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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的伙食,魏无羡是领教过的,清汤寡水,素菜称霸,放眼皆是青青绿绿,树皮草根各种药材,什么菜都散发着一种逼人的苦味,而苦味里还夹杂一丝诡异的甜。若非如此,魏无羡当初也不会打烤了那两只兔子来吃的主意。他们家的家宴多半是吃不饱、吃不好的。
魏无羡心知姑苏蓝氏对这方面极为看重,给不给他出席家宴,基本等同于承不承认他的道侣身份,蓝忘机一定和蓝启仁磨了好久才争取到他的资格,吁了口气,笑道:“放心。我会好好表现,不会给你丢脸的。”
说是家宴,云深不知处的家宴却和魏无羡以往对家宴的认识完全不同。
云梦江氏的家宴,是在莲花坞的露天校场架上十几张大方桌,男女老少混坐瞎坐,席间称呼乱叫。厨房也搬到外边,一排锅灶火光冲天,香气冲天,要吃什么自己过去拿,不够现做。兰陵金氏的家宴他虽然没去过,但他们家从不吝于大力传播其中极尽奢华的细节,什么名家剑舞助兴,珊瑚树玉酿池,红锦缎铺地百里,令人瞠目。
相较之下,云深不知处的家宴既不热闹,也不华丽。
姑苏蓝氏家教历来严到可怕,食不言,寝不语,即便尚未开宴,席间各人也一语不发。除了刚刚入厅的人会低声向前辈招呼行礼,几乎无人言语,更无笑语。一样的白衣,一样的卷云纹白抹额,一样的神情肃然甚至木然,仿佛全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看着这一整厅的“披麻戴孝”,魏无羡假装没注意到旁人或诧异或不善目光,腹诽道:“这叫家宴吗,怎么比办丧事还死气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
正在此时,蓝曦臣和蓝启仁入宴厅了。安静坐在魏无羡身边的蓝忘机这才动了动。
蓝启仁大约是一看到魏无羡就要犯病,于是干脆选择不看他,平视前方。蓝曦臣则和煦依旧,嘴角也噙着浅浅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然而,不知是不是闭关所致,魏无羡却觉得,泽芜君似乎清癯了不少。
家主落座后,蓝曦臣简单讲了几句客套话,开宴。
首先上的是一道汤。
餐前用汤是姑苏蓝氏的习惯。外形是一方朴素的黑陶圆盅,掌心可托,手感光滑。揭开小巧的陶盖一看,果然又是一堆青青黄黄的蔬叶树皮草根。
光是看着,魏无羡的眉尖就抖了两下。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后,饶是他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闭目扶额。
好一阵,他才从味觉遭受巨大打击的恍惚中回过神来,胳膊肘勉强支撑着身体,心道:“……蓝家先祖如果是和尚,一定是苦行僧。”
魏无羡情不自禁怀念起莲花坞开家宴时校场上那口盛满莲藕排骨汤的大锅,肉香藕香,横飘十里,引得附近的孩子都扒到莲花坞院墙上往里窥看,口水哗啦啦直下,回家都哭着喊着要到云梦江氏来做门生。对比下来,此时此刻,不知应该同情满口苦甜的自己更多,还是同情从小吃这些长大的蓝忘机更多。
可看厅中其他蓝家人都面不改色地喝完了这盅药汤,动作神情还十分之优雅自然,泰然自若,魏无羡也不好意思独留大半盅。况且,蓝家那四千、不对,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几千条的家规里,他记得对饮食礼仪也是有要求的,比如不可挑食留剩,不可饭过三碗。虽然觉得这种家规简直匪夷所思,但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又被蓝启仁唾弃。
谁知,他正要硬着头皮把这盅古怪的药汤仰头一口闷了,却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汤盅已经空了。
魏无羡:“???”
他忍不住拿起那只精致的黑陶小盅,心道:“我明明才喝了一口?底下有个洞漏光了?”
可是食案上分明洁净光亮,没有汤水。
魏无羡侧目望去,恰好蓝忘机若无其事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汤,合上了陶盖,正垂着眼帘,在用一方雪白的巾子轻拭唇角。
但魏无羡记得清楚,蓝忘机那一盅绝对早就喝完了。
他还发现,蓝忘机的食案,似乎比开宴之前离他近了很多,好像被悄悄挪动过。
魏无羡:“……”
他挑一挑眉,朝蓝忘机那边做口型道:含光君,手挺快啊?
蓝忘机放下方巾,看了这边一眼,又平静地移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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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悄悄放个东西_(:3)∠)_
聂明玦191,
宋子琛190,
蓝曦臣188,
蓝忘机188,
魏无羡186,
金子轩185,
江晚吟185,
晓星尘185,
温琼林183,
薛洋180,
莫玄羽180,
聂怀桑172,
金光瑶170。(没有帽子,但是否内增高存疑。)/p
116|外一篇 :家宴 3()
他越是这样一本正经,魏无羡就越是按捺不住心内骚动的作恶欲。
他用手指轻轻在黑陶小盅身上扣了扣,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微脆响,闻声,蓝忘机的视线不易觉察地偏过来几寸。
魏无羡就知道,蓝忘机视线偏移的角度再得体,眼角余光也一定不会漏过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将那只小盅举了起来,装作要饮用的模样,在手中转来转去,停留在在蓝忘机方才喝过的位置,将唇覆上了陶盏的边缘。
果然,蓝忘机的双手原本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此时,姿势仍未变,安安静静被掩在白袖之下的十指却微微蜷曲起来。
见状,魏无羡心中飘飘然,一时放松,身子正要像以往那样,不由自主地歪到人身上去,突然从蓝启仁那边传来一声身为严厉的咳嗽。魏无羡连忙把将歪不歪的身体扳直了,恢复正襟危坐。
用完汤,静侯片刻,这才开始正式布菜。每张食案都上了三样小菜,每样小小一碟,不是青就是白,和当年魏无羡听学时的伙食分毫无差。这么多年了,除了苦味更甚,毫无变化。一半地域所致,一般是天性使然,魏无羡口味偏重,喜食辣,且无肉不欢,面对这样朴素的菜色,实在没有胃口,三两下胡乱进了肚,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期间,蓝启仁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和当年听学讲座时一样,时刻准备着点他的名让他滚蛋。偏生魏无羡一反常态地规矩安分,令他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味同嚼蜡地用完了餐,家仆们撤走了盘子和食案,照惯例,蓝曦臣开始总结近日家族动向。可只听他讲了几句,魏无羡便觉得他心不在焉,甚至还记错了两场夜猎的地点,说完了都没发觉,惹得蓝启仁都对他侧目而视,山羊须被吹起来好几次,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一场家宴,这便有惊无险,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沉闷的开场,沉闷的过程,沉闷的散席,魏无羡被迫沉闷了将近一个时辰,既无美味佳肴,亦无歌舞助兴,憋得浑身仿佛长了半年的跳蚤。偏偏结束之后蓝启仁还严厉地叫走了蓝曦臣和蓝忘机,看样子是又要训话了,而且是一训训俩。他没人可撒野,到处晃了一圈,瞅见几个小辈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正要出声招呼,抓来玩玩儿,谁知蓝思追和蓝景仪等人一见他就脸色大变,掉头便走。
魏无羡心中了然,晃到了一片较为清冷的树林中,等了一阵,方才那几个小朋友才又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蓝景仪道:“魏前辈,不是我们故意不理你,而是先生说过了,谁要是跟你说话,蓝氏家训从头抄到尾……”
“先生”是姑苏蓝氏所有子弟和门生对蓝启仁的统一尊称,提到“先生”二字,只指他一人。魏无羡得意道:“没事我早知道了,你们家先生防火防盗防魏婴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看他防住了吗?大概是觉得自家种的大好白菜被猪拱了,火气大一点也在所难免,哈哈哈哈……”
蓝景仪:“……”
蓝思追:“……哈哈哈。”
魏无羡笑完了,道:“对了,你们之前被罚抄,说是因为和温宁一起夜猎。”他问蓝思追:“他现在怎么样啦?”
蓝思追道:“他现在大概躲在山下的某个角落,等我们下一次出去夜猎的时候再找他吧。”想了想,又愁道:“不过,我们分开的时候,江宗主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希望没有为难他。”
魏无羡道:“啥?江澄?你们夜猎怎么撞到他的?”
蓝思追道:“我们上次约了金公子一起去夜猎的,所以……”
魏无羡立刻懂了。
猜也能猜得出来,蓝思追带人一起夜猎,温宁自然不会闲着,一定跟在他们后面暗中保护,在夜猎遇到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结果江澄肯定也在偷偷摸摸地跟着金凌,生怕他又出什么状况。于是两人在紧急关头撞面了。一问之下,果然是这么回事,魏无羡啼笑皆非。
顿了顿,他又道:“江宗主和金凌近来怎么样?”
金光瑶死后,兰陵金氏血统最正的继承人便只剩下金凌,然而,还有不少家族旁系的老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见此机会,蠢蠢欲动。兰陵金氏在外遭众家嘲鄙,在内还一窝各怀鬼胎,金凌才十几岁,如何能镇得住场,终归是江澄提着紫电上金麟台走了一圈,才让他暂时坐稳了家主这个位置。至于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蓝景仪撇嘴道:“看起来挺好的,江宗主还是老样子,爱拿着鞭子到处抽人。大小姐脾气越发好了,以前他舅舅骂他一句他顶三句,现在他能顶十句。”
蓝思追责备道:“景仪,怎么能背后这样叫人。”
蓝景仪辩解道:“我明明当面也是这么叫的。”
听蓝景仪这么说,魏无羡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些,不过既然江澄和金凌听起来都过得还行,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下摆,道:“那行,这样是挺好的,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你们继续玩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蓝景仪鄙夷道:“你在云深不知处从来都是无所事事,能有什么事啦!”
魏无羡头也不回道:“啃白菜!”
他早上难得起这么早,回到静室里先蒙头大睡了一通,日夜颠倒的后果就是他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错过了晚餐,没东西给他吃了。魏无羡也不觉得饿,一面继续翻箱倒柜找蓝忘机以前的字帖和文稿看,一面左等右等。然而,一直等到入夜时分,也没等到自己那颗大白菜回来。
到这个时候,魏无羡才发觉腹中空空。可算算时辰,已经是云深不知处的宵禁时段,按照家规,闲杂人等不可在外夜游,更不可逾墙外出——要换在当年,管他“不可”什么、“禁止”什么,魏无羡只管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闷了就撩,闯祸了就跑。但如今情况不同,他不守规矩,这笔账是直接算在蓝忘机头上的,再饿再闷,也只能长叹一声,忍了吧。
正在此时,静室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门扉被轻轻推开一线。
蓝忘机回来了。
魏无羡躺在地上装死。
只听蓝忘机足音轻轻地走到书案边,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上面,始终没有说话。魏无羡本来想继续装死的,可蓝忘机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的盖子,一阵逼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