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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没听到温景然接话,又自言自语般嘀咕了一句:“怎么上次来山顶看雾凇的时候没觉得有这么冷?”上次来时,山顶还飘着雪呢。
“不一样。”温景然开了天窗下的遮阳板,露出车顶的整片星空。
那天到山脚下时就已经阳光普照,阴沉了多日的天气忽然放晴,温度都拔高了不少。也是凌晨停靠的山腰处,因在阴面,路面上的积雪不化,甚至还结了一层冰,车辆难行。
早起来离苍山看雾凇的车队一波接一波,有一辆高尔夫在冰面上频频打滑,轮胎磨蹭着冰面始终没法跃上去,把所有车全堵在了山腰处。
温景然就在几辆车后,停在结了冰的拐弯处。
前面堵了车,有住在离苍山的居民示意车队掉头下山,说山上背阴面的雪未化,路上冰面多易打滑,不适合继续上山。
如约坐在副驾,听温景然和离苍山居民说话,很是可惜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要毫无收获地折回去了,不料,他径直下车,越过堵了大半条路的车队去查看。
如约紧跟着他下车。
那辆高尔夫车旁已经围满了下车查看的司机,有几位正从路边寻了枯燥的草梗树枝搭建在轮胎前帮高尔夫跃爬。
冰面已经撒了细盐,只是这背阴面,阳光晒不到,只有冷风阵阵,一时半会还真的解决不了困局。
温景然束手旁观了片刻,在不少车主掉头准备下山的时候,上前拍了拍车主的肩膀。
如约正在路边踩积雪,没听见他跟车主说了什么,只看见他转头往她站着的方向指了指,那车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笑得满眼和气。
后来温景然就坐上了那辆高尔夫,尝试着帮车主脱困。
第一次仍旧打滑,他加大了油门,可轮胎着力不均,无法抓地,无力地在原地打转了一圈。
第二次在后座轮胎后加了石头垫住退势,油门轰鸣声中,几次打滑转向后高尔夫从冰面上径直跃出,爬出了冰面。
那些车主的欢呼赞叹声里,他下了车,走到她身旁,目光落在积雪化成水被浸湿的鞋面上,忽得笑起来。揉着她的头发,替她把松散的围巾重新绕回去,扣着她的手腕往回走。
想到这,如约忍不住好奇,问他:“那天在山腰那块冰面,你帮司机把车从冰面上开出去的时候,跟车主说了什么?”
温景然回忆了片刻,有些想不起来了。
事隔一年,其实想不想得起来也已经无关紧要,他抬眸觑她,不那么正经地回答:“大概是说女朋友等得急,怕闹分手,如果可以的话我帮她试试看,看能不能从冰面上开过去。”
他唇角含笑,摞成一团的外套被他重新拾起披在了她的肩上,他从后揽住她,微用了点力就轻而易举地把她从隔了一臂距离的位置上抱到了身侧。
如约懵了一瞬。
刚才在车外他也隔着一件外套抱着她,可那是情有可原,她计较就是矫情。可这会,两人好好地说着话,他一言不合就动手,是不是过分了?
她面上有些发烫,双手一抬想把他从两臂间环上来的手格开。刚一动,他就抱得更紧了些。
温景然微侧过身,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嘴唇凑近她耳边,低声的“嘘”了一声:“别动。”
应如约果真不动了。
她僵硬着背脊被他抱在怀中,双颊像是被火烧撩了一般,烫得似乎头顶都在往外冒烟。
她呜咽了一声,无法抗拒又自我为难地低声恳求:“温景然,你放开我。”
“你现在最好别说话。”他压着声音,低沉的嗓音透出几分暗哑,像是磨着砂砾,轻轻地碰撞着她的耳膜。
她耳边有他温热的吐息,耳垂一阵麻痒。心理斗争了几秒,她认怂,乖乖地闭上嘴,再不去惹他不快。
“我是医生有什么不好?每天我都能送你去上班,不用周折地再赶去下一个地点。即使在工作时间,只要我们在同一间手术室里,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虽然我们不属于一个科室,可每天做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你的信仰我守护着,遵循着,可以为你领航,也可以替你保驾。”
他侧目去看她的反应,看她低垂着眼眸,那眼底似有一弯墨色的星河。
呼啸的风声渐小,风阵稍缓,远处的山脉轮廓在夜色下变得像雾一样朦胧不清。
没开空调的车内,温度逐渐变冷。
他顿了顿,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微凉的鼻尖蹭了蹭她颈后那处柔软的皮肤,在她发出抗议之前,又及时地撤离,一本正经地继续卖瓜:“我没有有些男医生的陋习,我顾家有责任感。除了你以外,我从来没给别的女人收拾过烂摊子。她们是麻烦,可和你有关的麻烦我求之不得。你躲了我那么多年,也只有在我替你解决那些大的小的麻烦时,才愿意对我好那么一点。”
他无可奈何地低笑了一声:“如果这些话都没法让你撤下心防的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如约。”
如约两个字他咬的又轻又委屈,他的嗓音本就好听,这样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是直入她心底,让她无从抵抗。
本就已经不能拒绝他了,他还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直击她的软肋
如约咬着唇,开口时,严重的底气不足:“我什么时候又给你惹麻烦又给你添乱了”
温景然沉吟片刻:“住进我心里,却赶也赶不走的时候。”
41()
他站在时光深处41
要命了。
真是一重暴击。
还是直接锤在心口;分毫不差的暴击。
应如约那一刻忍不住想;温景然这样的皮相;这样的性格;又这样会讨女孩的欢心;除了她以外的女人对他的攻势应该是毫无抵抗之力吧?
毕竟就连她;都在一路败退。
她抿住唇角;微垂着眼去看窗外黝黑的山影。
山顶树影婆娑,似被线绊住的风筝,摇摇晃晃的;随风发出怒吼。
远处,云顶酒店内,有一户靠窗的房间亮起了灯。遮了窗帘;并看不清内里景象;只看到有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站起来从窗前走了过去。
记忆中,也曾有过这么一个单薄的身影在深夜独自起身。
那次是向欣的医院举行迎新聚会;向欣喝醉了被送回来。应老爷子和应爸爸都不在家;只有已经睡下的如约;被敲门声惊醒。
她搬起板凳;掀开盖住猫眼的金盖往外看了眼。
门外站着两个女人;正吃力地架住向欣,不停地敲着门。
如约认得那两个女人;她们和向欣同一个科室。有一次如约丢了买教材的钱害怕去学校没法跟老师交差,中途绕到了向欣这;那时办公室里就坐着这两位正在午休的医生。
向欣在手术室迟迟没能过来;眼看着下午的上课时间就要到了,还是其中一位医生问清了缘由,先替向欣替付上了教材费,替她打车送到学校。
如约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的酒臭味。
送向欣回来的两个女人见到开门的人是如约,面面相觑了一眼,问她:“如约,你爸爸呢?”
“在医院还没回来。”她上前,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向欣,为难地回视她们:“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那天,那两个女医生叹着气,把向欣送进卧室,催如约给应爸爸打电话。把人放下后,她们交代如约锁好门便扬长而去。
应爸爸并没有接她的电话。
漫长又冷漠的机械忙音里,唯有一个规整死板的女声反复地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那夜凉得像是入冬后的s市,铺着大理石的地面就如同冷冻后的冰块,如约跪坐在地板上替翻身滚到床下的向欣一遍遍擦脸时,心也如同旷野的寒风,风声四起。
后来实在太困,她用棉被把醉得毫无意识的向欣裹覆得严实,自己将就着在不甚宽敞的沙发里将就了一晚。
即将睡去时,还停留在浅层的意识就被向欣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只看见朦胧的灯光里,她形单影只地蹒跚步入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如约挣扎着爬起来,去给她倒了杯水。把温水递给趴在马桶上刚缓过劲来的向欣时,她愣了一下,因为呕吐而鲜红的双眼盯着她看了半晌,颤着手接过水杯喂进嘴里。
她冷得发抖,低垂下眼帘试图掩盖眼里的狼狈。可到底不敌深夜里突如其来的脆弱,捏着撒出半杯水的水杯把如约抱进怀里哭得嘶声力竭。
其实那个时候,如约就隐约察觉到,她即将连这样偶尔才会得到的拥抱和温暖都要失去了。
“我妈妈”三个字说出口,如约忽然就有些哽咽,她把这些情绪小心地掩回去,再开口时,已经能够语气平静道:“爷爷很不喜欢我妈妈,觉得她没尽好为人母的责任。可其实在我心里,我对她没有怨恨,即使有委屈有不解有失落,可从未真的去埋怨过她。”
“因为我看到过她的脆弱,看到过她的无能为力,也看到过她曾经想要努力挽回。也许是那些付出还不够多,也许是因为真的和我爸爸没有了感情,不得已才选择了分居离婚。”
她侧目,眼里像撒着整片银河的星光,熠熠生辉。
可这种光芒转瞬即逝,她从外套里伸出手,轻轻的拉住他的毛衣袖口:“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喜欢也不只是在一起就可以的。要花时间去维护,要付出心思去培养,没有一蹴而就就能天长地久的感情。”
应如约深吸了一口气,这段话耗费了她太多的勇气。
她抬眼,目光牢牢地锁住他,似下定决心般,咬牙道:“是,我喜欢你。只是这点喜欢还不够让我迈过我心里的这道沟壑,我没有把握我可以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还能照顾你的感受,还能那么坚持这段感情。我的心那么脆,一点点小小的挫折都能把这支玫瑰轻易折断。”
她的眼里,那么明白清晰地告诉他——温景然,我害怕。
那是从幼年时期就埋在她心底的阴影,她无法驱逐,又时时受到胁迫。
有很多时候,应如约甚至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法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
温景然一言不发地握住她抓着她袖口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他抓在手心里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低垂着的眼睫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浓浓的暗影,就像天窗外,如同浓得化不开墨的夜空,深邃幽沉。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挫败地问:“那你高中毕业那天,对我做的事,就不算数了?”
应如约的脑海里顿时“轰”的一声,炸了。
——
高中毕业那天,仿佛所有人都一夕长大。
高三并肩作战时,没日没夜不知疲倦地刷题做试卷,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以后。
可当一切的努力都得到验证,所有的等待都已尘埃落定时,忽然就意识到,从此以后大家就要各奔前程,再见时已不知山高水远,今夕何夕了。
那晚就如同是迈入新世界的前奏,所有人都为自己举杯践行。
那种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忧伤不舍,浓重得就像是冬日晨起时弥漫全城的雾霭,遮天蔽日,不见曙光。
十八岁是个让人很期待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