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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和魏无羡谈。前几日花宴之上,魏无羡只身退走金麟台,闹得兰陵金氏颇不愉快的事他记得,因此有意要给魏无羡一个还击。
魏无羡也看出来了,道:“要等多久?”
金子勋道:“三个时辰吧。”
魏无羡道:“怕是不能等那么久。”
金子勋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他非要和魏无羡杠,除了上面那个原因,还出于一股不明不白的不服气。
射日之正爆发之初,金子勋便因受伤而赖守后方,没能亲眼见识过魏无羡在前线的模样,多是听人传说,他心中不以为然,只觉得传闻都是夸大其词,因此不知忌惮,语气强硬。
他心中更不快的是,魏无羡刚才竟然当着他的面问金子勋是哪位:“我认得你,你却居然敢不认得我!”
金子勋不知晓魏无羡的厉害,金光瑶却知晓,连忙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越发要玩味了,心道:“急?我偏偏要拖死你,看你敢在我面前威风?”
他又转向蓝曦臣,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听了这个名字,金子勋道:“温宁?是有这么条温狗。”
魏无羡道:“那就好。请金公子把他和他的六名下属交出来吧。”
“交出来?”
魏无羡道:“正是。前段日子你在甘泉一带夜猎的时候,猎物逃到了岐山温氏残部的聚居地,你让当时在场巡逻的几名温家修士背着召阴旗给你做饵。被拒绝之后,你将这几名修士暴打一通,强行插旗。随后这几人便不知所踪了。除了问你,魏某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啊。”
射日之征后,岐山温氏覆灭,原先四处扩张的地盘都被其他家族瓜分。甘泉一带划到了兰陵金氏旗下。至于温家的残部,统统都被驱赶到岐山的一个角落里,所占地盘不足原先千分之一,蜗居于此,苟延残喘。
金子勋只觉不可理喻,道:“魏无羡,你什么意思?找我要人,你该不会是想为温狗出头吧?”
魏无羡笑容可掬道:“你管我是想出头,还是想斩头呢?——交出来是了!”
最后一句,他脸上笑容倏然不见,语音也陡转阴冷,明显已经失去耐心。宴厅中许多人不禁一个冷战,金子勋也是头皮一麻。
然而,他始终不知深浅,片刻怒气便翻涌了上来。正在这时,首席上的金光善道:“魏公子,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在我兰陵金氏开设私宴的时候闯上来,实在不妥。”
前几日金麟台的花宴,魏无羡与金子轩发生口角,不欢而散,径自离去,要说金光善心中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一直呵呵笑着看宴厅之下金子勋的各种无礼。
魏无羡颔首道:“金宗主,我本并无意扰贵族私宴,然而,这位金公子带走的几人如今生死下落不明,迟一步或许就挽救不及。其中一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此事不容再拖。”
金光善道:“可是,细数起来,我们也有许多事尚未清算,不容再拖,必须现在解决。”
魏无羡挑眉道:“清算什么?”
金光善道:“魏公子,你不会忘了吧,在射日之征中,你曾经使用过一样东西。”
魏无羡一掀衣摆,堂而皇之地在蓝忘机身旁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道:“哦,你是说阴虎符。怎么了?”
金光善道:“据闻,这件阴虎符是你从屠戮玄武洞底得来,由一柄铁剑的铁精所熔铸。”
魏无羡道:“请说重点。”
金光善道:“我以为,这样法宝难以驾驭,不应由你一人保管,你……”
话音未落,魏无羡突然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他道:“金宗主,容我多问一句。你是觉得,温氏没了,兰陵金氏就理所应当取而代之吗?”
厅中霎时雅雀无声。
魏无羡又道:“什么东西都要交给你,谁都要听你的?看兰陵金氏这行事作风,我险些还以为仍是温王盛世呢。”
刹那间,金光善的国字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
射日之征后,各家对于魏无羡修鬼道的争议越来越大,他本意是要威胁提醒一下魏无羡,你还有案底在身,不清不白,旁人都盯着你呢,别太嚣张,别想骑到我们家头上,谁知这魏无羡说话如此不知遮掩,他虽然早有接替温氏地位这份暗暗的心思,但从来没人敢这么明白亮敞地说出来,还加以嘲讽。
他右首一名客卿喝道:“魏无羡!你怎么说话的!”
魏无羡扬声道:“我说错了?逼活人为饵,稍有不顺从便百般打压。这所作所为所言所语,和温氏当年又有什么区别?”
另一名客卿站起身来,道:“自然有区别。魏公子,温氏所作所为恶劣在先,我们以牙还牙,让他们饱尝自己种下的恶果,又有何不可?“
魏无羡也站起了身,道:“以牙还牙,也应该还到岐山温氏的直系温若寒一脉和他手下人命无数的干将家臣身上,关那些并未参战的温部残支什么事?”
原先那名客卿冷笑道:“当年温氏屠杀我们的人,可没有顾及什么直系旁系、有辜无辜!温狗作恶多端,落得如此下场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魏无羡笑道:“哦。温狗作恶多端,所以姓温的尽皆可杀?不对吧,不少从岐山那边降服过来的叛族现在可是如鱼得水呢。在座的不就有几位,正是原先温氏附属家族的家主吗?”
那几名家主见被他认了出来,登时神色一变。谁知,魏无羡又道:“既然只要是姓温的就可以供人随意泄愤,不论有辜无辜,意思是不是我现在把他们全部杀光都行?”
话音未落,他把手一压,放到了腰间的陈情上。
这个动作唤醒了整个宴厅的人,仿佛瞬间重回到了那暗无天日、尸山血海堆积的战场!
所有人霍然站起。蓝忘机沉声道:“魏婴!”
四下都有人惊恐地叫道:“魏无羡,你不要乱来!”
金光瑶温言道:“魏公子,你可千万不要乱来啊。放下陈情。一切好商量。”
金光善也站了起来,惊怒惧恨交加道:“江……江宗主不在这里,你就如此肆无忌惮!”
魏无羡厉声道:“你以为他在这里,我就不会肆无忌惮吗?我若要杀什么人,谁能阻拦,谁又敢阻拦?!”
蓝忘机一字一句道:“魏婴,放下陈情。”
魏无羡看了他一眼,在那双淡若琉璃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狰狞的倒影。
他忽的转过头,喝道:“金子勋!”
金光善慌忙道:“子勋!”
魏无羡道:“废话少说,想必诸位都知道,本人耐心有限。人在哪里?陪你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我只给你三声。三!二!”
看着金光善的神色,金子勋咬牙道:“……在穷奇道!就在穷奇道!”
魏无羡冷笑一声,道:“你早说不就行了。”
说完,旋即转身退走。
只留下宴厅中的人,十之*已惊出一身冷汗。金光善呆呆站在位上,半晌,忽然大怒,踢翻了身前的小案,满案的金盏银碟骨碌碌滚落下台阶。
他拂袖而去。金子勋深深觉得方才露怯开口,输了面子,也跟着一并退场。
剩下的烂摊子,自然是金光瑶一个人张罗忙活,焦头烂额。
蓝忘机低下头,慢慢把手中的避尘收了回去。
金光瑶跌足道:“唉,这个,这个魏公子,真是太冲动了。他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家的面这么骂呢?”
蓝忘机冷冷地道:“他骂得不对吗。”
金光瑶微不可查地一怔,立刻笑道:“哈哈。对。是对。但就是因为对,所以才不能当面骂啊。”
蓝曦臣则若有所思道:“这位魏公子,当真已心性大变。”
闻言,蓝忘机紧蹙的眉宇之下,那双浅色眸子里流露过一丝痛色。
第71章 将离第十六3()
穷奇道是一座山谷之中的山道,位于天水之东。
相传,此道乃是岐山温氏先祖温卯一战成名之地,数百年前,他与一只上古凶兽在此恶斗九九八十一天,最终将之斩杀。这上古凶兽,便是穷奇。惩善扬恶,混乱邪恶,喜食正直忠诚之人,馈赠作恶多端之徒的神兽。
当然,这传说究竟是否属实,还是岐山温氏后代家主为神化先祖而夸大的,那便无从考据了。
下了金麟台,魏无羡转入兰陵城中一条小巷,道:“在穷奇道。走吧。”
温情早在巷中坐立难安多时,闻言立刻冲了出来。她脚底一崴,魏无羡单手将她扶住,提议道:“你要不要休息,我一个人去。”
温情忙道:“不用!不用!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岐山温氏覆灭之后,温情的剑也和其他温家修士一样,被收缴了。因此,温宁失踪后,她几乎是用一双腿片刻不停地从岐山跑到了云梦,舟车劳顿,数日未曾合眼,此刻几乎已不成人形。
当年,魏无羡背着江澄与她告别之际,温情是这么说的:“无论这场战役结果如何,从此以后,你们跟我们都两不相欠了。两清。”神情高傲,历历在目。
然而,就在前天,她死死拽着魏无羡的手,就差跪在他面前,哀求道:“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当初的骄傲与自矜荡然无存。
魏无羡也知道,她决计放心不下温宁,也不多劝,两人火速赶到天水郡。
射日之征后,众家瓜分的地盘里,兰陵金氏得的那一份最大,天水一带也被他们收入囊中。穷奇道是温卯成名之地,经历数百年后人的改建,已经从险峻要道变成了一处歌功颂德、观光游览之景。原先山道两侧高阔的山壁上凿刻的都是大先贤温卯的生平佳迹,兰陵金氏接手此地之后,自然不能让这些岐山温氏的光辉往事继续留着,正在着手重建。重建的意思,就是要把整个两侧的高山笔画凿得干干净净,尽数清空,刻上新的图腾。
当然,最后,必须还要改个能凸显兰陵金氏之神勇的新名字。
此等大工程自然需要不少苦力。苦力的人选,除了低阶低到尘埃里、一辈子都难出头的修士,普通人家的平民,更多的,则是射日之征后便沦为丧家之犬的战俘们。
数名督工在山谷之中穿行,吆喝驱赶这这些步伐沉沉的力士和战俘们。温情冲了进去,视线在每一张灰头土脸的疲惫面容上乱撞,几名督工注意到了她,喝道:“你是哪家的?怎么乱闯!”
温情被他们挡住了去路,着急道:“我找人,我找人啊!”
她穿的衣服没有家纹,不是没有家族就是地位低下,一名督工挥舞着手臂道:“我管你找人还是人找,走!再不走……”
忽然,语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一名黑衣青年,跟在这年轻女子身后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