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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又大声地说:“现在你才明白,除了你以外世界上还有什么,直到如今你只知道你自己!你本来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可是说到底,你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所以你听着:我现在判你去投河淹死!”
格奥尔格觉得自己被赶出了房间,父亲在他身后倒在床上的声音还一直在他耳中回响。他急忙冲下楼梯,仿佛那不是一级级而是一块倾斜的平面。他出其不意地撞上了正走上楼来预备收拾房间的女佣人。“我主耶稣!”女佣人喊道,并用围裙遮住自己的脸,可是,格奥尔格已经走远了。他快步跃出大门,穿过马路,向河边跑去。他已经像饿极了的人抓住食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桥上的栏杆。他悬空吊着,就像一个优秀体操运动员;在他年轻的时候,他父母曾因他有此特长而引为自豪。他那双越来越无力的手还抓着栏杆不放,他从栏杆中间看到驶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它的噪声可以很容易盖过他落水的声音。于是,他低声喊道:“亲爱的父母亲,我可一直是爱着你们的。”说完他就松手让自己落下水去。
这时候,正好有一长串车辆从桥上驶过。
孙冲荣译
作品简析
判决写于1912年9月22日的晚间,是卡夫卡近三十岁时写得一个短篇。他这个时期与其后期的思想还有很大的差异,作品也不像后期那么艰涩难解。的主题就是儿子与父亲之间的对抗。这种对抗的本质就是儿子一直想要独立并自以为已经成功,而父亲的判决却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推向了死亡。父亲的判决之所以有那么大的力量,就是因为他一下了就消解了儿子的独立性,使他的儿子一下子感到原来自己一无所能,根本就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他以前的独立是虚假的,或者说以前就没有独立过,将来也不可能,甚至永远都不可能。结果只有走上毁灭的道路。其实此作品也反映了卡夫卡对自己与父亲之间不同的生活态度的冲突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可能说服他的父亲,但是他的父亲的生活也永远无法让他赞同。他认识到了这种对抗的痛苦,而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一些很伤人心的父母对子女们的“判决”。这篇就是在表现这种受不了的判决——一种可以把人推入绝望的判决,因为这判决让人看到自己一无是处,一无所能,完全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和希望。所以卡夫卡把这个说成是一个“夜晚的幽灵”(它写于夜间而且是通宵),他说:“我写下它,把它固定下来,因而完成对幽灵的抵御。”
乡村医生
我感到非常窘迫:我必须赶紧上路去看急诊;一个患重病的人在十英里外的村子里等我;可是从我这儿到他那里是广阔的原野,现在正狂风呼啸,大雪纷飞;我有一辆双轮马车,大轮子,很轻便,非常适合在我们乡村道路上行驶;我穿上皮大衣,手里拿着放医疗用具的提包,站在院子里准备上路;但是找不到马,根本没有马。我自己的马就在头天晚上,在这冰雪的冬天里因劳累过度而死了;我的女佣现在正在村子里到处奔忙,想借一匹马来;但是我知道,这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白白地站着,雪愈下愈厚,愈等愈走不了了。那姑娘在门口出现了,只有她一个人,摇晃着灯笼;当然,谁会在现在这样的时刻把马借给你走这一程路呢?我又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可是想不出一点办法;我感到很伤脑筋,心不在焉地向多年来一直不用的猪圈破门踢了一脚。门开了,门板在门铰链上摆来摆去发出拍击声。一股热气和马身上的气味从里面冒出来。一盏昏暗的厩灯吊在里面的一根绳子上晃动着。有个人在这样低矮的用木板拦成的地方蹲着,露出一张睁着蓝眼睛的脸。“要我套马吗?”他问道,葡卜着爬了出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弯下腰来看看猪圈里还有什么。女佣站在我的身边。她说:“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家里还会有些什么东西。”我们两人都笑了。
“喂,老兄,喂,姑娘!”马夫叫着,于是两匹强壮的膘肥的大马,它们的腿紧缩在身体下面,长得很好的头像骆驼一样低垂着,只是靠着躯干运动的力量,才从那个和它们身体差不多大小的门洞里一匹跟着一匹挤出来。它们马上都站直了,原来它们的腿很长,身上因出汗而冒着热气。“去帮帮他忙,”我说。于是那听话的姑娘赶紧跑过去,把套车用的马具递给马夫。可是她一走近他,那马夫就抱住她,把脸贴向她的脸。她尖叫一声,逃回到我这里来,脸颊上红红地印着两排牙齿印。“你这个畜生,”我愤怒地喊道,“你是不是想挨鞭子?”但是我马上就想到,这是个陌生人;我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而当大家都拒绝我的要求时,他却自动前来帮助我摆脱困境。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所以对我的威胁没有生气,只顾忙着套马,最后才把身子转向我。“上车吧,”他说。
的确,一切都已准备好了。我注意到这确实是一对好马,我还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好马拉过车呢,我就高高兴兴地上了车。“不过我得自己来赶车,因为你不认识路,”我说。“当然,”他说,“我不跟你去,我要留在罗莎这里。”“不,”罗莎叫喊起来,并跑进屋里,预感到自己将遇到无可逃避的厄运;我听见她拴上门链发出的叮当声;我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我还可以看到她先关掉过道里的灯,然后穿过好几个房间把所有的灯都关掉,别人就找不到她了。“你同我一道走,”我对马夫说,“否则我就不去了,即使是急诊也罢。我不想为这事把姑娘交给你作为代价。”“驾!”他吆喝道,同时拍了拍手;马车便像在潮水里的木头一样向前急驰而去;我听到马夫冲进我屋子时把房屋的门打开发出的爆裂声,接着卷来一阵狂风暴雪侵入我所有的感官,使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了。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因为我已经到了目的地,好像病人家的院子就在我家的院门外似的;两匹马安静地站住了;风雪已经停止;月光洒在大地上;病人的父母匆匆忙忙地从屋里出来,后面跟着病人的姐姐;我几乎是被他们从车子里抬出来的;他们七嘴八舌地嚷嚷着,我一句也听不清楚;病人房间里的空气简直无法呼吸;炉子没人管可是冒着烟;我想打开窗子,但是我首先得看看病人。这年轻的病人长得很瘦,不发烧,不冷,也不热,有一双失神的眼睛,身上没有穿衬衫,他从鸭绒被下坐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医生,让我死吧。”我向四周看了一眼;没有人听到这句话;病人的父母正弯身向前默默地站着,静候我的诊断;姐姐搬来一张椅子让我放手提包。我打开提包,寻找医疗用具;这孩子还是从床上向我摸过来,要我记住他的请求;我取出一把小镊子,在烛光下检查了一下又把它放回去。“是的,”我有些亵渎神明地想:“上帝在这种情况下真肯帮忙,送来了失去的马,由于事情紧急还多送了一匹,甚至还过了分多送了一个马夫——”这时我才又想起了罗莎;我该怎么办,我怎样才能救她,离她有十英里之外,而且套的两匹马难以驾驭;在这种情况下,我怎样才能把她从马夫身下拉出来呢?现在,这两匹马不知用什么方法松开了缰绳,我也不知道它们是怎样从外面把窗户顶开的;每一匹马都从一扇窗户探进头来注视着病人,对于这家人的叫喊毫不在乎。“我最好马上就回去,”我想,好像那两匹马在要求我回去似的,但我还是容许病人的姐姐替我脱下皮大衣,她还以为我热得有些晕眩了。
老人给我斟来一杯罗木酒,拍拍我的肩膀,他拿出心爱的东西来待客表明对我的亲切信赖。我摇了摇头;老人狭隘的思想,使我很不舒服;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谢绝喝酒。母亲站在床边招呼我过去,我顺从了,而当一匹马向天花板高声嘶叫的时候,我把头贴在孩子的胸口,他在我的潮湿的胡子下面颤栗起来。这就证实了我的看法:这孩子是健康的,只是血液循环方面有些小毛病,这是因为他母亲宠爱过分给他多喝了咖啡的缘故,但确实是健康的,最好还是把他赶下床来。我并不是个社会改革家,所以只好由他躺着。我是这个地区雇佣的医生,非常忠于职守,甚至有些过了分。我的收入很少,但我非常慷慨,对穷人乐善好施。可是我还得养活罗莎,所以这男孩想死是对的,因为我自己也想死。在这漫长的冬日里,我在这儿干些什么啊!我的马已经死了,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肯借马给我。我只得从猪圈里拉出马来套车;要不是猪圈里意外地有两匹马,我只好用猪来拉车了。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我向这家人点点头。他们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即使他们知道了,他们也是不会相信的。开张药方是件容易的事,但是人与人之间要互相了解却是件难事。好了,我的出诊也就到此结束,我又一次白跑了一趟,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地区的人老是晚上来按我的门铃,使我深受折磨。但是这一次还得牺牲个罗莎,这个漂亮的姑娘多年来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我几乎没有怎么管她——这个牺牲未免太大了。于是我必须在头脑里仔细捉摸一下,以克制自己不致对这家人训斥起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罗莎还给我了。但是当我关上提包,伸手去取皮大衣时,全家人都站在一起,父亲嗅着手里的那杯甜酒,母亲可能对我感到失望——是啊,人们还要期待些什么呢?——她含着泪咬着嘴唇,姐姐摇晃着一条满是血污的毛巾,于是我打定主意做好准备,在某种情况下承认这孩子也许是真的病了。我向他走去,他朝我微笑着,好像我给他端去最滋补的汤菜似的——啊,现在两匹马同时嘶叫起来;这叫声一定是上帝特地安排来帮助我检查病人的——此时我发现:这孩子确实有病。在他身体的右侧靠近胯骨的地方,有个手掌那么大的溃烂伤口。玫瑰红色,但各处深浅不一,中间底下颜色最深,四周边上颜色较浅,呈微小的颗粒状,伤口里不时出现凝结的血块,好像是矿山上的露天矿。这是从远处看去。如果近看的话,情况就更加严重。谁看了这种情形会不惊讶地发出欷殻е兀亢臀业男∈种敢谎忠谎さ那妫亲约旱纳碜邮敲倒搴焐庇终瓷狭搜郏盟前咨男⊥泛托矶嘈〗糯由丝谏畲θ涠排老蛄链Α?闪暮⒆樱闶俏蘅删纫┑牧恕N乙丫页隽四阒旅纳丝冢荒闵砩系恼舛湎驶ㄔ腷lume为花朵,卡夫卡在这里把鲜红的伤口比作鲜红的花朵,具有一种象征意义。正在使你毁灭。全家人都很高兴,他们看我忙来忙去;姐姐把这个情况告诉母亲,母亲告诉父亲,父亲告诉一些客人,他们刚从月光下走进洞开的门,踮起脚、张开两臂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你要救我吗?”这孩子抽噎着轻轻地说,他因为伤口中蠕动的生命而弄得头晕眼花。住在这个地区的人都是这样,总是向医生要求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们已经失去了旧有的信仰;牧师坐在家里一件一件地拆掉自己的法衣;可是医生却被认为是什么都能的,只要一动手术就会妙手回春。好吧,随他们的便吧:我不是自动要去替他们看病的;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