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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如此,普利西塔嫁给了路易斯。在这个沉默寡言性情忧郁的男人面前她不再感到自己的无知、贪玩和懒惰是过错。可是如今,过一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明白了,她与路易斯的结合并非出于爱情。只是她无法解释,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嫁给了他而某一天又突然离他而去。
此时又是莫扎特紧紧地拉住她的手,以越来越快的节奏将她拖回原路,飞快地,逃也似地退回到桥的那一边。太阳伞和透明的白裙子都消失了。莫扎特柔美刚劲的乐曲终了,关闭了通往她过去的大门。她又重新回到现实中,回到演奏大厅,她身着黑色礼服,机械地随着听众们鼓掌。此时大厅内又恢复了通明的灯火。
音乐厅再度暗下来,又是演奏前的沉寂。现在是贝多芬在以他的美妙乐章激荡着春天月色下的大海,滚滚波涛将大海带到遥远的尽头。普利西塔向着海滩走去,向着远去的平静的海面走去。这时,海水却悄然地迎面涌来,将她包围,轻柔的海浪托起她的脊背,推着,送着一直把她带到路易斯身旁,让她的面颊触到路易斯的胸膛。此时,海水无声无息地退去了。
“你没有心脏,没长心脏!”她经常这样对路易斯说。她丈夫的心跳如此低沉,她只是在偶然间听到过他的心跳声。
“你在我身边却不和我亲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每当就寝前路易斯在卧室里翻阅当晚的报纸时,普利西塔就这样抱怨他。
“因为你长着一双受惊小鹿似的眼睛。”她丈夫边说边亲吻她。于是,她立即兴奋起来,高兴地让他把长满白发的头枕在自己的肩头。“啊,路易斯那满头银光闪闪的白发!”
“路易斯,你从来没给我讲过,你小时候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你也从不告诉我,你十五岁就开始长白头发时你妈妈有什么反应?她说什么来着?她笑了还是哭了?你呢?你是感到自豪还是难为情?在学校里,你的同学们是怎么议论你的?告诉我,路易斯,告诉我!”
“明天我会讲给你听的。我困了。普利西塔,我累极了。关灯吧。”他下意识地躲开她睡着了。而她呢,整夜都紧紧挨着他的肩膀,追随着他的呼吸,寻求温暖。就像枯萎干渴的植物拼命伸展它的枝蔓寻求赖以生存的阳光和水分那样。
每天早上,当女佣人打开百叶窗时路易斯已不在她身边了。他早就悄悄地起床,连早安也不问就走了。因为他生怕惊醒他的小鸟,怕小鸟又搂住他的脖子不放。“五分钟,路易斯,就五分钟,你再陪我五分钟吧,这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她总是这样请求他。
她醒了。啊!她每天醒来时是多么忧伤啊!可是,奇怪的是,每当她走进更衣室就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她的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像浪涛在奔涌,在远方澎湃,又像林海中的窃窃细语。这是谁?是贝多芬吗?不!是那棵紧靠更衣室窗旁的大树。只要走进更衣室她就感到房间里充满了温馨。早上待在卧室里多闷热呀!那儿的阳光多刺眼呀!而在这间更衣室里,不仅凉爽,景色也十分宜人。花色模糊的装饰布窗帘,树的浓荫映在墙上,恰似奔腾的清凉的水流。镜子将树的影子映出来,仿佛使人进入了无边的绿色森林。这一切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简直像来到了水底世界。从巨大的橡树上总是传来嘁嘁喳喳的鸟鸣,因为全区的小鸟都飞到这里歇息。这是窄窄的街区里唯一的一棵树。这条街处于城市的一端。它倾斜而下直通小河边。
“我很忙。不能陪你了我有许多事要做、来不及回去吃午饭了。啊,是的,我在俱乐部呢,我有应酬。你自己吃饭吧。你先睡吧。不,我说不准。普利西塔,你还是别等我为好。”
“我要是有朋友该多好啊!”普利西塔叹息着。可是,所有的人都讨厌她。如果不那么幼稚多好啊?可是,怎么可能将失去的一切一下子补回来呢?要想做个聪明人,应该从小时候就开始学习,不是吗?
她的几位姐姐总是在各自丈夫的陪伴下到处去游玩而路易斯却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不直率地对她说明,他对她的无知、胆怯、甚至对她只有十八岁而感到难堪呢?路易斯不是曾要求她对外人讲自己的年龄时至少要说已经二十一岁了吗?好像太年轻也成为见不得人的事了。
晚上,他总是那样疲劳,早早就睡着了。从来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对她微笑着,这是事实,但那笑是强装出来的一种假笑。他对她的爱抚也是心不在焉的。他为什么要娶她呢?是出于某种习俗吗?或许是为了密切与她父亲的多年友谊?也许生活对某些男人来说,无非是随凡就俗,似乎非这样不可,否则将会引起混乱和失意,就会有一些男人在街上闲逛,他们不修边幅,穿戴愈来愈差,胡子越来越长。路易斯的生活就是用所谓的工作把一天的分分秒秒都填得满满的。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这么看来,父亲说自己智力低下是说对了。
“我想看看雪景,路易斯。”
“今年夏天我带你去欧洲。那时欧洲正好是冬天,你就可以看到雪景了。”
“我早就知道当这里是夏天时欧洲是冬天。我还不至于那样无知。”
有时,为了唤起丈夫的狂热的爱情,她就扑到他的怀里,吻他,边哭边呼唤着:“路易斯!路易斯”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了?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叫我呢?”
“什么事也不为,我只是想叫你,我喜欢这样叫你。”
于是他笑了。他善意地接受了普利西塔新发明的游戏。
夏天到了。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个夏天。路易斯却又有新的事情要做,无法实现带她去欧洲旅行的诺言。
“普利西塔,今年夏天待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会奇热无比的,你干嘛不跟你爸爸到别墅去消夏呢?”
“就我一人去吗?”
“每个星期六至星期一我会去看你的。”
她气得霍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她想开骂,想发泄自己的不满,但她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能够刺伤丈夫的字眼。她什么都不会,甚至连骂人都不会?
“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普利西塔?”
路易斯这次顾不得推迟上班时间,他转过身来关切地望着她问道。
“我困着呢。”普利西塔孩子气地答道。说完,她把头埋进枕头里。
这天中午时路易斯从俱乐部打电话来邀请她出去吃午饭这可是婚后第一次,但是她故意不去接电话。她找到了一种武器,那就是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愤怒。
当天晚上,她坐在丈夫对面吃晚饭,毫无表情,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普利西塔。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仍然一声不吭。
“你很清楚,我是爱你的。我的鸟儿,我的羽环!但是我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待在你身边呀。我太忙了。到了我这把年纪,整个人都变成各种应酬的奴隶了。”
“今晚咱们出去玩玩好吗?”
“你不想出去?没关系。告诉我,罗伯特从蒙得维的亚打电话来了吗?”
“多漂亮的衣服呀!是新买的吧?”
“普利西塔,这衣服是新的吗?你说话呀,回答我呀,啊?”
然而普利西塔仍然一言不发。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来得既突然又没道理。路易斯忽地一声站起身来,狠狠地将餐巾甩到桌上,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家门。房门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普利西塔也站起身来,她目瞪口呆,被路易斯的粗暴气得浑身颤抖。“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惹他了?”她语无伦次地嘟哝着。“都快一年了,他对我装模作样,我才表示出一点不满他就这副嘴脸。哼,我走,我今晚就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普利西塔气呼呼地打开更衣室的衣柜,胡乱地把衣服扔到地板上。
这时,传来阵阵手指叩打玻璃声。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普利西塔飞快地奔到窗前推开窗子,原来是那棵树。大风吹动着橡树,是摇摆的树枝在敲打着玻璃窗。屋外的橡树似乎在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发现,在风雨交加的夏夜里,橡树在剧烈地摇晃着。其身影犹如苍穹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场暴风雨就要无情地冲刷橡树的枝叶了,多么令人舒畅呀!整个晚上她就可以悉心倾听雨点如何敲打着树叶,然后从叶子间滴落下去就像是从神奇的千孔运河中流淌出来似的。整个晚上她都能听到橡树古老的枝干在风雨中嘶鸣,发出哧哧的摩擦声。橡树在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怕冷的她将会缩成一团,躲在床上的被单里,偎依着路易斯。
犹如把珍珠落人银盘。这是费德里戈肖邦的练习曲。
每当她感觉到沉默寡言的路易斯清晨悄悄地溜下床时,她就会突然地醒来。这状况已经持续好几个星期了。
更衣室的窗子大开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河水混杂着牧草的气味。镜子上蒙着一层薄雾。
肖邦的乐曲伴着顺树干淌下的雨水,发出瀑布般的欢唱。雨水似乎连窗帘上印的玫瑰都打湿了。这一切都与普利西塔的忧伤交织在一起。
在这多雨的夏季能干点什么呢?难道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佯装养尊处优或者独自伤感?一天下午,路易斯小心翼翼地走进门来,他拘谨地坐下来。
一阵沉默。
“普利西塔,这么说是真的了?你已经不爱我了?”她本来是会突然间高兴起来的,她还会高喊:“不,不,路易斯,我爱你,我爱你!”可是路易斯没给她这个机会。他几乎是立刻就接着以他惯有的平静语调对她说:“普利西塔,无论如何,我不认为分手对我们两人有好处,要慎重考虑再决定!”
普利西塔的火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情感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何必无端烦恼呢?路易斯对她的爱既温情又得体,如果说他偶尔也会恨自己那也是情有可原的,理所当然的。这就是生活。她走向窗子,将前额贴在窗玻璃上。窗夕下橡树仍然在承受着狂风暴雨的袭击,雨依旧那样无情,那样心安理得,我行我素。雾气中的房间似乎凝固了。一切都进入静止状态,一成不变,寂静无声。时空停止了运转,幻化成了永恒和神圣。这就是生活。能这样认识生活的人是了不起的。生活并非尽善尽美,它也不是一团漆黑。这是既定的不可改变的事实。普利西塔仿佛听到从现实深处萌生出一个缓慢而庄重的旋律:“永恒”,“永不改变”,时时刻刻岁岁年年就是这样渡过的。“永恒”,“永不改变”,这就是生活,生活!
当她的思绪重又回到现实中时,她发现她丈夫已经离开了房间。“永恒”,“永不改变”
窗外,霏霏细雨伴着肖邦的乐曲依然在默默地,尽情地挥洒。
炎热的夏季终于过去了。夏日里有时是烈日当空,阳光照在大地上发出刺眼的光芒;有时风给人们带来一股潮湿的,难闻的,类似死水潭发出的气味;时而是一阵来势凶猛的雷阵雨,时而是刮起燥热的风,被热风吹起的“空中花朵”——沙粒,纷纷落在老橡树上。
孩子们喜欢围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