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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淮浅声道:“笙帝的喜好着实宽泛。”
喉间的捏力愈大,白灵瑾眼前一点点地暗下来。拼命地想要大口喘气,可连脖颈的肌肉都不受控制,看上去一点痛苦都没有,好似仅仅呆住了,从眼角溢出泪来。
沧笙用惯这样的手段,一眼就能看出白灵瑾的不同。
可她劝不动他,喊的话像是到不了他的耳底。急到极致,干脆破罐破摔:“不就是一个面首,帝君想杀就杀吧!杀了你我之间也彻底完了,老死不相往来!”
“嘶哈啊咳咳咳。”白灵瑾猛然咳嗽出声,呛得眼泪直流。
沧笙彻底明白过来了,暗暗长舒一口气,瞥虞淮一眼,吩咐手下:“把白灵瑾带下去休息。”
可人走不过来,行到桌边便像是被无形的结界阻隔。
“冰绒花,还给我。”
白灵瑾怕极了,无论是身份上还是感情上,怕得说不出话,却不肯就范。一手捂住发上的冰绒花,拼命摇着头朝后退。
“冰绒花是我的东西,也是帝君自己不要的,如今我给了白灵瑾,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虞淮偏过头,今个第一次与沧笙对视,一贯寂黑的眸底深处卷积着浓稠的血色,低低笑了:“这就是你说的避嫌?说要将他送走,说你的爱情只能给我一个?”
外头的人看直了眼,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帝君,气势依然凛冽,语气中却有不得不低头的卑微。
沧笙被他笑懵了,虞淮少有在人前笑,垂眸的光景能牵动人的心神。
一时无言。
沧笙原本早打定主意放弃了的,求之不得的感情像是一个无底洞,最终会透支她所有的热情。再被消耗殆尽之前,她想自己先克制,除了爱虞淮,她还有太多的事可做。
所以尽力从公正的角度来面对他,不谈感情,单纯的讲道理,不留余地否决他所有不合理的要求。
她尝试了,如果要回应虞淮的问题,就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避嫌是八个月之前的事,人心都是会变的。”
但做不到,这就是深爱一方的苦楚。
沧笙转过头,望向屋外:“这件事白帝最有发言权,若不是他请我来,我也到不了这。”
不回应,是无可辩解的默认。
虞淮心上被狠狠剜了一刀,剜走了血肉,不仅伤口淋漓地痛,失去的亦在空落地牵扯。
他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是一阵退缩,唯有白帝面色变了又变,为了面子也要顶上,干笑:“不过是一场误会。我早前并不知道帝君与笙帝看白灵瑾伶仃流散到第四天,于心不忍欲帮上一帮,我与他毕竟是血亲。”
白帝三言两语将锅甩给白灵瑾,绝不承担责任。不过这样也好,给了沧笙足够的借口将人领走:“早知白帝这样好心,我也不至于大费周章了。白灵瑾并非伶仃流散,是受我所托出来办事的,既然误会解除,那我就将他带走了。”
白灵瑾得罪了虞淮,白帝不敢再与他有半分的干系,忙点头:“笙帝请便。”
沧笙朝手下使眼色,两人上前先将脖颈受伤的白灵瑾带离。
白帝杵在原地左看右看,尴尬地站不下,招呼着退下:“两位先聊,我等回避了。”
白帝离开,还贴心的为他们带上了房门。
人一走,沧笙放开了许多,见人不语,给他斟了待客的茶,搁在桌上推到他面前,先行开口:“不管怎么说,今日的事能进展顺利,全凭帝君复的威名,我还得同你道一声谢。”一顿,“我记得八月前帝君自己同我说,若不能全将感情给你,就不要去招惹你。帝君扪心自问,我这八月以来,可招惹过你?我安分守己,帝君却又是一通脾气,不分青红皂白便找白灵瑾的茬,过分了吧?”
虞淮垂眸凝望着茶水中氤氲的水汽,不言不语。
他当然有话可说,但是说不出口。他底气不足,曾经以为会永远被偏爱,所以肆无忌惮,将自己藏在茧里,期望她可以走完所有的路程,甚至执拗地冲进他的茧。这样他才可以假装无可奈何,同她捆绑在一起,同生共死。
是他要求地太多,沧笙以为走不到尽头,便将感情收回了,去了另一条岔道。他离得太远,迟了太多才后知后觉,事情在他眼里已经到无可转圜的地步,虞淮痛不可遏,懊恼与仇恨皆有。对白灵瑾是迁怒,他何尝不清楚呢?
虞淮曾以为他永远不会卑微地挽回,到最后都可以维持淡然的面貌,直至今日,痛彻心扉之后,唯一不能割舍的还是她,只有她。
他如今情绪偏激,不敢开口同她理论过去的事,不敢再笨拙地将她越推越远。
说了一堆,一句反应都不给,沧笙暗自气得牙痒痒也无法,原地跺脚走了几圈,转着转着,忽而偏头看一眼虞淮的眼睛,确认可见里头的血芒并非错觉,诧异:“你这是同谁打过一架来的么?好像是受伤了?”
这回他终于给了反应,抬起眸,应了一个字:“恩。”
沧笙挑眉,下意识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细细查探,一查就是一惊:“心脉受损?怎么回事?”
虞淮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急得她欲要上手去拨开他的前襟,看看伤势如何。这脉象,若不是有大帝级的一掌拍在他的心脏上,都不出来这个效果:“你同谁打架?总不能是我家宁儿吧?”
虞淮只是摇头,并不解释。
沧笙最怕的还是他与沧宁卯起来,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心就足以放下九成。
人受了伤,再大的道理也得放一放再理。沧笙低头在乾坤袋里一阵摸索,翻出来好些瓶瓶罐罐:“这些丹药帝君都认识吧?可以挑着吃一些。”抬眸时不经意望见他的眼睫,离得这样远亦看得清晰,轻轻一颤,好似是挠在了她的心上。
造孽啊。
沧笙心里悲叹,心收不回来,管不住眼,只能越陷越深。
“帝君先疗伤吧,有什么事往后再谈。”
沧笙说完,转身退出屋子,带拢门的时候深深看了他一眼,关怀与眷恋都有,却少了过往的热情。眸子里蒙着一层灰,是他对她日积月累冷淡的成果。
第九十六章()
不到意识到失去的那一刻;虞淮怕永远也估摸不到感情对于自己的重量。
沧笙或许特别;但他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离开;会让他如此痛彻心扉。他在沧笙面前伪装着不近人情的体面;演得久了;连自己都当真。
沧笙是这场感情的主导者;他作为被动的那一方;曾在沧笙提出“分道扬镳”、彼此最煎熬的时候,无不自傲地想:若沧笙都能放弃这段感情,那他何以就做不到呢?
无由来的攀比赌气极大的缓和了他想要主动去找沧笙的心;更遑论他们之间还有血海深仇,两族永不可磨灭的世仇。
跨不过去的鸿沟,就这样渐渐裂开;分离彼此。
虞淮睁开眼;室内昏暗一丝光也没有,更不会有谁的守护。
沧笙给的丹药他尽数吃下了。提防了几十年;从不沾染她碰过的东西;就是怕她故技重施。如今却不怕了;他的心态调整不过来;情绪中的人;觉着立马死去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他推开门;走廊边悬挂的玉灯草在水中扩散着微弱的光。
他急匆匆从第二天赶到水宫的时候,正是天边破晓之前。走廊四方亦挂着这样的灯,昏暗得照不亮脚下的路。
虞淮路上便从银草那得到消息;知道沧笙是来救白灵瑾的。到了水宫;提了像是管事的人来问,被一脸惊骇的小鲛告知:“笙帝这会儿还在休息,白灵瑾同笙帝在一起。”小鲛不知道为何帝君会提及白灵瑾,只怕事情有变,多了个心眼将水宫摘干净,补充道:“是笙帝点名让他留下的。帝君是来找笙帝的嘛?可是这会儿我们似乎不便去打扰”
心脉修复了,窒息感却犹存。迫得人想要大力深呼吸,可呼吸得用力了,心肺的旧伤便又开始隐隐作痛。
虞淮在迂回的廊庑之下行走,绕开重重楼台,走向鲛人水宫唯一的空间法阵。
沧笙救下了白灵瑾,是要将他带回家的。虞淮闭关了有半月之久,沧笙早该到了第二天。
空间法阵的使用重点不在现在地,而是传送到的地点,需要那边的空间阵法回应,传送才不会出差错。虞淮与鲛人族没有正面的交情,彼此的空间阵没有链接,于是来的时候才不便走空间阵。
由于空间阵这样的特性,使用的限制极大,且没有安全隐患,一般都是外出的上位者急速归族用。所以往往建立在族落最中心的位置,却几乎无人把守。
虞淮走到一个为空间阵单独隔离、圈围起的类似寻常园林的区域内,弹指打出一道指令,令十方镜的空间阵开启。人也朝区域中央的空间阵行去,在最后一步踏入空间阵传送范围时,倏尔一顿,回过头来。
整个区域皆在黑暗中沉寂着,唯有中央的空间阵隐约散着莹白的光泽,能轻易的夺去人的瞩目,叫人忽视了旁边的景致。
角落的婆娑树下横呈着一方石台,有人卧在上头,背影纤细。
无声无息,连他也察觉不到的存在,除了沧笙还会是谁?
她是在等他么?
那一刹,呼吸稍稍凝滞,灭顶的痛楚化成泼天的喜悦,从地狱到天堂,反差可以这样大。
沧笙睡着了,呼吸平稳。
他不想惊扰她的睡眠,所以刻意敛息匿形。走近后,在她身侧坐下来,细细凝望着她的眉眼,心跳的频率快到疼痛。
他从不曾这样肆无忌惮看过沧笙,偶尔一眼都要收敛起情绪,伪装做漠然的模样。
她不似戚玄、凤昱般艳名远播,因为帝君的光环太胜,传出去的只有凶悍的恶名。偏生她的气质是与凶名截然相反的灵动活泼,美得不够强势,叫人无从形容,不敢形容,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从巅峰上走下来的人,撒起娇来毫无违和,她比他会示弱,虞淮常常会沦陷在她一次次的迁就中,体会到她究竟有多在乎自己。
于是,她最终可以利落的抽身离开,如今独剩了他深陷泥淖,走不出来了。
眸光停落在沧笙的唇角,她的唇仿佛天生上扬,总似含着浅浅的笑意。丰盈的唇,色泽像是雨后的樱花,浅浅的粉饱满着活力的稚气。
她的身侧有淡然清新的香,细细辨来,像是桃花香。
业玉是穷奇,对气味很生敏感。凤昱上回来十方镜寻他,恰好也是熏的桃花香,业玉偷偷同他道那香味惑人,不知是否有着迷幻勾魂的效果。他嗅不出异常来,告诉业玉,不过桃花香而已,除此之外,寡淡无味。
搁在沧笙身上,桃花香找不着一丝旖旎的气息,只有甜甜的、说道不出的幼齿。兴许桃花香真的有迷幻勾魂的效果,能叫他欲罢不能。
喜欢的人,无一处不是好的。
这样安静的凝望着她,既是欢喜也是痛楚。该怎么挽回一个人,他毫无头绪,最初因她的等待而激起的光明过后,只剩了满心绝望。
虞淮俯下身,手抚上她的面颊,没有欲/念,只有单纯的感情驱使着靠近。
唇碰上她的,浅浅一触。所有的神经都好像凝聚在了那一点,软软的短暂相贴,浑身都起了颤栗,她在他怀里,娇小柔软地惊人。
思绪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