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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老爷子跟条鱼也较真,追了小半个客厅才算把黑鱼牢牢地握在了双手的掌心里。
如约进屋时,就看见一条湿漉漉的水迹从玄关的铁桶旁一路延伸到餐厅里。
她换了鞋,从温景然手里抢回那袋水果拎进厨房,正好听见老爷子在问华姨:“我前两天买的酸菜还在不在?在的话今晚让景然做碗酸菜鱼尝尝。”
华姨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许是没找到,满眼遗憾:“应该是吃完了,不过等处理好鱼还要一段时间,我现在去超市买吧。”
话落,手脚麻利地解了围裙递给刚进来的如约,匆匆地就出门了。
如约站在原地,宛如石化了的雕像,欲哭无泪——把围裙抛给她,这是要她打下手的节奏啊
老爷子打定主意只动嘴,出去接手了温景然提在手里的渔具就上楼去了。
应如约转身,在一片暖色的灯光里,垂头丧气地招呼他:“来吧,温医生。”
温景然有些想笑,又怕招她恼,手指虚握成拳放在唇边遮掩住笑意,边走边挽起袖子迈进厨房。
明晃晃的灯光下,他站在她面前,弯下腰,示意她把围裙替他穿上。
如约当做看不懂一样,把手里的围裙挂在他的手弯,转身去洗鱼。
家里有华姨,应奶奶去世后,最心疼如约的就是她。平日里有什么家务也从来不让如约做,厨房也很少让她打下手帮忙。
所以面对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时,应如约拧着眉,有些不知所措。
她还在为难,身旁有一只手越过她径直抓握着鱼头捞起鱼来放在砧板上。
温景然已经系好了围裙,长身玉立地站在流里台前,从刀具里挑了把衬手的横刀,几下拍晕了还在挣扎的黑鱼。
常年握着手术刀等精密的器械,温景然的手部力量强悍,握着刀在鱼身上比划了一下,从鱼底部尾鳍处划开刀口,笔直地将刀口一路切至鱼嘴的下方。
如约虽然看不到刀口的深度,可目测稳稳移动的刀身也能估摸到温景然下的刀深浅一致。
砧板上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的红色血迹。
温景然回头,看了眼出神的应如约,提醒:“我要处理内脏了。”
如约眨了下眼,反而问他:“你觉得我会怕这个?”
温景然没顺着她的话回答,修长的手指从鱼身被切开的刀口里探进去,“再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也需要被小心呵护。”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光在灯光下深深浅浅,像泛着涟漪的水光。
应如约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去清洗她的那袋水果。
什么再能独当一面的女人也要被小心呵护
她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
应如约有情绪时,表情都是写在脸上的,哪怕她极力掩藏,那眼角眉梢都会透出不少信号。
比如现在,她微微抿起的唇角下耷,满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偏偏那眉眼之间又藏了一抹无可奈何的愠色。
转过身后,藏在发间的耳朵又透出一丝粉来,她自己却不自知。
温景然勾起唇角,耐心十足地刮清鱼鳞。
等应如约听到安静了一会的厨房里想起水流冲洗的声音转头去看时,温景然正拎着鱼头在冲洗已经去了鱼鳞的黑鱼。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背对着她的人语气不浅不淡地说道:“这条鱼鱼刺少,你要是还不爱吃,我不介意帮你剔鱼刺。”
话不过三句就撩。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把冲洗过一遍的芒果横切成块装进盘子里,正吮着芒果中间那片果核,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挺拔的身材遮挡住了大半的灯光。
他低头看着她,懒散的语气里有颇为慎重的认真:“我有假期可以陪你过柴米油盐的日子,也有和你一样的情怀去敬畏你的事业,你还是觉得我不适合你?”
他突如其来的剖白惊得如约差点咬断那片芒果核。
她转身,有些惊慌地四下看了眼,总觉得在楼上的应老爷子不知何时就会下来,去买酸菜的华姨会突然出现。
她捏着那片芒果核,想斥他不注意场合,可她在温景然的面前除了高中毕业那次硬气些,从来都是气弱的。
话到嘴边,那股戾气尽散,只能变成软绵绵的提醒:“这里不适合说这些。”
温景然本就是逗弄她,知道她会紧张,会无措。
这些话也许是该挑个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场合说给她听,可相比较此时能引得她心如鹿撞,便忍不住摁着她的尾巴去勾她的下巴。
看她一头乱,忍不住心生柔软。
他的目光落到她又吮在嘴里的那片芒果核。
她的唇色一向鲜明,即使不涂口红,也显得唇红齿白,格外诱人。
他不禁想起大半个月前,她来s大附属医院面试那天,她旋着口红往唇上润色。那唇色润泽如含苞待放的玫瑰,隐约都能嗅到她唇上淡淡的香味。
那种芬芳的,犹如夏夜绽放的花朵香味。
他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一滚,一丛压抑许久的渴望从他的内心深处涌起。
她的唇形完美,微微弯曲的弧度柔软,唇珠圆润饱满。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低下头,眸色幽沉地凝视着她的嘴唇,哑声问:“芒果甜不甜?”
应如约没察觉他的异状,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甜”字,正低头寻了切好的那盘芒果要递给他,眼前一暗。
他俯下身来,唇齿落在她吮在嘴里的芒果核上,轻轻咬走了一口。
那么近的距离,近到他再往前移一些就能碰上她的嘴唇。可是他并没有再进一步,仿佛真的只是想尝一口芒果,眼神在她惊愕的面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退开。
前后几秒,快得就像是应如约的一场错觉。
应如约再也没有心情吮干这片芒果核了,她手指发凉,几乎是飞快地把芒果核扔进厨房的垃圾桶里。
连一句搪塞粉饰的借口也忘了说,转身快步走出了厨房。
温景然站在原地,忽的,仰头叹了口气。
微带着湿意的手指覆上眼睛,他平息了几秒,才重新拿起刀,开始片鱼。
应如约这一躲,直躲到楼下开饭。
应老爷子知道如约把温景然一个人晾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时,竖着眉冷言训斥了她一句“不懂事”。
应如约有苦难言,抿着唇往嘴里拨了几粒米饭。
温景然刚招惹了她,这会也不好太放肆,规规矩矩地还没吃上几口饭,手机便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脸色微微沉了沉。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有台急诊手术,需要他马上赶回医院。
温景然的第一反应是——完了,刚把人招惹了,还没安抚好。现在又要回医院做急诊手术,又要回到解放前了。
他神色阴郁,就连应老爷子也察觉了。
老爷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景然看了如约一眼:“医院收了个急诊病人,魏和刚进手术室,外科没有人手了。”
老爷子沉吟片刻:“命可耽搁不得,陪我老爷子吃饭什么时候都行,你赶紧回医院吧。如约,去送送景然。”
突然被点名,应如约愣了一下,倒比温景然还要先站起来。
她拉开椅子,先他一步去玄关换了鞋,送他出门。
走出院子送到了车旁,如约站在他的车前,看他拉开车门时,路虎车灯亮起,笔直的两束光压着地面,在已彻底暗下去的天色里亮如白昼。
温景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本以打开的车门被他反手关回去。
他几步走回她的面前,那双幽暗的眼里亮着一簇光,犹如暗夜灯火,正紧紧地锁住她。
应如约被他的气场压迫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装出来的平静无波也彻底瓦解。她警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突然折回来是想做什么。
“我猜不准你的心思。”温景然轻笑了声,他一笑,周身的压迫感尽散。
他的眉眼在这夜色里也柔和得像是今晚的月色,带着点点暖意。
“就算生气了”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压得低且沉,好像知道这样的声音对于如约而言,是她无法抵抗的。
他说:“就算生气了,也要给我个机会哄哄你。”
30()
他站在时光深处30
在应如约漫长的成长时光里;还没有人像温景然这样会对她说“就算生气了;也要给我个机会哄哄你”。
她脾气温顺;学习刻苦;对所有人仿佛都抱有十足的耐心。
所以年少在校时;老师喜欢她;因为她听话省心;学习优秀,是标准的尖子生。
同学也喜欢她,因为她温和耐心;成绩又好,人还长得好看好相处。
即使隔着一整条长廊,一个在头一个再尾;并没有太多交集的同级校友;也会在她经过走廊时朝她吹口哨,因为她是隔壁班漂亮完美的女班长。
在她的学生时代里;她就是别人家孩子的代表。
她的性格的确温顺;可这种温顺的前提是没有人踩到她的底线;惹她不快。
对待并不熟悉的人;如约也擅长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尽量做到心平气和地对待每一个人。
可唯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她心里困着一头野兽;即使四肢被铁链困缚,可一旦被激怒;它就能在牢笼里咆哮挣扎;声啸九天。
温景然就是这少数人里的其中一个。
时间太遥远,应如约已经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
那段有些残缺的记忆里,她就记得自己在医院外大发了一顿脾气,推倒了自行车,书包从车兜里摔出来,书本,作业本滚落了一地。
那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夜幕来临前的天空布满了色彩绚丽的晚霞,一片片被风雕刻出精致或狂野的形状,映在天边,像五彩斑斓的彩印。
温景然就是在这样磅礴壮丽的背景里从楼梯口走下来,那时候如约和他还不算太熟,他端着成熟男人的姿态替她扶起车,又捡起了书包,最后站在她的面前,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了一句:“原来你也会发脾气。”
谁会没有脾气?
她只是太过懂事,善于忍耐。
“一个人发脾气,谁知道你生气了?”他伸手摸向口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棒棒糖递给她:“一个人能不能回家?”
应如约忘记自己当时说了什么,隐约有印象的是,她好像连带着迁怒了温景然,不止没有接他递来的棒棒糖,还嫌他多管闲事。
可最后推着自行车一路哭着回去的时候,又懊悔自己的坏脾气。
这么细想起来,应如约才发现,温景然其实占据了她小半个人生里很多重要的时段。
十年。
他都站在她的时光里,无一缺席。
——
晚上收的急诊病人,是二十三岁的男性患者,急性胃穿孔。
救护车接到急救电话去接人时,这位患者躺在马路边,身旁全是玻璃酒瓶的碎片,腹部的剧烈疼痛还被患者误认为仅是斗殴后的外伤。
温景然到医院后,病人脸上的外伤以及手臂上的划伤都已经处理好,急诊医生递上腹平片,快速地和他交代了一遍患者的情况。
和近半月前接收的急诊病人相似,也是消化道穿孔,需要手术治疗。
“已经通知了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