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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淮的前半辈子,与人同行的事就发生过一例。从那时起,沧笙在他心中的地位便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那会儿朦胧感情不至于上升到了爱情的层面,但真心是实打实捧出来了的,虞淮头一回萌生了想要对人好的念头。
因为是第一次想要从自我封闭的感情中解放,所以走出来得轻易又彻底,为了救她命都豁得出去,父神的传承也全然不计较了。
他们在第一天走散。
虞淮脱身之后,立时心急火燎去寻她。一路找到了第二天,猝不及防,看见她和鹿言笑笑闹闹打成一片。
举止之间比对他还要亲昵肆意。他才知道原来沧笙早想找的同伴是鹿言,而他不过是她在路上随便遇见,拉过来凑数的。
青涩的感情,一碰便显出了裂痕,脆弱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是冰雪塞进了心口,刺骨的寒抖落不出,又迟迟捂不热,只能由它凉得你生疼,刺得你心烦意乱。
虞淮的心境便像是钻进了牛角尖,一刻也不想停留,独身回了第一天。
然后呢,他在帝王阁等来了到达的所有大帝,唯独没有等到沧笙。
她或许不知道,他站在人群中,听到所谓“父神”的声音缓缓响起,赐下菩提子的时候,立时便辨认出了,那个人就是她。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虞淮不知道,兴许她与他的走散是父神安排的,她成了父神选中的人。
虞淮能够接受这一点,心平气和。
可最终,三十枚菩提子,经由她的手分发,一枚都不曾给他。分明他才是与她并驾齐驱的人。
那一刻,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
是谁说想要公平竞争?
虞淮忽而恍然,然后失笑,对啊,是他说的。
是他许诺说唯独对她,可以公平竞争,而沧笙呢?只不过笑笑,道她放心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说要与他公平竞争。
看他多傻啊,真心捧地太早,毫无保留,结果便是在加以利用之后,被弃如敝履。
二十年后。
虞淮没想到沧笙竟然还敢若无其事,笑吟吟地来联系他,说要一同去第一天看云。
他怒不可遏,就像被人挟住了把柄,只轻轻一下,便按得他恨极,又痛极。
他是睚眦必报的人,撕碎纸鹤之后,脑中想了千万种报复的手段来回馈。
可结果呢,他在夜里无法成眠,末了,难得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沧笙就在眼前,笑吟吟邀他去看云。
他冷冷清清,道了句不。便见着她晶亮的眸一点一滴地黯淡下去。
第六十五章()
翌日醒来;怨气在梦中残存的那个眼神中尽数散了。
桌上放置着朱红的菩提子;是虞淮曾经求而不得的东西;过了二十年;一切的意义都变了;但到底是给了他、像是多年之后她心意突然改变;打算求和。
虞淮发觉自己的脑子只要沾上了沧笙就会变得不太清楚。一个利用过你的人;再回来示好相邀,你本大可不必理会,这样才能撇地一干二净。过往的二十年;他没去找她的麻烦已经是破天荒的容忍。
但坐在案前不自觉便执起了笔,一本正经,写了回信寄出去。
那信是以何种心境寄出去的;虞淮至今才渐渐品咂出来。大概是感情还奢求着留有余地;想要事情有所转圜,又不愿将自己搁置在太过悲哀的低处;所以刻意装出的冷淡。
态度摆在这;能让她知道他并不好受。
若她愿意过来解释;那么一切都可以谈的。
虞淮在行宫内枯坐了一日。静修的暗室之内;窗口斜撒下来的阳光从温和到炙热;最后换上了清幽的月华。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忽然之间庭中的冷风一度;未能合紧的院门被推开一丝,发出吱呀的闷响。
那声音细微且离得远,却立马惊起了他的情绪。挺直身子;睁眼朝庭中望去;空荡荡的月华之中,竹影在兀自摇曳。
她真的赢了。
虞淮在内心唾弃了自己数万遍,沉下脸,卷起外袍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也罢,不就是见个面么,他还能怕了她不成?!
彻夜不停,恰好在第二日拂晓之际赶到了第一天。
虞淮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溪水潺潺流动着,是唯一能听到的声响。菩提树下的青草沾湿着露珠,在初阳下晶莹着,云雾之中,一切都染上静谧的祥和。
沧笙就坐在高高的秋千上,水蓝的衣裙清新亮丽,侧颜安静,闭着眼,半依着绳,像是睡着了。
虞淮心中稳稳地一定,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她收到他的拒绝信后,仍是在这里等着不愿离去,可以看出她的诚意。
虞淮没有掩饰气息,从石桥边走近,经过草地,衣摆被露水沾湿。可她没有反应,连睁眼的意图都没有,仍是睡着。
将人千里迢迢叫过来,末了却理都不理他,几个意思呢?
他就在树下,忍住心中的别扭,微微抬手挡住略有些刺目的朝阳,尽量平静,首先开口,“你看云的时候,连眼都不带睁一下的么?”
山岚拂面,春寒料峭,他的声音散后,整座山谷寂寥无声的默了。
良久,仿佛回应一般,刮起一阵山风,搅动了轻烟似的云雾,轻轻地拂过沧笙的裙摆。
虞淮皱眉:“你”
她坠了下来,极突兀的。
水蓝的衣摆像是蹁跹的蝶翼,色泽强烈,撞进了他的眼底,惊起滔天的暗涌。
最终落进了他的怀里,面色安宁,气息全无。
沧笙因何而死,虞淮查不出来征兆来。
她的身体内外皆无可致命的伤痕,唯有大帝的神格不在了。但人死之后,生息离体,过了一段时间,神格自然也会消散的。
虞淮将她的尸身送回石族,为了避免引出事端,刻意只去找了沧宁。
沧宁起初并不肯相信,三番两次查探过她的鼻息与脉搏,摇动着沧笙的手唤她,迟迟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最终崩溃了。一尊大帝,当着外人的面死死搂住沧笙,嚎啕大哭。
虞淮没有如他一般倾泻狂奔而出的情绪,整个人像是中空的,没有感觉,只因沧宁的悲恸情深意切,胸口哽着一股子迫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压抑。
他冷静问沧宁可有知道的线索,她这样死得太过蹊跷。
沧宁说不出话来,摇头。他若知道阿姐会有这样的变故,岂会答应容她一个人出门?
虞淮不是自家人,甚至都无往来的交情,没有余地插手到最后。沧宁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之后,抱起沧笙,同他道了句谢,转身走入了石族的禁地。
到这往后,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虞淮怔怔站在原地,在拐弯处最后看见她的侧脸,记忆中活力热切的笑容撞进脑海,倏忽像是肋骨上被人捅了一刀,悔恨与懊恼一齐涌上来,痛彻心扉。
菩提子被封存了十余年载,不曾动用过,因为那是沧笙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虞淮从未想过这枚被她自己在扮成父神时,说成是“可驱除大帝级别体内杂质,提升修为“的灵药,竟然就是她“身死”的原因。直待后来,他的心魔逐成气候,有破体之势。
情急之下想起沧笙最后寄给他的影像,请他务必、务必要吃下菩提子。这样笃定强硬的语气并不像单纯的求和,虞淮心底隐约有一丝预感,终于将菩提子服下。
心魔是除了,与此同时被清除的,还有他半生的修为。
虞淮的族落自此进入一段漫长的黑暗期
沧宁今日刚从南边领域视察回来,夜里便直接到了沧笙的房间与她和沧筠一起用晚膳,两只小奶猫窝在膝前,一家人有种和睦融融的气氛。
沧笙想起来,挑拣了几根蔬菜放进沧筠的碗里:“小七邀请我去第七天作客,说是她一个侄女要出嫁。我寻思多年不见了,刚好去叙叙旧,你要不要去?”
沧筠连道去去去,乌溜溜的眼睛能放光。沧笙嗳了一声,意味深长瞥他一眼,“我问你舅舅呢。”
沧宁被点了名一脸茫然:“阿姐去叙旧作客,我去做什么?”
沧笙啪啪拍了两下手,左右的空间内各展现出一副画来,画上美人如云,风情各异,叫人目不暇接。
沧笙满意地看他瞧傻了眼,点点头,可见人还是有可塑的余地。不像他石族其他的光棍,看到外头的美女就跟看见鬼了一样,生怕自己稀里糊涂失了魂,落不得善终:“狐族美人多,有小七保媒,人品也信得过,不怕被骗。咱们去多溜达几圈,你这卖相,保管有人上钩,妥妥的。”
沧宁看她欢天喜地计划起来,不由咧了咧嘴:“我又不是没上过第七天,若能看中早看中了。”
沧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一番,最后低声道:“这事儿我得提前给你打好招呼,内部的情报。”她顿了顿,从袖口里又掏出一张画像来,抖落开了,乍一望就连沧笙都以为惊艳,喜滋滋介绍道,“狐帝有个亲妹子,从不入世的,你知道吧?恩,外头的人知道得少,她是家里排行最小的那个。据小七道,她天资甚好,近来有要突破大帝门槛的征兆,狐族的脸哪里还有挑的?人不但生的极好,脾性温和又明事理。戚玄惦记着你还无后,昨夜特地与我提了提。我觉得这事简直太妥了,亲上加亲多美啊,但前提是你俩要相互有好感。你放心,你要是以为不妥啊,那阿姐绝对不会迫你,只是这不见面打哪里喜欢去,是不是?咱们就去走一遭,给双方一个机会吗,行不行?”
沧宁整个人都不好了,拐弯抹角说了这么一大通,原来去第七天是为了叫他去相亲。他家阿姐说话有个习惯:但凡她问你好不好,那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要是问你行不行,那就是说,你必须得行。
沧筠懂这个套路,抱着馒头闷闷、幸灾乐祸地笑。
到这个份上,身为弟弟不得不从,他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委屈点头应了个行,“我去。”
要跟一群皮相不熟的公狐狸争出路,不下狠功夫是不成的。为了参加一个小辈的婚宴,沧笙结结实实给沧宁收拾出了几套行头来,要的就是一个光彩夺目又不失清隽淡雅气质的效果。
往他身边一站,她这一身都素净能寡淡出水来,更能反衬出他耀耀的光辉,无可挑剔。
镜子前头看出了用功的效果,沧笙很满意,收拾好自己仅需要的几件物事:昭雪镜和两只奶猫,一家人半月之后赶往了第七天。
到了第七天,别有用心的两人碰头了,一拍即合,直将沧宁往青丘秘境中迎。
沧宁抱着沧筠不撒手,妄图推辞道:“青丘秘境是狐族的禁地,非族人不可入内,我进去不好吧?”
狐帝的腰都被掐紫了,哼哼唧唧在后头委屈嘟囔着娘子你心好狠呀,哎哟一声,声气儿才放大了:“进进进!咱们都谁跟谁啊,来,进!”
狐帝生生被迫成了豪迈的人设,沧宁青了脸色,望着眼前两位并肩站着,微笑地和蔼可亲的姐姐辈,有种不寒而栗的后怕。
这样的光景,沧筠先开了口,果断选择好立场,顺道麻溜补刀道:“舅舅,筠儿已经懂事了,不用人抱了,你将我放下来吧。”
第六十六章()
沧笙看出沧宁的隐隐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