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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第奥对尸体连一眼都不瞧,就回到他的屋子去找一把铲子,来埋葬他的儿子。他刚走了几步,就碰上了吉赛巴,她听到了枪声,惊慌地跑来。
“你在干什么?”她大叫一声。
“裁判。”
“他在哪儿?”
“在山谷里。我就去埋葬他。他是按基督徒的仪式死了。我将为他做一次弥撒。——派人去告诉我的女婿狄奥多罗皮盎奇,叫他来和我们一块住吧。”
郭麟阁惊蛰译
作品简析
第五章 居斯塔夫·福楼拜()
居斯塔夫福楼拜(1821—1880),法国19世纪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出生在卢昂一个着名的外科医生家庭。他的作品主要反映了1848—1871年间法国的时代风貌,揭露了丑恶鄙俗的资产阶级社会。他的“客观而无动于衷”的创作理论和精雕细刻的艺术风格,在法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其重要的作品有:包法利夫人、情感教育、萨朗波、圣安东的诱惑等。
一颗简单的心
一
提起欧班太太的女仆全福,主教桥的太太们眼红了半个世纪。
她为了一年一百法郎的工资,下厨房,收抬房间,又缝,又洗,又烫,又会套马,又会喂家禽,又会炼牛油,对主妇忠心到底——而她“她”和下文的“她”,全指欧班太太。却不是一个心性随和的人。
她嫁了一个没有家业的美少年,他在一八〇九年初去世,给她留下两个很小的孩子和一屁股债。她只好卖掉她的不动产;除掉杜克的田庄和皆佛司的田庄没有卖,这两所田庄的进项每年顶多也就是五千法郎。她离开她在圣麦南的房子,住到一所开销比较小的房子。房子是她的祖上的,在菜场后头。
这所房子,上面铺着青石瓦,一边是一条夹道,一边是一条通到河边的小巷。房子里头地面高低不平,走路一不当心,就会摔跤。一间狭窄的过堂隔开厨房和厅房。欧班太太整天待在这里,靠近窗户,坐在一张草编的大靠背椅子上。八张桃花心木椅子,一平排贴着漆成白颜色的板壁。晴雨表底下,有一架旧钢琴,上面放着匣子、硬纸盒子,堆得像金字塔似的。壁炉是黄颜色的大理石,路易十五路易十五(1710—1774),是法国国王。时代的式样,一边一张带靠垫的小软椅,上面蒙着锦绣。当中是一只摆钟,模样活像一座维丝塔庙维丝塔,是古罗马的灶神,女性。庙在这里是圆亭式。因为地板比花园低,整个房间有一点霉湿味道。
一上二楼,就是“太太”的卧室,非常高大,裱糊了一种浅淡颜色花朵的墙纸,挂着麝香公子麝香公子,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的反动青年的服装,灰大衣,绿领带,紧裤腿,鞋和手杖包着铅皮,身上带着麝香,拥护王室。装束的“老爷”的画像。这间卧室连着一个较小的卧室,里头有两张不铺垫子的小人床。再过去就是客厅,一直关着,里面搁满了家具,家具全蒙着布。再靠后,有一个过道,通到一间书房;一张大乌木书桌,三面是书橱,书橱的架子上放着一些书和废纸。幸福年月和不存在了的奢华的遗物,什么钢笔啦、水彩风景画啦、欧庄的版画啦欧庄,法国有名的版画世家,其中皆拉尔欧庄(1640—1703)尤其有名。把两块垂直的雕版全给遮住了。三楼有一扇天窗,正对牧场,阳光进来,照亮全福的卧室。
全福怕错过弥撒,天一亮就起床,手脚不停,一直干到天黑。随后晚饭用过,碗碟搁好,大门关上,把劈柴埋在灰烬底下,手里拿着她的念珠,就在灶前睡着了。买东西讲价钱,谁也跟不上她,咬定牙根,就是不添钱。说到干净,亮光光的锅,把别人家的女仆活活气死。她要省俭,吃饭慢悠悠的,拿指头沾起桌子上的面包屑,——一块十二磅重的面包,专为她烤的,够二十天吃。
她一年到头披一条印花布帕子,拿别针在背后别住,戴一顶遮没头发的帽子,穿一双灰袜子,系一条红裙子,袄外面加一条打褶子的长围裙,如同医院的女护士一样。
她的脸是瘦的,她的声音是尖的。她在二十五岁上,人家看成四十岁。她一上五十,就看不出年纪有多大了。她永远不出声,身子挺直,四肢的姿势有板有眼,好像一个木头人,以一种机械的方式动作。
二
她像别人一样,有过她的恋爱故事。
她父亲是一个泥木匠,从脚手架上跌下来摔死了。母亲过后也死了,姐妹们各走各的,一个佃农把她收留下来,小小年纪,就叫她在田野里放牛。她穿着破布烂条直打哆嗦,贴住地面喝池塘里的死水,平白无故就挨打,临了被撵走,冤枉她偷了三十苏二十苏合一法郎。数目很小。她换了一家田庄,管理家禽。东家喜欢她,她的同伴却又妒忌她。
八月有一天晚上(她那时候十八岁),他们带她去参加考勒镇的晚会。提琴手刺耳的响声、树上的灯火、五颜六色的服装、花边、金十字架,还有一道蹦跳的那群人,马上就闹了她一个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她怯生生地闪在一旁,见一个有钱模样的年轻人,两个胳膊肘搭在一辆小车的辕木上吸着烟斗,走过来邀她跳舞。他请她喝苹果酒,喝咖啡,吃点心,送她一条绸帕子,自以为她猜出他的心思了,献殷勤送她回去。他在荞麦地头,愣头愣脑,把她翻倒了。她一害怕,叫唤起来。他只得走开。
又一天黄昏,一辆装干草的大车,在去宝孟的大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她想赶到前头去,在从车轮旁边蹭过的时候,认出了吆车的就是代奥道尔。
他一副安适的模样,走到她跟前,说一定要宽恕他才好,因为“毛病出在酒喝多了”。
她不晓得怎样回答,直想逃开。
他掉转话头,谈起收成和乡里的名流,因为他父亲已经离开考勒镇,住到艾考田庄,所以他们如今成了邻居。她说了一句:“啊!”他接下去就讲,家里盼他成家,其实他并不急,等到有了对胃口的女人再说。她低下了头。他于是问她,想不想嫁人。她带笑回答:不好寻人开心的。——“没有的话,我对你赌咒!”他拿左胳膊围住她的腰;她就这样由他搂着走路;他们放慢步子。风柔柔的,星星照耀着,老大一车干草在他们前面摇来摇去;四匹马悠着步子,扬起尘土,走着走着,不用吆喝,就朝右转。他又吻了她一回。她在夜色中跑开了。
下一个星期,代奥道尔约她幽会约到了。
他们在院子紧里,一堵墙后,孤零零一棵树底下相会。她不像小姐们那样不懂事——牲口早就教会了她;可是理智和从一而终的天性没有让她失身。她一抵抗,越发煽起了代奥道尔的爱火。他为了得到满足(或者也许不存坏心思)起见,提议娶她。她不就相信他的话。他立下天大的誓。
没有多久,他讲起一件不如意的事来:他父母去年给他买过一个替身法国,特别在拿破仑帝国时代(书中年月),二十岁青年有应征军役的义务。有钱人家可以买一个穷人顶替。可是说不定哪一天,就要他入伍;他想起当兵就害怕。对于全福,这种怯懦成了一种钟情的证据;她加倍爱他。她夜晚偷偷出来,溜到幽会地点,代奥道尔说起话来,不是发愁,就是央求,直磨难她。
最后他讲,他要亲自去州长衙门打听一下消息,下一个星期天,十一点到半夜之间,他带消息来。
到了时候,她跑去会她的情人。
她见到的是他的一位朋友。
他告诉她:她不会再看见他了。代奥道尔为了逃避征役,已经娶了杜克一个很有钱的老寡妇勒胡塞太太。
她听了这话,万分难过,扑在地上,放声大哭,喊叫上帝,一个人在田野里哽咽到大天明。接着她就回到田庄,说她不打算做下去了。到月底,她支了工钱,拿一条帕子包起她的全部小行李,来到主教桥。
她在客店前面,问一个戴寡妇帽子的太太,凑巧她就在找一个烧饭的。年轻女孩子没有什么本事,可是看样子肯学,又样样迁就,欧班太太临了道:
“好吧,我就用你!”
一刻钟后,全福住到她家来了。
这家人家,处处讲究“家风”,对“老爷”的悼念,又是时刻不忘。她起初战战兢兢,直怕做错事!保尔和维尔吉妮,一个七岁大,一个不到四岁,在她看来,像是贵重的东西做的,她像马一样背他们,只是欧班太太不许她随时亲他们,扫她的兴。不过她觉得自己很快活。环境安适,她不再忧愁了。
每逢星期四,总有亲友来玩包司东包司东,是四人玩的一种扑克牌。全福事先把牌和脚炉准备好。他们准八点钟到,敲十一点以前告退。
每星期一早晨,住在林荫道树底下的杂货商,就地摊开他的破铜烂铁。接着镇上就人声喧闹,中间还夹杂着马嘶、羊咩、猪哼和车在街上吱吱嘎嘎走的响声。将近正午,赶集到了最热闹的时候,就见门槛上出现了一个高个子的老农夫,鸭舌帽歪在后头,钩鼻子,原来是皆佛司的佃户罗伯兰。不多光景,杜克的佃户李耶巴尔也来了,人又矮、又红、又胖,穿一件灰上身,皮裹腿带刺马距。
两个人全给女地主送来一些母鸡或者干酪。任凭他们花言巧语、诡计多端,全福回回戳穿,不上他们的手,所以走的时候,他们对她敬服得不得了。
欧班太太接待格洛芒维耳侯爵,没有准定的日子。他是她的一位长辈,吃喝嫖赌败了家,住在法莱司他最后留下的一小块土地上。他总在用午饭的时候来,带了一条可怕的鬈毛狗,狗爪子弄脏了样样家具。他竭力摆出贵人的架势,甚至于每一次说起“先父”来,还举举帽子。可是习惯成自然,他照样一杯一杯给自己倒酒喝,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全福客客气气地把他推到外头:“够数儿啦,格洛芒维耳老爷!下一回来吧!”她关上了大门。
她兴冲冲地给前公家律师布赖先生开门。一看见他的白领巾,他的秃头,他衬衫前面的皱纹,他宽大的棕色大衣,他弯胳膊捏鼻烟的姿势,他的全部形态,她就心慌意乱,像我们乍见到大人物一样。
他经管“太太”的产业,所以有好几小时和她待在“老爷”的书房。他总怕受牵连,万分尊敬官府,自命懂拉丁文。
为了用一种有趣的方式教导孩子,他送了他们一套地理知识图片,上面印着世界各种景象:几个头上插羽毛的吃人的野人,一只抢去一位小姐的猴子,几个沙漠地的拜都安人拜都安人是阿拉伯或非洲北部的游牧民族。一条中了镖枪的鲸鱼,等等。
保尔解释这些图片给全福听。这就是她的全部文学教育。
孩子们的教育由居尤担任,一个在镇公所办事的可怜虫,出了名的写一手好字,在他的靴子上磨他的小刀。
天气晴和的日子,全家一早就去皆佛司田庄。
院子在斜坡上,房子在正当中;往远里望,海像一个灰点子。
全福从篮子里取出一片一片冷肉,一家人就在靠近牛奶房的一间屋子用午饭。这是如今不在了的一所别墅的唯一残余的屋子。破烂的墙纸随风摆动。欧班太太回想当年,触目伤情,不由就低下了头;孩子们不敢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