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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这个巴西人的确儒雅俊朗。他同克里斯蒂亚诺一般高大,窄窄的面孔端正协调,两眼黑白分明,犹如黑曜石和白石英镶嵌而成,配合炭黑的浓眉无比神气,而良好的教养也如实反应在了他合宜的风度中。
作为球员,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不如克里斯蒂亚诺那般辉煌,而今也已开始走向下坡路,但他终归是一届金球奖得主,巅峰时期风头之盛也不逊于当今足坛双雄,总体而言和克里斯蒂亚诺同样可谓才貌超群,而他们彼此之间又确实相当亲密,难怪那些人热衷于将他们配成一对。
克里斯蒂亚诺对她脑子里转过的怪念头一无所觉,向卡卡介绍道:“这是我的女朋友安娜,你在报纸上已经认识过她了。”
卡卡友好地对她点了点头:“你好,很高兴认识一位这么美丽的小姐。”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你。”她说,尽力显得从容得体,“我在做煎饺,你想要来点儿吗?”
“只要不会麻烦到你的话,当然。”卡卡谦和地回应道,“谢谢款待。我家就在附近,改天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和克里斯一起来坐坐,我太太的厨艺还不坏。”
她转向克里斯蒂亚诺:“你说呢,克里斯?”
“那太好了,我可想念卡罗琳做的晚餐了。”
“我会告诉她的。”卡卡笑着说,“既然待会儿有好吃的,我先去洗个手。”
卡卡走开时,安娜丽塔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而去,神色异常的恍惚。随着空气变得安静,克里斯蒂亚诺才第一次发现,她一直出神地望着卡卡。
克里斯蒂亚诺不禁脸色不善起来。
“很好看吗?”
她竟没有收回目光:“的确。”
克里斯蒂亚诺万万没有料到她会回答得如此直接,气得嘴角一阵抽搐。
“可惜他已经有个美丽的太太了。”他嘲弄地咂咂嘴,“而且他们之间可是出了名的童话爱情。”
她莫名其妙地望向他:“所以?”
他十分幸灾乐祸似的说:“所以你没机会了。”
“机会?”她哑然失笑,总算发觉克里斯蒂亚诺的小性子又发作了,“我又没看上他。你明知道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克里斯蒂亚诺冷哼了一声:“你刚刚一直盯着的人可不是我。”
照例,她该用些俏皮话消除他的不满,但这回她却提不起劲儿。
“那是因为我嫉妒他。”她冷冷地告诉他。
这下轮到克里斯蒂亚诺莫名其妙了:“什么?”
安娜丽塔不怎么想回答,克里斯蒂亚诺也并没有机会细究,因为门铃又响了起来。这回,佩佩和马塞洛同时出现在了门口。
她没有什么不喜欢他们的理由。佩佩彼时以球场上的光头恶汉闻名,长相也充满悍气,但私下秉性和气大方;马塞洛是个活泼热情的南美人,浑身上下都舞动着快乐的桑巴韵律,随时为人带来轻松的好心情,
这几个活力无穷的青年人打成一片的场面暖人心扉,而她自己也得到了足够友善的对待,然而,简短地寒暄了几句之后,她还是选择了躲进厨房,一边忙于手头的活计,一边默默聆听着他们的动静。
他们正坐在吧台上喝饮料,话题中心则是即将来临的世界杯。
克里斯蒂亚诺同佩佩都是葡萄牙人,卡卡和马塞洛则皆为巴西人,四人在国际大赛上恰好分成了两组阵营。不过其中,马塞洛落选了本届国家队名单,而佩佩重伤初愈,纵使本次随队出征,基本也难有作为,因此,焦点就落到了克里斯蒂亚诺和卡卡之间的对决上。
他们二人平日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不久后却将因不同的国籍而不得不各自为营,这不免令他们感到些许不自在,但他们都默契地认定彼此之间的友谊不会受到影响,眼下也都正毫无芥蒂地就此互开玩笑。
完成了馅料,安娜丽塔将清水倒入面粉里,开始制作饺子皮。巴西和葡萄牙虽然会在小组赛上相遇,但她还记得,卡卡事前遭到了红牌禁赛,错过了和克里斯蒂亚诺交手的机会,没能实现媒体热炒的巨星对决,而这场备受关注的比赛最后也以0:0闷平告终。
将包好的饺子下锅以后,她恍然又因自己能够预知未来而大感惊异。
她低下头,举起她的项链,默然思考着自己奇特的人生。
安娜丽塔曼加诺本应已在病房的电视机前死去。
她的生命之线分明被剪断了,却又被命运女神从头接起,重新缠到了纺锤上。过往她相信万事皆遵循着完全的必然性而发生,人的自由意志有其绝对的有限性,无以撼动早已确定的未来,而这十多年的时间里,她从来没能彻底想通,她何以能返回过去、再获新生。
若世间并无全能的神,宇宙只是一个有着明确因果律的精密机械,那究竟是怎样的因,才能导致如此的果?
若世间确有神祗大能(事实似乎就是这样),神又为何要这般眷顾一个凡人,扭曲自然的规律,篡改约定俗成的法则,不遗余力地助她超越宿命?
她只能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却又常常忍不住怀疑毫无缘由的偶然性。
时间进程的因果关联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非她向来只专注于自己的内部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无心也无力对外界施加任何影响,她岂不是有可能造成历史轨道运转的极大偏差?一个严密的大型因果链,怎么可能允许出现这样巨大的纰漏?而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又有什么理由平白赐予她堪比西比尔的恩惠?
她的种种苦思冥想注定难以得到一个确定的结果。
即便千百前来所有杰出的圣贤智者同时面对她的处境,恐怕也没有一人能弄明个中奥秘。
“inciptvitanova。”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句直通心灵的神秘启示,茫然不解其意。
煎饺熟了,她心不在焉地将之装盘,往克里斯蒂亚诺所在的房间走去。
他们刚刚决定了要趁世界杯前夕先在游戏中一决胜负,就准备聚在一起用主机玩实况足球。
她走进门口时,克里斯蒂亚诺正拿着手柄,大大咧咧地盘坐在地,十足的玩心如实反映在了他兴致盎然的脸上,俨然一副大孩子的姿态。
然后,他的笑容突如其来地击中了她的心。
从她的角度看去,他全身都沐浴在窗外金色的阳光中,夸张的笑声中是最单纯的快乐,暖棕色的眼眸澄澈清亮,容不下一丝晦暗阴霾,看来犹如夏季繁花盛放、破晓旭日初升。
想当初,正是这灿烂明媚的笑容,在她缠绵病榻、虽生犹死时,触动了她灵魂中最神圣的部分,在她的脉管里注入了光明。
是的,她是因为爱与美而重获新生的。
通常她难以认可这样理想化到天真的结论,但每当见识到克里斯蒂亚诺身上不可思议的唯美光辉时,她又会对之深信不疑——人间既然能够出现他这样美满的奇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她放下盘子时,他们齐声向她道谢:“谢谢。”
她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轻声对克里斯蒂亚诺说:“罗纳尔多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会输的,对吗?”
“一点都没错。”克里斯蒂亚诺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发觉她打算退出房间,“你不想一起吗?我记得你会玩这个的,不是吗?”
“我想看书。”她说,“不用在意我,你们好好玩吧。”
克里斯蒂亚诺摸了摸脖子,觉得把她一个人丢在一边十分不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任她离开了房间。
他耸耸肩,将注意力转到游戏上,开出世界杯模式。
克里斯蒂亚诺刚选好了自己的阵营,正要叫身边的卡卡照办时,马塞洛便忽然打断了他。
“这个女朋友不太像你的风格。”
“为什么?”克里斯蒂亚诺随口问,“她不好吗?”
“她很漂亮,但看上去太害羞了。”马塞洛评论道,“我听说她是半个日本人,也许这就是原因?”
“害羞?”克里斯蒂亚诺不由失笑,“那是表面现象。她可有激情了,而且滑头得很,有时候我觉得我都应付不了她。”
马塞洛瞬间露出了一种暧昧的目光:“哇哦。”
克里斯蒂亚诺马上意识到他想歪了,恼怒地拍了拍他的头:“我不是说在床上!”
“嘿!我也没说啊。”
这场小小的闹剧令另外两人忍不住吃吃发笑。然后,卡卡出口调停。
“不管害不害羞,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女孩。”
“没错。”佩佩忍不住附和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刚刚是怎么看你的,克里斯?我敢说,全世界的男人都会希望有个女孩儿能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这太浪漫了。”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不禁低头窃笑了一阵:“是吗?”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卡卡感慨说,“她一定很爱你。”
克里斯蒂亚诺吃了口饺子,含笑的眼睛如有星光闪闪。但不一会儿,他的神情又莫名沉了下来。
“老天,别再跑题了。”他催促道,“快选你的阵营。”
落地窗外,太阳开始西斜,展开了金黄色的长尾。
安娜丽塔原本的座位渐渐已不再那么适宜阅读,因此她转而坐到了客厅另一头的红天鹅绒沙发上。但事实上,光线起不了多大的影响,因为这段时间里,她的心神一直被克里斯蒂亚诺玩游戏时发出的大呼小叫所吸引,本就无以专注于纪伯伦的散文诗。
不过她并不反感这样的状况,也不想让克里斯蒂亚诺安静下来。
他快活的声音是一种精神的馈赠,令晨曦的微风在她心间吹拂,远胜于诗歌或音乐。
她随手翻页,不自觉地浅笑着,宛如找到了一个青葱的幽谷,四处是永远盛开的鲜花,身边满是温柔陪伴的动物。
接着,她摘下了她的项链,揣在手心里入迷地端详。
她回想着自己曾经如何受困于暗无天日的心之囚牢,又是如何意外地日渐接近她的美梦,越发敬畏起了虚无缥缈的上苍。
然而,霎时想到克里斯蒂亚诺至今不敢碰她,微笑就从她脸上消失了。
她想得到克里斯蒂亚诺。
现在只能算实现了一半。
她一把合上书,烦躁地丢到了一边。
自从那天晚上临阵退缩,克里斯蒂亚诺再没表露过和她亲热的意图,简直把这件事当成了不可触及的雷区。
她不是没考虑过采取主动,但她觉得若克里斯蒂亚诺心底不肯配合,那将无异于自取其辱,而且从那之后,他们也没再在一个足够私密的空间里共处过,即便她有勇气挑逗他,也不可能成得了事。
他的家当然是个适合天雷勾地火的地点,可惜他却又不打算和她单独相处。
至于面对面正经地沟通这个问题她不认为说服的手段能让克里斯蒂亚诺放松下来,反倒更可能让他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她一时气馁不已,无力地瘫倒在沙发背上,视线麻木地对准了墙壁上的一幅照片。
那是克里斯蒂亚诺第一次夺得金球奖时,在颁奖典礼上留下的照片。相框里的他面容稍显青涩,手捧奖杯的模样尽显少年得志的意气风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