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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亭-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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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采薇也来探望过两次,因着长亭恢复了记忆,两人少不得又提了些旧事,薛采薇心思剔透,与长亭倒也相处得来。

    只是她听府中下人私下议论,殿下自这江姑娘醒后来过一次,便搬到了前院书房,连王府也甚少回来,更再未来看过江姑娘一次,府中上下谁心中不是暗暗纳罕。

    这江姑娘原是殿下的心头肉,眼珠子似的宝贝,自殿下带她回府,便将后院那些姬妾都遣散了,连文姬那般懂事温柔的,也被送出京了,殿下还不准下人在这江姑娘面前提起,何等的用心。

    平日里殿下待她亦是温柔小意,住也住在一个院里,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她,何时有过半分冷落?前些日子受伤那会儿,殿下更是跟疯魔了似的不吃不喝守着,还杖责死了个下人,如今人好了,怎么反倒失了宠,连瞧也不来瞧了。

    下人们虽是私下偶有只言片语,却哪里敢当着长亭议论,薛采薇本是个客居在此的外人,身份低微,又兼她为人体恤和气,下人们倒不怎么避她,风言风语听多了,薛采薇倒是为长亭担起了心。

    只是长亭自恢复记忆后,与从前她识得那个人大为不同,哪里还是那个单纯懵懂不通世务的长亭,如今的长亭倒让薛采薇明白,为何当初她会出手相救自己,亦似乎明白赵权对她为何这般用心。

第76章() 
长亭这两日伤势渐好,赵权却再未出现,这倒让她一时有些踌躇,只在心中盘算,等再过两日伤势大好了,若再见不到赵权,便只好去寻他。

    不知为何,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欠了什么东西,总是有些理亏的心虚感,虽知道总是要去见赵权的,可她内心总莫名有些抗拒,拖过一日仿似轻松了些,可一沉静下来,又仿似沉重许多。

    午后,长亭喝过『药』,再看额上的伤,脱痂后只剩一条红红幼幼的伤疤,长亭自小在山中长大,她师父又不是个细致的人,再加她每日习武,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多了去了,怎会在意这一点小伤。

    她师叔又是个杏林高手,常与她些淡疤祛痕的膏『药』,她用得虽少,却更不把受伤留疤当回事了。

    只是初夏几个侍女却如临大敌,每日里给她小心敷『药』,长亭但凡表现出不欲,初夏几个便似泣非泣,惶恐至极的模样,长亭心中自然明白这是赵权的意思,虽是不欲却不想连累这几个侍女受罚,便由着她们给自己涂涂抹抹。

    那『药』想来也非凡品,长亭不过抹了几日,额上的红痕的确渐渐消淡了不少,她梳妆时又不喜抹头油,额发蓬松稍微一遮掩,不注意倒看不出来了。

    初夏小心地为长亭抹上膏『药』,那膏『药』冰凉柔滑,抹在伤口上甚是舒服,初夏看了看渐渐消淡的伤痕,似是松了口气,她从前就伺候过长亭,如今长亭恢复记忆后,伺候起来也并不难。

    只是她们底下的人也知道,赵权以前严令她们不得在江姑娘面前提起她从前的事,可如今,她倒自己想了起来,殿下自那日来过一次后,竟再也未踏入过后院,也不知二人到底是怎么了,她们身为下人,自然不敢去胡『乱』劝解些什么,只能尽心依赵权吩咐好好照料着长亭罢了。

    初夏对着长亭柔柔一笑,道:“姑娘,『药』敷好了,你看这伤疤今日又淡了不少呢。”

    长亭照着铜镜看了看额上的伤疤,不甚在意的模样,却侧头对初夏笑了笑,道:“嗯,似乎看不太出来了。”

    初夏柔声劝慰道:“太医说姑娘的疤痕不严重,将这一盒膏『药』用完,必会完好如初。”

    长亭笑了笑,却听门外响起女子娇柔的声音。

    “江姐姐。”原是薛采薇来了。

    长亭并未有过闺中密友,山中岁月清冷,与她作伴的只有师父师叔师兄而已,况师兄常年病中,倒是她陪伴他的时间多些,及待她大些,师父虽常携她一起下山游历,可他师父的『性』子散漫不羁,哪里又想得到他的宝贝徒儿是个女娃,需要玩伴,尽带着她吃酒散玩罢了。

    是以长亭从未有过固定的玩伴,遇到薛采薇倒好,她不似一般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规矩甚严。

    也不似小门户里的碧玉佳人含羞胆怯,见了长亭这样有些江湖习气的女子,也不觉异类,长亭早知她的身份,却也不似一般闺秀那般敬而远之,二人坦坦『荡』『荡』,相处起来倒也投契。

    长亭起身迎过她,分主宾坐下,侍女又奉好茶,二人闲话起来。

    长亭想起一事,笑道:“采薇,我记得你的琴音甚好,不知何时能再听佳音?”

    薛采薇笑道:“难得姐姐有此雅兴,采薇不无从命,但凭姐姐吩咐便是。”

    长亭眉宇间似是有些踌躇,正要说话,却听院外响起人声。

    初夏忙出去一看,回身却满脸喜气,笑着道:“姑娘,是宫中派人来了。”

    长亭脸『色』一变,疑道:“宫中派人来了?”

    初夏似是松了口气,这些日子殿下再未踏足后院,本以为二人之间恐怕是生了嫌隙,殿下又是那样的『性』子,从前多少女子就这般失宠,谁知今日忽然宫中就派人过来了,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

    因笑着解释道:“是呀,姑娘,姑娘受伤前,婢子便听说殿下向圣上上了折子,请封姑娘为侧妃,今日宫中送嫁衣的都过来了,姑娘快来看!”

    屋中侍女无不欢喜,皆朝长亭行礼祝贺,一叠声地“恭喜姑娘,贺喜姑娘!”一派喜气的模样。

    想来长亭这样身份不明的乡野女子,被当今晋王殿下看上已是天大的福分,谁曾想,晋王竟真为她讨来了封诰,是正正经经告了祖宗,入了玉碟的侧妃娘娘!

    这等爱宠谁曾有过?怕是整个周朝也是独一份了。

    更何况晋王殿下如今尚未正式娶亲,能得他青睐正式拜天地入门,是何等荣耀之事。

    连薛采薇亦欣慰道:“恭喜姐姐,得殿下这般看重!”

    长亭却楞在那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迟疑道:“嫁衣……”

    众人只当她一时欢喜得呆住了,毕竟从前她与赵权两人便好得如胶似漆般,这段日子虽有龃龉,可今日宫中连侧妃的嫁衣都送过来了,殿下对江姑娘之心也可想见。

    很快院外的人便捧着嫁衣与其他物什进了屋,当中一个内侍模样的人行礼道:“江姑娘容禀,此乃尚衣局为姑娘缝制的册封时的礼服与行婚礼时的嫁衣,还请姑娘试过,若有不如意之处,婢子们好改过。”

    内侍神态十分恭谨有礼,毕竟这是晋王殿下亲自向圣上上奏册封的侧妃,也是晋王殿下第一位有名分的亲眷,晋王对这位姑娘的重视他们这些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晋王乃圣上最为盛宠的皇子之一,如今太子因病避朝,朝中局势纷杂,稍长眼睛的奴才都想着法子去巴结赵权,更何况这现成的机会?这些内侍自然尽心尽力,好讨赵权的好。

    长亭看着面前恭敬奉上的嫁衣,她不懂宫廷规制,可鲜红精绣的嫁衣在她看来已是精细非凡,极尽奢华。

    “你就快册封为本王的侧妃了,我赵权的女人,那些大臣家眷谁敢给你气受?”长亭脑中忽然闪过这句话,她眨了眨眼,想起那日赵权的朱『色』行服,似乎颜『色』比眼前大红的嫁衣要晦暗些。

    只是不知……

    长亭似是想到什么,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心中一定,含笑对那内侍道:“我头上受伤,这两日精神头总有些不足,方才说了好些话,倒又有些乏了,劳烦你今日跑这一趟,不若你将这嫁衣先放在这里,改日我伤好些再说罢!”

    那内侍见长亭额上覆着纱布,自然没有不肯的,忙客客气气地回了话,又命人将嫁衣放下,与初夏交代过,这才行礼带着人离开了。

    长亭面『色』平静,含笑让侍女将嫁衣收起来,初夏等人虽有些疑『惑』,可见长亭神『色』似乎有些倦怠的模样,也不敢多问,小心将嫁衣收好。

    薛采薇亦告辞道:“姐姐说了这么久的话,想来该乏了,妹妹改日再来拜望,姐姐好好休息。”

    长亭却回过头笑道:“方才还说想请妹妹抚奏一曲,今日春光正好,不若就今日罢,只可惜我的剑丢了,否则我倒是可以为妹妹舞套剑法,亦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薛采薇闻言一顿,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长亭一眼,迟疑道:“姐姐……”

    长亭对她一笑,薛采薇水晶心肝似的人,释然道:“不能一睹姐姐的剑法的确可惜,采薇身无长物,今日只一曲赠与姐姐,望姐姐莫嫌弃。”

    说罢命侍女取琴焚香,清奏一曲,殷殷切切,似有所言。

    一曲既罢,薛采薇盈盈起身,朝长亭一拜,长亭忙扶过她,薛采薇低声道:“姐姐保重!”

    长亭一笑,切切嘱道:“你也是!”

    长亭静静坐在屋中,似是在等着什么人,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亭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了。

    初夏上前为她换过茶,见她神『色』虽淡,却有些肃然,不敢扰她,只得小心立在一旁,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自薛姑娘走后,这江姑娘便使人去前边通报,想面见殿下,只是殿下朝中事忙,此刻还在宫中,不知何时才能回府。

    待茶凉透了又换,换了又凉,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一侍女进屋禀道:“姑娘,殿下回府了,命婢子过来请姑娘前院一叙。”

    长亭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明月高悬,更鼓声自远处遥遥地传来。

    “梆、梆、梆……”声音低沉徐徐,长亭暗想,竟已三更初上了么?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大步往前院走去。

    如今虽是暮春时节,可夜里依旧有些寒意,侍女在前方小心地打着宫灯,长亭默然无语,心头却恍惚想起她上次随赵权离开京城去北地,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里,算算时间,到现在,竟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第77章() 
长亭至赵权书房时,他还在与幕僚议事,长亭不欲打扰他,便未让人通报,自己在廊下立等。

    不多时,自屋中陆续出来几人,乘着夜『色』匆匆离府,最后出来的是张勉,见长亭立在廊下,便即刻进去通传了,片刻便请长亭入内。

    长亭眉头微锁,从未有过如此踌躇不定的时刻,举步踏入赵权的书房,入眼依旧是从前的模样,阔朗肃然。

    赵权立在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一如长亭初次在这里见他时的情形。

    长亭垂手缓步近前,屋中四角皆是宫灯,只是赵权书房甚大,他案上仍旧摆了盏掐丝琉璃宫灯,烛光幽黄闪烁,映得赵权的脸明灭不定,如此却越发显得他五官深邃,如刀刻般完美,又兼他身形修长如青竹,便是清月朗朗,松柏长青亦难形容一二。

    长亭在离书案一丈开外便停了步,抬眸看向他,忽然想起,那夜她暗探书房,就在这窗外的椽梁上,她也是这般看着他,他亦是这般秉烛夜读,似乎总有看不完的折子,做不完的事。

    赵权至此也未抬眸,笔下也未停,似是并未注意到长亭的到来。

    烛心传来一声极细的“皮破”声,惊破了两人间的平静,长亭握手成拳又松开,抱拳沉声道:“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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