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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第6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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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两千名最精锐的骑兵下属,不惜一切代价奔袭长安,无论唐国的义勇军,还是那些难缠的骁骑营骑兵,都已经无法追上他。

    离长安城已经很近。

    当年他在书院登山试里输给宁缺,带着西陵神殿使团和护教骑兵,黯然离开长安时,走的便是这条道路。

    在当年的官道上,他想起当年看到的那些画面,回忆起当年的那些感受,然后再次想起当年自已曾经发过的宏愿。

    “我要把这些难看的唐人民居全部推倒,把田间的油菜花全部铲除,然后一把火全部烧掉,烧掉那些罪恶与肮脏,让这里的天地只剩下一片光明。”

    他即将回到留给他无尽羞辱和痛苦、从某种意义上改变了他生命的长安城,他的修行境界和实力远胜当年。他的眼眸却已然不再纯然光明。

    道旁的田野,油菜花还没有生长出来,被唐国农夫漆成各色的民宅,却还像当年那般美丽或者说难看,那么,便一把火全部烧掉。

    顺便告诉长安城里的人,我来了……长安城在落雪。崤山北在落雨,却是同样的寒冷,雨水浸泡着盔甲皮袄。渗进棉衣,直抵身体,显得更加难熬。

    在寒雨中。全体镇南军在向北行军,崤山的山林间,到处都是唐军的身影,密密麻麻,就像是林子里落了几千年的树叶。

    行军非常艰苦,严寒的天气和雨水,腐烂的落叶和被踩踏凌乱的山道,都是他们的敌人,沿途有很多人已经掉队。

    更多的人还在继续前进,哪怕脸色苍白。身心俱疲,依然咬着牙,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在泥泞的山野间爬行。

    只有咬着牙才能继续支撑下去,只有沉默才能节约最后一丝体力。只有低着头,疲惫的人们才能看清楚行军的方向在哪里。

    十余万唐军行走在山野间,竟是没有发出太多声音,只有军靴踩着泥土的啪啪声响,偶尔还会听到重物坠落的声响。

    这种沉默令人心悸,也正是他们最令敌人害怕的地方。

    从唐军将领到普通士卒都坚信。哪怕西陵神殿联军真是传闻中的百万大军,只要他们能够赶到,就一定能够把拦住对方。

    他们要赶到青峡北方,西陵神殿联军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他们没有时间睡觉,没有时间吃热饭,他们所有的时间都在路上。

    他们在白天行走,在夜晚行走,他们在雪里行走,在雨里行走,在充满瘴气的密林里冒险寻找捷径,他们一直行走在路上。

    然而路途毕竟太过遥远,镇南军拼尽了全力,此时距离青峡北依然有一段距离,离军部要求的抵达日期已经过去了几天时间。

    按道理来说青峡应该已经失守,镇南军再赶过去没有任何意义,反而危险,他们这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打探敌情,然后回撤待援。

    但镇军依然在拼命地赶路,因为他们没有接到新的军令,他们的任务依然是赶到青峡,就地防御,因为他们近乎盲目地相信书院诸位先生的能力。

    因为他们,不甘心……在崤山的那一面,则是云薄雨稀。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洒在平静的原野上,瞬间被土壤吸收,根本没有可能洗掉这七天积累的血污,只是添了几分湿意。

    青峡前的地面,因为连续禁受了三场绝世强者者天地元气的碾压,相对较硬,雨水渗的比较慢,在杂乱的马蹄印里积了起来。

    原野南方远处传来轰隆声,大地开始震动,蹄印里的浅水开始晃动。

    “南晋的投石机终于运到了。”

    六师兄看着远方显现身影的事物,感受着脚底传来的震动。他如生铁打铸的身躯上面血痕无数,铁锤上面都被砍出了深刻的印子。

    四师兄坐在铁篷下,举着河山盘,与数日前观主留下的那道虚剑苦苦抗衡,除他之外,其余的书院弟子都已经身受重伤。

    王持鬓角插着一朵花,染的血早已乌黑。

    西门不惑前襟染血,脸色苍白的像纸。

    北宫未央的双手落在满是斑驳血痕的琴上,抽搐着就像鸟的爪。

    君陌换了一身新衣衫,素色无血,左边的袖子在寒风在轻拂,承接着天上落下的微雨,低着头,很是疲惫。

    他看着身前的蹄印里的水,沉默不语。

    青峡前到处是残肢与尸体,只有他身周比较空旷。

    柳白退走后,青峡前又是连番大战,神殿联军每每眼看着便要吞噬这些书院弟子时,却总有剑光琴声起于血泊之间。

    叶红鱼站在对面远处,裁决神袍被血染成了真的血色。

    七日后,她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书院终究不是昊天,不能无所不能。

    君陌缓缓躬身,拾起落在地面上的高冠。

    自与柳白一战落冠后,他便一直没有理会过,因为没有时间。

    冠上染着血与灰。

    他缓缓蹙眉,想要拂掉这些血与灰。

    但他右手执冠,已经没了左手。

    木柚走到他身边,接过冠帽,用手中的绣帕很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君陌身体前倾,似对她行礼。

    木柚眼睛微湿,微笑回礼。

    这便是对拜。

    木柚说道:“我同意嫁给你了。”

    君陌平静说道:“如此甚好。”

    木柚把冠帽戴到他头顶,认真地理正。

    这便是正冠。

    君陌说道:“正冠而死,合礼。”

    木柚说道:“一起死,也很合理。”

    青峡前响起哭喊声,哭的嘶心裂肺。

    北宫未央拍断琴弦,鲜血四溅,纵泪喊道:“不甘心啊……明天开始两章,是两章三千字的,请大家监督,然后,请投推荐票,我会非常认真努力地写的,我不会让大家投的不甘心,谢谢。)rq

    最快更新,请。

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君子国的不甘(下)() 
宁缺低着头站在雪街上,血水从指洞里不停向外流淌,被严寒冻凝的血块,不时被新的血水冲开,看着很是凄惨。

    他一手握着阵眼杵,一把握着刀柄,却写不出符来,也没有力气挥刀,如果不是朴刀支撑着他的身躯,也许他随时可能再次倒下。

    他没有看观主的眼睛,因为只要与观主的目光相触,便有可能死去,他只能看着观主的脚,目光卑贱到积雪下的尘埃里。

    他浑身鲜血,除了自已的,绝大多数都是先前死在观主手下的普通人的鲜血,他觉得这些新染的血要比自已的血更加滚烫。

    被普通人的鲜血一激,他的血也早已发热,然而令他感到悲哀的是,他的身体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也被寂灭的寒冷,冰冻的没有任何生气,自然也寻找不到任何力量,只剩下疲惫与无奈。

    无数道乂字符,依然飘拂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隐匿在风雪中,借助着惊神阵补给的力量,始终没有散去。

    这是宁缺最强大的手段,但此时已经证明,并不能战胜观主。

    他看着观主的脚,仿佛在观主的鞋底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的尸体,这些蚂蚁都是最勇敢也是最无畏的,只是现在都已经死了。

    令人惊叹的勇气都不能改变天与人之间的差距,那么人间的万姓,除了对昊天表示臣服还能做什么?不甘心又有什么意义?

    ……

    ……

    观主一生修道。修的便是昊天无情,而且他妙算无碍,最善隐忍,能忍之人,惯能忍人,绝对没有什么不忍之心。

    今日在雪街上争先赴死的唐人,虽然没有改变这场战斗的结局。但一幕幕不可思议的画面,却让他感到有些意外吃惊。

    不是不忍,而是不解。

    观主曾经见过很多能够平静面对最后终结的人。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超凡脱俗的大修行者,普通人却是极少。

    在长安这座城里,居然同时出现了这么多平静迎接死亡的普通人。这一点出乎了他的意料,或者说超出了他对普通人的评价。

    “唐人……或许真的有些特殊。”

    观主负手看着面前这些老弱妇孺,看着风雪中那一张张没有任何恐惧神情的脸,忽然问道:“像蚂蚁一样的死去,能甘心吗?”

    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是朝老太爷。

    朝老太爷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人群之前,说道:“甘是甜,甘心就是舒服,怎么能让自已感到舒服?我不知道外面的人会说出怎样的答案,但对于我们这些老长安人来说。只要死的时候不感到羞愧,就会感到舒服。”

    “原来甘心可以如此解释。”

    观主看着朝老太爷说道:“老丈不凡,怎么称呼?”

    朝老太爷说道:“我姓朝,一般晚辈都称呼我为二掰。我觉着我的年龄要比你大,那你就叫我朝二掰好了。也不算我占你便宜。”

    “我没有什么不凡,我们只是些普通人,只不过无论是最普通的人,还是像您这样最不普通的人,归根结底都是人,只要是人都会死。”

    老太爷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不管你是知守观观主还是昊天的信徒待死之后,终将变成一抔黄土或一捧骨灰,那么我们便是平等的。

    “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争着来送死。”

    观主看着朱雀大道上到处都是的唐人尸体,若有所思道。

    “我唐人向来有赴死的传统。”

    朝老太爷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说道:“与诸国首战,风雨飘摇之际,唐人无降者,与荒人战,唐人无降者,自渭泗水畔揭竿,我大唐开国至今已有一千余年,慷慨赴死之辈数不胜数,唐之所以强,强在敢死。”

    “当年太祖皇帝为一使者,不惜冒灭国之灾,耗尽国力,使大军远征北荒,直至屠尽敌酋才肯归师,书院为一孤苦幼女,敢与佛道两宗相争,二先生斩破烂柯佛祖石像,才稍渲恶气,唐之所以强,强在敢恨。”

    “唐之所以强,在于唐人。”朝老太爷看着观主,用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大唐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面对不公与欺凌,有人敢拍案而起,面对侵略,有人慷慨赴死……”

    ……

    ……

    镇南军在崤山的山林间,艰难地向着青峡进发。

    寒冷的雨水,顺着衣领钻了进去,带走了温度,带来了病患。不时有士兵摔落山崖,同伴们站在崖畔沉默站立片刻,然后继续前进。

    他们疲惫地低着头,哪怕明知道已经晚了,却依然不肯停下自已的脚步,冒着生命危险,蛮不讲理地奔跑着,拼命地赶着路。

    ……

    ……

    杨二喜砍翻了一名东荒蛮人。

    他很珍惜这把从战场上得来的弯刀,把刀收回鞘中,从肩上取下草叉,然后重重地砸了下去,确认那名蛮人死透。

    田野里的厮杀声渐渐平息。

    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向四周望去,然后看到了几个相熟的同伴,倒在了覆着薄雪的冬田里。

    战事结束,他站在那几个浅浅的新土堆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望向家乡的方向,他很怀念妻子炖的腊猪蹄。

    家乡学堂里的那面墙还没有漆完。

    当年因为觉得衙门给的工钱不地道,他坚持不肯接这个活,和里正吵了一架,甚至险些掀了酒桌,还时刻准备着去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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