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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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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比你年轻;我希望你听到我的命令不会觉得不好受,”雷纳说。“不过这些命令也不是我作出来的。你多大了,大概?”

    “三十五。”

    “你以为会在办公室里做文书工作。但是结果却是,我得派你出去。”

    “我不在乎。”

    “咱们这一区的主要对象是黑人。”

    “这我想到过。”

    那很好。你能对付下来的。c’est un bon boulot法语:“这是个好差使。”。你会法语吗?

    “会一点儿。”

    “我知道你是个大学老师。”

    “你到过法国吗?”格里布问。

    没有,我学的是伯烈兹学校伯烈兹学校:一家有名的速成外语函授学校。的法语。我学了已有一年多,我敢说,就像全世界别的地方的人一样,中国的办公室小厮啦,坦噶尼喀的战士啦,都在学。事实上,我法语说得挺棒。这就是文明的吸引力。这有点估计过高了,但是你想要什么?que voulezvous?法语:“你要什么?”我订阅le rire法语幽默杂志笑。和所有小报,就像在坦噶尼喀一样。那里一定很神秘。但是我学法语的原因是我想当外交官。我有一个表哥是外交信使,照他的说法,这工作非常吸引人。他坐wagonlits法语:火车卧铺。读各种书籍。而我们却——你以前干什么?

    “我售货。”

    “在哪儿?”

    “在欲购从速公司卖罐头肉。在地下室。”

    “在这以前呢?”

    “在戈德布拉特公司卖窗帘。”

    “固定工作?”

    “不,星期四、六两天。我也卖过鞋子。”

    “原来你也卖过鞋子。那么,在这以前呢?其实这都在你的档案里。”他打开记录。“圣奥拉夫学院,古典语言讲师。1926—1927年,芝加哥大学,研究员。我也学过拉丁文。我们交换一下语录怎么样——‘dum spiro spero。’”

    “‘da dextram misero。’”

    “‘alea jacta est。’”

    “‘excelsior。’”常用拉丁文语录:“只要有口气,总是有希望。”“把你的右手伸给倒霉的人。”“般子已经掷下。”“再高一点!”

    雷纳放声大笑,别的工作人员过来从隔板上探过头来看他们是怎么回事。格里布也大笑,感到高兴、随便。在一个神经紧张的早晨,能这样散散心,是很难得的。

    他们笑完了以后,在没有人看着和听见的时候,雷纳很严肃地说,“你当初为什么学拉丁文?是要当神父吗?”

    “不是。”

    “就只是为学而学?为文化?唉,学些大家都认为有出路的东西吧!”他的叫喊在笑音里带一点儿凄戚。“我拼死拼活,才有条件学了法律,通过了法学考试,因此我每星期比你多挣十二元钱,算是经过生活磨炼的报酬。但是我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告诉你,虽然什么东西看上去都不是真实的,但是不论什么东西都代表一件别的东西,这件东西代表另外一件东西,那件又代表另外一件——二十五元一星期和三十七元一星期之间是很难相比的,不论最后的现实是什么。你认为,对你心目中的希腊人来说,这是不是清楚?希腊人是有思想的民族,但是他们不肯放弃奴隶。”

    这大大超过了格里布原来设想的第一次同他的主管谈话的内容。他太羞怯,无法表示他感到的惊异。他笑了一笑,兴奋起来,摸了摸照在他头上的阳光和满头的尘土。“你也认为我的错误是这么严重吗?”

    “你说得不错,是很严重。你现在知道了,你的背上吃到了艰难时世的鞭子。你早就应该有吃苦头的准备。你们家的人一定极有钱,才能送你上大学。如果我说话冒犯了你,请你打断我好了。你母亲惯你吗?你父亲姑息你吗?你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因此有条件可以去打破沙锅问到底,找出最后代表一切其他事物的是什么东西,而别人却都在这个分崩离析的体面世界里干活劳动?”

    “嗯,不是的,不完全是这样,”格里布微笑道。分崩离析的体面世界!一卢也不假。但是现在是挨到他叫对方吃一惊了。“我们家并不有钱。我父亲是芝加哥最后一个地道的英国管家——”

    “你开玩笑吗?”

    “我为什么要开玩笑。”

    “穿着号衣?”

    “穿着号衣。在黄金湖岸。”

    “而他希望你受上等人的教育?”

    “他并不希望。他送我到军工学院去学化学工程。但是他死后我转了学。”

    他自己停下来,心里想雷纳怎么这样快就使他交起心来。他刚把你的档案卷宗放在桌上,你的所有材料就都摊开来了。后来,到了街上,他仍在回想,要不是斯泰卡太太的大声吵闹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可能交心交到什么程度,他可能还会被引出些什么话来。

    可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年轻妇女,雷纳手下的一个工作人员,跑进小办公室嚷嚷道:“你们没有听见这吵闹吗?”

    “我们什么也没有听到。”

    “那是斯泰卡,使劲地在那里嚷嚷。记者们都来了。她说她给报馆打了电话,她真的打了。”

    “可是她要干什么?”雷纳问。

    “她把洗好的衣服带了来,在这里熨烫,用咱们的电流,因为救济金里不包括她的电费。她在问讯处的桌子旁边支起了烫衣板,她的孩子都跟着她,一共六个。他们上学一星期从来没有超过一次。她因为名声关系,总是拖着他们到处跑。”

    “这场好戏我可不想错过,”雷纳说着跳了起来。格里布跟着那个秘书一起到了外面说,“这个斯泰卡是谁?”

    “他们管她叫‘联邦街的输血妈妈’。她是在医院里卖血为生的。他们大概一品脱付她十元钱。当然这不是闹着玩的,但是她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她和她的孩子们老是上报。”

    在进口处那个狭窄的地方,有一小群人围观着,一边是工作人员,一边是领救济金的,中间隔着一道三夹板栏杆。斯泰卡一边用男人一样的嗓子粗声粗气地叫喊着,一边把熨斗一会儿使劲地在板上来回推着,一会儿又砰地掷在铁座上。

    “我父亲母亲坐统舱来的,我生在我们自己的房子里,在休伦湖边的罗贝。我可不是肮脏的移民。我是美国公民。我的丈夫是在法国中了毒气的退伍军人,肺比一张纸还单薄,连自己上厕所也有困难。我的这六个孩子,我得卖自己的血才能替他们买鞋子穿。就是一条小小的蹩脚的白色圣餐领带,也是出了两滴血换来的;为了我的瓦佳上教堂不至于给别的姑娘取笑,我得买一块小小的蚊帐一样的面纱,可是他们戈德布拉特公司要了我的血。我就是靠这样过日子的。要是我得靠救济金生活,那早就完了。可是领救济金的人可不少——都是假的!他们没有弄不到手的东西,他们随时都可以到绥夫特阿莫公司当工人包火腿。他们通过屠宰场找他们去干活。他们从来不需要失业。只是他们宁可躺在懒床上,吃公家的。”她一点也不怕,在这个主要是黑人的救济站里,这么大声骂黑人。

    格里布和雷纳挤到前面去,想从近处看一看那个女人。她正在发火,又很得意。她是个又宽又大的金发女人,戴着一顶绣着粉红绸带的布帽。她腿上没有穿袜子,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球鞋,围裙敞开,里面穿着的那件男人汗衫没有束紧她的一对肥*房,因此当她在熨衣板上来回熨她孩子的衣服的时候,妨碍她的胳膊的活动。孩子们都默然不语,脸色发白,好像锁着一般,站在她的背后,身上穿的是羊皮夹克衫和伐木夹克衫。她已经占领了救济站,因此感到十分高兴。但是她所申诉的情况倒是确实的。她说的是实话。但是她的举止像个说谎的。她的小眼睛里的神色深藏不露,就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也好像在临时编造瞎凑似的。

    “他们派穿着丝衬裤的大学生出身的调查员来,想叫我别来。她们比我强吗?谁告诉她们的?把她们开除掉。让她们走,去结婚,这样你们就不用把人家的电费从开销中扣掉了。”

    救济站总主管尤因先生止不住她,只好双臂交叉在胸前,站在他手下的人员前面,光着脑袋,露出了秃顶,像个中学校长似的——他以前的确当过中学校长——对他的下属说:“等一会儿她累了,就会回去的。”

    “不,她不会回去的,”雷纳对格里布说。“她会达到目的。她甚至比尤因还了解救济工作。她领救济已经多年了,她总是能够达到目的的,因为她会大吵大闹。尤因也知道。他一会儿就会让步。现在他不过是要留些面子。要是名声不好,市里救济局长要申斥他的。她比他厉害,到时候她比谁都厉害,包括国家和政府。”

    格里布以他特有的微笑作答,完全不表同意。谁会听斯泰卡的命令,她的大吵大嚷会带来什么变化?

    不会的,格里布在她身上看到那种吸引大家听她叫嚷的力量,她的叫嚷表示了血和肉的战争,也许在此时此地变得有点疯疯癫癫,而且肯定显得很丑恶。起初,当他出来以后,斯泰卡的精神有点儿使他觉得主宰着这整个地区,这个地区由于她而有了色彩;他在街边一堆堆烧着的垃圾里,高架火车下面的火堆里,昏暗中发红的小巷里看到了她的色彩。后来,当他走进酒店喝一杯黑麦酒时,那啤酒杯上的水珠,同西区波兰人街道的联想,又使他想起了她。

    他因为掏手帕不便,用围巾抹一抹嘴角,又出去继续送支票。空气寒冷刺骨,他身边出现了几片雪花。一列火车开过,高架哆嗦了一下,轨道上留下了一阵冰凉的嘶嘶声。

    他穿过马路,走下一节木板阶梯,进了地一下屋里的一家杂货铺,推门时引起了一阵门铃响。这家铺子长长的,光线很暗,一阵熏肉、肥皂、桃干、鱼腥味扑鼻而来。小小的火炉里,炉火闪烁,卷着火舌,铺子主人在等着,他是个意大利人,长而瘦削的脸,硬邦邦的胡子。他的手插在围裙里取暖。

    不,他不认识格林。你认识人,但不一定知道他们的名字。同一个人可能第二次不用同一个名字。警察也不知道,多半也不在乎。如果有人给枪杀,或者给捅了一刀,他们就把尸体搬走,也不找杀人凶手。首先,没有人会告诉他们什么情况。因此他们就对验尸官随便起个名字,事情就此了结。再说,他们反正也不在乎。他们就是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办不到。这些人中间究竟在搞些什么鬼名堂,没有人能知道哪怕是十分之一。他们捅刀子,偷东西,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男男女女,父母子女,比畜生还不如。他们为所欲为,害怕的心情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世界历史上,还没有过这种情况。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越说越荒诞不经,感情激动,越说越离奇可怕;凭着他的想象和臆造说了一大堆人,人数越说越多,结果成了一个紧紧地抱成一团、打不开的巨大的人堆,一个由脑袋、大腿、肚子、胳膊做成的肉轮,在他的铺子里隆隆滚过。

    格里布觉得必须打断他。他厉声说:“你在说些什么呀!我只不过问你一下认不认得这个人。”

    “我连一半也没有说完哩。我在这里六年了。你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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