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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君逸羽叩见吾皇万岁!甲胄在身不便全礼,还请陛下恕罪!”君逸羽偷偷松了口气,“嘿嘿”着又退了两步,单膝跪在了地上。原本有西武婚约做天然屏障还好,易清涵退婚后,君逸羽还没来及和君天熙把话说通,看君天熙之前的种种表现,她还真怕君天熙在这么多将士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那她就真的进退为难了。现在想想,君天熙不是那么不计后果的人,跑城头突然向全天下宣布“大华朝的女皇陛下喜欢上了自己的义侄”?别地儿不提,这么劲爆的消息,分分钟便会闹得这简安城三军地震!绝不是君天熙的作风。倒是她自己多虑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了统帅带头,被皇帝陛下忽然出现惊呆了的城墙兵士,这才反应过来,紧随君逸羽之后,哗啦跪了一地。
“都平身吧,战地不比旁处,值守的将士,无需为朕顾忌,各安职份即可。”君天熙抬了抬手,这才上前拽起了君逸羽。她真的,很讨厌看君逸羽跪在自己面前,但又知众目睽睽之下,君臣上下之礼不容践踏,是没有办法的事。再等一等吧,等北胡事了,我们一起回玉安,父皇会为我们宣告天下,那时,便再不用看你跪我了。扶上君逸羽的臂膀时,君天熙无比确定的这样想。
“谢谢皇姑陛下。”君逸羽站起身来,讪讪笑着,不露行迹的避开了君天熙的手。又得君天熙的瞪眼警告,君逸羽记得前车之鉴,不敢再喊“皇姑”,若刺得君天熙任起性来,哪怕小小一点,也足够她喝一壶,便只问道:“陛下怎么来了?是来……犒军的?”
“嗯。”君天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向后招了招手,“慕晴!”
“是!”慕晴陪君天熙一起,也是卢琬卿的“蒙面侍婢”之一,她听君逸羽召唤,应声而出,也不知从哪儿捧出来的明黄圣旨。
“荣乐郡王接旨。”对君天熙行礼之后,慕晴才转向君逸羽,展开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古原之战,胡师丧胆;蓟简之归,华风煊赫。三军有功,非论赏无以励栋梁,荣乐郡王君逸羽,忠勇为国,战功卓绝,特此晋爵亲王,王号……”
“仍号‘荣乐’。”君天熙突然出声打断了慕晴的宣读。
慕晴没听清,偏头疑问道:“陛下说什么?”
“仍号‘荣乐’,荣乐王君逸羽。”想到刚刚听到的“荣乐万岁”,想到离京前陪君若珊听的那出“荣乐王夜赚古原捷”,君天熙突然改变了主意,她为君逸羽挑的那个字,以君逸羽洗刷国耻的功劳自然当得起,但相比起来,陪君逸羽一刀一枪杀出威名的“荣乐”,更深入人心,不若沿用的好。
“这……”慕晴有些不明所以,陛下费心定下的“圣王”,也是为封皇夫的事打前站的,怎么就突然变卦了呢?
“喏。”情知不是多问之时,慕晴躬身应了,继续道:“晋爵亲王,仍号‘荣乐’,钦此。荣乐王,接旨吧。”
君逸羽对慕晴摆了摆手,直起身来对君天熙说道:“陛下,上回臣就说过,不需要……”
君天熙早知道君逸羽会推辞,施施然说道:“君逸羽,这回可是三军赏功,你当统帅的不领赏,要你的属下人怎么办?他们拿性命杀出来的功劳,也跟着你不要了?”
“我……”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晋爵不晋爵本无所谓,但君逸羽对鲜血和白骨换来的赏赐,着实提不起兴致,“臣姓君,为君华略尽薄力都是应该的,比起臣,那些阵亡的将士更应该被封赏,陛下圣泽天下,臣的这份赏赐免了,匀给那些为国牺牲的英雄如何?比如臣上次说的……立忠烈祠?”
“王爷……”荣乐郡王自己不要封赏,为战场上丧命的普通士兵求立忠烈祠的事,很多人都耳闻过的,等级分明的社会,那些指望战功加官进爵的将军们中,许会有人觉得君逸羽傻,又或许敬佩这份做到极致的爱兵如子,但于那些士兵处,却唯有动容了。
有些单纯的小兵红了眼眶,甚至觉得就算没有忠烈祠,只为君逸羽将“英雄”用在他们这样的人身上,为君逸羽而死也是值得的。大华军中,不起眼的普通士兵有太多太多,许多将军都对他们不屑一顾,可这位,可是高高在天的王爷啊。还有“英雄”,从前只能从村头的说评先生嘴里听到,说的都是些了不得的人物,王爷说那些战死的士兵是英雄,我们……也能是英雄吗?
“立国烈祠的圣旨就在后头,你不接旨,让慕晴怎么接着宣?”
不动声色的将周围军士的反应收进眼底,君天熙心底生乐,君逸羽收服兵心的本事,她算是亲眼见识了。许下一个祠堂、一道荣誉,便可以为自己和君逸羽收拢无数民心,还可以激发千千万万大华士兵拼死报国的斗志,她,何乐而不为?
国烈祠?看看君天熙,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随从捧着的圣旨,君逸羽有些不敢相信,在尊卑分明的封建社会,以国家的名义为普通士兵立祠供奉,需得压过固有的社会等级,其实不是简单的事情。上次没有回音,君逸羽这次其实也不抱多少希望的,没想到君天熙竟然做成了!打心眼里对君天熙的魄力和本事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君逸羽知道,君天熙搬出国烈祠和自己杠着,今儿这“荣乐王”,她是不想接也得接了。
“臣君逸羽领旨谢恩!”
叩头起身后,君逸羽看着满意点头的君天熙,她眼底的得意恰似在说“这还差不多”,君逸羽无奈于她的孩子气,只能自个偷偷摇头。
想起君天熙刚刚临时变了给自己的封号,君逸羽好奇,悄悄将圣旨拉开了缝,窥见那个“圣”字时,她全身一僵,不巧的是,慕晴又拿了封圣旨走到了她面前,害得君逸羽手一抖,险些将圣旨摔了下去。她还以为又会是上回的“胜王”,可这回原本要封的,竟然是“圣王”!竟然是圣王!圣王啊……
君逸羽无暇震惊完,又得下跪接旨了。慕晴接下来宣读的圣旨,是君逸羽以下,所有参与此次北疆战事的将军,顺着品阶向下一一念开,依功各有封赏。战区不比别处,人员不齐,也不可能让各位将军放下战场上的职司,说不得只能是君逸羽这个北疆战场的临时统帅作了“全权代表”,代替手下的将军们领旨,连着三次下跪,君逸羽很想叹气,也只能叹进心底。
……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日前荣乐王君逸羽所陈,战阵之功,非惟将帅,此至言也。今立国烈祠,凡陨身为国者,无分兵将,皆为我大华勇烈,国不可忘之,但入国烈祠,享吾大华千古供奉,唯望三军砥砺,鼎盛国威,钦此!”
终于轮到国烈祠的旨意唱响在简安城头,刚刚落应,便激起了铺天盖地的“吾皇万岁”和“荣乐王万岁”。
耳边的“万岁”声不再属于自己孤独一人,君天熙看着不远处开心得纯粹的君逸羽,第一次觉得“吾皇万岁”很动听。
也许从君天熙踏入简安城起,今日简安的“万岁”声便注定是要震撼苍穹的。大华朝的女皇陛下等了许久,才抬手压住了四周的声息,她清冷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提高,却轻易的点燃了整个国度的豪情。
她说:“胡虏无道,背信弃义,屡犯大华,朕此来,劳军之外,将与诸君,同征北地!”
第225章()
君天熙是循着镇魂曲的声音,找到君逸羽的。
他盘膝独坐在远离军营的高岗之上,素白衣袍的背影,许是因了边地夜晚的厉风,是白日刚硬玄甲下难以想见的单薄。哀婉的镇魂曲从他胸前传出,飘遥于天地,将天边娥眉月的光亮拉做了一地冷清,仲夏边草都似乎成了深秋霜白浸染的寒凉模样。还有远处隐约可见的边墙阴影,也沾染上了冰凉月辉,合了他的箫音,却与他,格格不入。
耳畔哀曲婉转,君天熙站在冷月照不到的树影里,遥望着君逸羽茕茕独坐的单薄背影,不觉眼角微湿。还是同一个吹箫人,那一年花底相逢的明媚春景,不复再见。此音此景提醒了君天熙,受骗于重逢之时君逸羽的灿烂笑脸,她骄傲于他的卓越战功,险些忘了良善如他,身为医者,一向厌憎杀戮。
“嘶——”
君逸羽的箫音停止后不久,马鸣打破寂静,也压住了君天熙刚欲抬起的步子,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君逸羽脚边原本趴伏着一匹黑马。是……争飞?
“争飞,别蹭我了。”被争飞蹭得发痒,君逸羽才从奏箫后的余韵中收神,她语带轻笑的推开了争飞的马头,摸了摸它的鬃毛,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知道你乖,都能安静的听我吹完曲子了,好了,好了,我这就起来,回去伺候争飞大爷您洗澡,这总可以了吧?”
听君逸羽依旧喜欢和自己的坐骑说话,君天熙“噗嗤”一下,轻轻笑出了声来,随后心头却泛起了一层酸意。身为统帅,为免扰乱军心,你不能在营里吹奏这些哀戚曲乐,唯有孤身在此,仅仅一匹马儿相伴吗?
“谁!”君逸羽闻听声息,眼神一冷,从争飞鞍边拔了马刀,反身冲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啊!王爷!别!”君天熙身后,慕晴捂嘴惊呼。
君逸羽拔刀来袭的动作一气呵成,反射着清冷月色的马刀,伴着君逸羽的迅疾速度,杀机四泻,眨眼间便成了死神最锋利的箭矢,任谁面对,也不会怀疑,它将带给自己的威胁,可能致命!做了“靶子”的君天熙,也的确感受到了那份凝若实质的危险,出于人类避险的本能,她要后退的,但想到持刀的人是君逸羽,她终究只是立在原地,轻轻一句,“君逸羽,是我。”
“熙儿!”
听出君天熙的声音,君逸羽连忙收功侧刀,这才堪堪在君天熙左颈边停住攻势,饶是如此,刀气依然刮到了君天熙耳边,飘扬了她的发丝。
“砰!”将马刀扔开一旁,君逸羽紧张的把住了君天熙的肩膀,等不及将她侧转,便探头去看她的左颈,“怎么样?可有伤着?”
君天熙摇了摇头,“没……”
君逸羽也不知听到了君天熙的声音没,她嫌树影下看不清楚,二话不说的将君天熙拽到了月光下。确定了君天熙颈部没有血痕,君逸羽尤不放心,想要退后一步,将君天熙整个人都好好检查一番。只是君逸羽放在君天熙肩头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君天熙已上前一步靠在了她身上,双手也自然而然的环在君逸羽腰侧,低低念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君逸羽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得君天熙无恙,慕晴好容易按下了砰砰乱跳的心脏,又全程见证了君天熙对君逸羽的“投怀送抱”,她偷偷替自家主子脸热了一番,一言不发的行了一礼,便识情识趣的自行退入了林子。陛下在王爷跟前竟然是这样,这比起平日,可真是,不同得很呢……呵,陛下连太上皇那都说通了,王爷这头也早没了西武婚约,待得得胜还朝,咱们天熙朝的男主子,真个要板上钉钉了哟!
“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却让你来这半年多,每天都做自己厌恶的事。”
君天熙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其中那份为人着想的心意,让君逸羽心软,眼角余光瞟见偷笑着行礼退走的慕晴,她才想起自己香玉在怀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