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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安从宁康宫来,领受君承天旨意时便对太上皇的态度有了七分领悟,再看君天熙带了君逸羽来,还一进门就赐了座,心下了然,甭管陛下和太上皇要在外面鼓捣什么花架子,内里今儿紫宸殿的事不会对咱们这位荣乐小王爷有半分影响,只怕圣宠还会不降反升。
“哦?”听说君承天找自己,君逸羽欲要起身。
“不忙”,对君逸羽摆摆手,君天熙对尚安吩咐道:“父皇差你来,找朕何事,说吧。”
“是”,知道君天熙没有要君逸羽避让的意思,尚安直接回道:“太上皇降了御旨,说今儿春上御花园的花开得好,明儿在御花园赐宴,邀皇室宗亲携家眷入宫赏花。宏朝到玉安来一趟不容易,大华应尽地主之谊,陛下太忙,明儿赏花太上皇主持,也邀请了哈鲁王子,好教王子好好欣赏欣赏中原的花。”
君天熙早有预料,而君逸羽,初听御旨不解,皇爷爷退位后都不怎么往外降旨的,君达伟谋叛的事牵连皇亲不少,处理起来宗室们担惊受怕的,还没过几天呢,好好的又邀他们赏哪门子花啊。听到“哈鲁王子”时,君逸羽哪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哪是赏花!分明是又要让宗女和亲!
“皇爷爷他……”君逸羽不可置信的起身,话说一半又强行咽了下去,但眼中的惊怒已将她的全部反对表达。谁都不该为这明知无用的和亲牺牲!救了珊儿,便该改推别家女儿进火坑吗!
君天熙听罢权衡不语,她的帝王尊严,本就不愿接受君承天如此安排。即便预先猜想到了君逸羽的反应,瞥见之时,心头还是添了犹豫。
“陛下,太上皇要您别忘了生辰之痛。”
“朕知道”,眼底痛色与沉闷闪现,君天熙闭目,“不用父皇操心,这旨,朕来下。”
“陛下,太上皇的御旨已经降下去了,太上皇说此事陛下不宜再插手,他来处理。”
尚安躬身,只忠实的做一个传声筒,君承天传给君天熙的话,他其实并不明白。
“朕明白了。”
君天熙明白。
一战定北,需要最好的战机。从朕当上皇储起,从朕坐上龙椅起,平定北胡,便已不单是为母后报仇了。千古无一的女皇帝,需要传唱千古的帝王功业,帮朕稳坐龙庭。任何瑕疵都可能是女帝失国,皇位易主的隐患。前一日拒嫁公主,后一日又出让宗女,如此不合民心,甚至损伤大华颜面的举动,朕怎么会合适做呢?所以父皇,你来替朕。呵,父皇,你总替朕想得周到,做得周全。可这些,都不是朕想要的。只让朕,怨不得,又谢不能呢。
“陛下,太上皇还有一事让奴才转知陛下。”
“说。”
“太上皇晚些时候会派太医去延平大长公主府给敏佳郡主看诊,敏佳郡主偶感风寒,明日不会入宫赏花。”
“嗯”,君天熙稍微放松了些。好在父皇会保住敏佳,旁的不提,就为神武军的事,朕也欠不得敏佳。
“尚安,若再无旁事,就退下吧。”
“是。王爷是否随奴才一起……”
“你先走。朕与荣乐有事商议,等会儿朕去给父皇请安,带他一起。”
“喏。”
听不太懂君天熙和尚安对话中的机锋,君逸羽也无心去懂。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待得尚安退走,君逸羽才似叹似问的一句,“非得如此吗?”
“对不起”,绕到君逸羽身侧,君天熙将手覆在了君逸羽手背上。她知道君逸羽的自责,这样的君逸羽,看得她心疼。若非为我,不会害你如此。
“嫁去北胡的不会是我,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轻轻将手从君天熙手底挣出,君逸羽离座,转身望向了窗外。远远望见前方宫殿的明黄屋脊,春日阳光下,光耀灿烂。早在受教于袁恭道教时,她便已懂得这光耀明黄之下的残酷了。但,懂得是一回事,接受是一回事。亲眼所见,甚至参与其中,更是另一回事!
君逸羽并不后悔帮君若珊摆脱和亲,但想到自己今日作为,不知害得明天的哪位少女将入虎口,想到自己将成他人终身幸福的侩子手,心底愧疚,汹涌如洪水,将她掩埋。若非爹娘先见之明,自小将我女扮男装,远嫁的宗女,也会有我吧……
“阿羽”,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君天熙低声一唤,没了后语。
听出君天熙的落寞,君逸羽身躯一震,回过了身来,“对不起,我知道你也不想的,我不该对你……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眼前急急抛了自个的情绪,只顾担心自己的君逸羽,让君天熙觉得傻得厉害。臣子忧虑的,是君王的怒火,父皇他也……只有你会对我如此关切,而非对“朕”。
“今年马市上,胡马的价钱格外高,想来北边今年的水草并不肥美,胡人今年的战力不足。胡人这次特意赶在我朝内乱时派来使团,还有那副使的态度,他们十有□□是为稳住我大华而来,不想和大华翻脸,想娶走珊儿只怕也是想要我们投鼠忌器,不让大华北攻。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胡人的使团好打发,我不明白的是,皇爷爷为何要让你如此退让?而且,君达伟的谋叛弹压得快,牵连虽广,却也只是朝廷和禁卫,对边军的影响其实不大,退一万步,就算胡人真打来了,大华也抵挡得住,何必明知和亲无用还送去宗女,白白伤了宗室的心,还……”顾虑君天熙的心情,君逸羽说到这顿了一顿,见她毫无异色,这才继续道:“还丢了大华的骨气。”
“马市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羽记开着车马行,每年都要买马的,账目我看过。”
“嗯”,君天熙点头,暗赞君逸羽的以小窥大。若非心性太善,你其实挺适合入朝的。只要面子上过得去?所以你才想了个出家的名头帮珊儿拒婚吧。
看君天熙问了一句就若有所思着没了声息,想来上位者有些不好言说的考量,君逸羽摆手,“不好说就算了,不用说与我,皇爷爷要我找他的,不好耽误太久,我这就……”
“父皇要的,不止‘抵挡得住’。”
“嗯?”
“我的母后,不是病逝的。她死在安承三十四年元月十七,我诞辰那日。母后因胡人而死,父皇要的,是平定宏朝,为母后报仇。”示意君逸羽坐下,君天熙也坐在了君逸羽身边,凝视着眼底的御窑金砖,她竭力平淡嗓音,向君逸羽叙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家国恩仇,“你知道的,我父皇自幼在北胡为质,在那娶了我母后。安承三十二年,高宗……”
窗前安坐的龙袍女子,沉沦述说,平定的言语却冷寂得连三月的明媚春光都照不透。
傻女人!
忍不住起身将君天熙揽入怀中,君逸羽终于知晓,她隐忍为皇的因果缘由。
作者有话要说:君天熙向君逸羽述说的内容,扶风不浪费字数重复了,若是记不得的,参见【第9章】
第189章()
又是波澜起伏的一天过去,直到日暮西斜时;君逸羽才能独自一人;坐在了神武军里自己的统领大帐里。视线驻留桌案;君逸羽的目光却是空洞。
生辰之痛?原来你的圣寿节避过你生辰那日;是因为那天也是你母后的祭日。北胡那番作为,的确卑鄙。大华和北胡原就是敌手,皇爷爷是大华的皇帝;公私共济,要借大华报仇,也无可厚非;只是对你;太残忍了。皇爷爷的确不容易,可你;明明自己并不喜欢那位置,还要迫自己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坐上男权时代的皇位,这么些年的牺牲,当初的你便已预见了吧,不然三岁那年的上元我也不会遇见你在御花园掉眼泪吧。就是那年,皇爷爷封你为皇储,为你安排了第一场联姻呢。熙儿,你真傻……
“统领大人,卑职能进来吗?”
帐外的高声请示,将君逸羽的神思缓缓的从皇家隐秘的思索中抽离。
“统领?”
听出是自己在神武军中的副官古鹏的声音,君逸羽坐直了身体,向外道了声, “进来吧。”
“卑职参见统领!”
古鹏掀开帐篷帘子大步走到君逸羽帅案下,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行了个标准军礼。
军中不比旁处,平素上下有序,让军士从军营点滴中,将下属服从上官铭记成军人的本能,战阵上才好令行禁止。君逸羽年轻,初入军营本就怕压不住骄兵悍将,爱兵如子是一回事,统领起神武军来,她在军礼军纪上却是半分不与人含糊的。待古鹏礼毕起身她才道:“古副官找我何事?”
刚刚在帐外久久没有得到君逸羽的回音,入得帐来,古鹏偷看君逸羽的神色略有呆愣,难免有些担心。今儿统领在紫宸殿说的话,真是痛快啊,只是听说太上皇因为紫宸殿的事,训诫了统领,还罚了半年薪俸,若不是陛下护着,太上皇对统领的惩处只怕还会重些。统领厉害是厉害,可他才十五岁,也是不争的事实。统领从宁康宫出来,回营后便一直一个人呆在帐篷里,都说太上皇待统领就跟亲孙似的,以往对他不带瞪眼的,统领今儿挨了太上皇的训,这只怕是伤心了吧。
唉!太上皇旁的都好,当了二十多年皇上,军里村里的日子都越来越好过,就是在胡狗子那太窝囊,反是陛下,女子怎么?看看陛下今儿,和统领一道,直接推掉胡狗子什么破皇子的求婚,大华这么些年没有的事啊,多舒坦!神武军的兄弟们都是和胡狗子有血仇的人,陛下当年说会让我们打到北胡去,甚至打破塔拉浩克,早晚会做到吧。只是如今太上皇还在,陛下也得听太上皇的,有太上皇压着,也不知得哪一天才打得过去。明天太上皇还要请胡狗子的皇子赏花,真是的,真想把御花园的花全拔了!
“古副官?古副官!”等了半响不见古鹏说话,君逸羽奇怪投眼,却见他咬牙捏拳,脸上还渐渐现了狰狞,她这副官一向稳妥的,今儿这是怎么?
“是!卑职在!”
“古副官这是想什么去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卑职没有不舒服,卑职只是……只是……”虽然并非古鹏本心,但他心里那话,说到后面似乎有盼着太上皇早死的意思,说出来定然有大不敬的嫌疑,自然不好说与君逸羽。古鹏当兵老实惯了,不惯说瞎话,一个月副官做下来他对君逸羽本就佩服,尤其君逸羽今天在紫宸殿把他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他如何还能骗统领?一时间五大三粗的汉子,十多年军队历练出来的黧黑脸庞都涨红了。
君逸羽看古鹏“只是”了半天没只是出来,有些好笑,“古副官别为难,若是身体不适我能给你看看,没有就好。”
“谢谢统领。”古鹏突然有些感动。他是北地农民的孩子,父母死在了胡人手中,为了报仇,也为了给年幼的弟妹挣饭吃,便入了当地边军。和亲策下,北胡不会大举进攻,但每年在大华边境的劫掠都少不了,他血仇在身,对战胡兵时总是拼命,后来便被秘密拉入了神武军。十多年身在军营,嘘寒问暖、称兄道弟的上官不是没遇到过,但只有君逸羽才让他觉得,这带笑眼睛的主人没有自视为高人一等的上官,他说出的话是真的对自己的关心,而不是刻意的和善,不是对得力下属的有意拉拢。
“统领,卑职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