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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昆笑道:“怎么会呢?师父,我终究还是野岭仙峰的人,是你唯一的弟子。临走前,弟子给您算上一卦。”
野岭仙人嗤笑道:“你算卦,可准吗?”
“比不上师父,却也准的。”
东昆微笑着说,他自袖中摸出签筒,摇出签条,背对着自己,递给野岭仙人。
野岭仙人翻开一看,神情骤变,双眼瞪大,身体颤抖。
签条上如是写着:
年乖数亦孤,
久病未能苏。
岸危舟未发,
龙卧失明珠。
这野岭仙人精通占卜之术,方一见到签条上的内容,便已解出其中含义。
这四句卦词,每一句均有所暗示。
首句“年乖”,意指望我东昆,“数亦孤”则是说到了这个年纪,仍是独自一人,没有玩伴和道侣。
次句“久病未能苏”,“病”是指望我东昆的凶煞命格,暗示无论野岭仙人做了什么,都只可减缓东昆死于非命的步伐,而不能根治扭改。
下句“岸危舟未发”,说的便是野岭仙人施展卦术,将自己化为大阵阵眼之事。虽然他举手投足间,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终生都要被困在野岭仙峰中,不得迈出半步。
至于末句“龙卧失明珠”……
野岭仙人瞪大双眼,双手忍不住颤抖,他面色通红,额间青筋暴起,情绪十分激动。
“师父?”
“……”
“师父!”东昆在野岭仙人面前摆了摆手,问:“你怎么啦?”
野岭仙人猛地一哆嗦,反应过来后迅速将签条藏到袖口中,勉强笑道:“我,我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东昆担忧道:“签条上写的什么?”
“嗯?”野岭仙人看向远方,不自然道:“没什么……”
东昆看着野岭仙人,不久后垂下眼帘,他平静道:
“师父,你也给徒儿算上一卦罢。”
“……”
野岭仙人算了一辈子的卦。
可那日,在少年东昆临走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摸签筒了。
他有些害怕自己再次看到有关东昆的卦象。
野岭仙人忘了自己是如何推脱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东昆,示意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再为他算卦。
记忆中慈眉善目、笑容温润的孩子,临走时,眼中却有了令人难以察觉的忧郁。
他道:“师父,徒儿走了,珍重。”
野岭仙人一直送他到了仙峰山门处,他站在仙峰最高点,看着东昆远去的背影。
“好徒儿,”野岭仙人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什么时候回来?”
望我东昆回首,对着师父笑道:
“——我很快就回来!”
果然如东昆所言,没过几日,少年东昆便赶了回来。
他衣袍整洁,只是左脸颊还有淤青未曾消去。
“师父,这次下山,徒儿见识了许多有趣的人,他们跟我差不多大小,也有金丹修为,也有来自其他四洲的修士。”
“我们一见如故,徒儿同他们约好,下次再一起比武论剑。”
野岭仙人见东昆眉开眼笑,一副十分开心的模样。
他见东昆归山,心中本就大喜,又听徒儿说他此行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暗自想到东昆自小便陪着自己在荒山中长大,没有伙伴,登生怜惜之情。
“师父,我这次参加演武盛会,幸不辱命,没有丢了野岭仙峰的颜面。”
野岭仙人傲然道:“那是当然的。你是我的徒儿,还能差得了吗?你在演武会中夺得了头筹,是也不是?哈哈,好小子,你才二十几岁便成为甲首修士,都是师父我教得好啊!这次下山,便是要让正梧洲那群乡巴佬长长见识,知道你师父我是何等风采,哈哈哈!”
野岭仙人仰头大笑,绵绵不绝的说话,不让东昆插嘴。
东昆微笑,等了一会儿后,拿出一块金色的令牌,道:“师父,徒儿……不是甲等,而是乙等。夺得头筹的,是来自潦极洲的一位修士。”
“什么?!”野岭仙人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是第二名?怎么可能!你输给谁?”
“一开始我不懂比斗规则,输了也便罢了。可是比试到了后期,遇到一位身受重伤的武修。她拼了性命不要,求胜心极强,徒儿实在是下不了手,只好认输。”
“你……你……”
“第二名,也很好啊!”东昆笑道,“师父,快看我的令牌。”
“不看!区区第二名,什么东西!”
……
自那之后,东昆出山愈发频繁。
正梧洲修士在演武会中,见识到了望我尊族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年,实力何等强悍后,诚心诚意想要与东昆交好。
东昆性格温润,心系天下,吸引了许多生死与共的好友。
每次出山,他都有不容拒绝的理由。
而每次下山,东昆的身上都会带着伤,叫野岭仙人大为恼火。
有一次东昆下山后身处险境,身受重伤。
他害怕师父责怪,在好友家中养伤,拖了许久没有归山。
终于回到野岭仙峰时,野岭仙人闭门不见东昆,独自一人生着闷气。
东昆早已料想到师尊反应,是以他上山前,尽心尽力,带回来十几条手指大小的仙家锦鲤。
“深潭之下,有聚灵神阵,寻常锦鲤无法存活。”东昆站在空无一人的深潭边,呐喊道:“这些锦鲤乃是大铭圣山特有的仙兽,它们日夜听修士诵读佛经,开生智慧,至洁至净。徒儿走了许多的路,方才找到这些能够承受聚灵神阵的锦鲤。”
“什么?大铭圣山的锦鲤,那可稀罕的很。”
野岭仙人的身影从深潭上的树丛中探出,他敛去气息,小心翼翼,不叫东昆发现。
原来野岭仙人虽然气恼,却藏身在望我东昆附近,看这小兔崽子回来后到底怎么样。
他藏的很好,明明就在东昆身边,却也看不到人影。
现下野岭仙人听到东昆喊声,有些好奇,探出头看。
便见东昆如玉的手掌轻轻抚摸深潭水面。
一片死寂的潭中,立时冒出大片生机盎然的接天荷叶。
荷叶清香,舒展叶片,引起潭水涟漪。
东昆微笑,又俯身将锦鲤苗放入水中。
野岭仙人见潭中锦鲤游曳,只觉得十分可爱,很是稀罕,心里痒痒的。
可又怪东昆这孩子太不听话,不想轻易放过他,是以野岭仙人忍耐着,没有从树梢上跳下来。
“师父,”东昆声嘶力竭,喊道:“徒儿真的知错了。”
“……”
野岭仙人哼了一声,心道才怪。
“徒儿来向您赔罪,若您便在附近,请看一看。”
说着,东昆右手轻轻一挥。
数十条锦鲤身上忽有灵光闪动,雾气氤氲。
所有锦鲤都按照东昆手指的方向游动,身形虽然缓慢,但胜在极有秩序。
却说这十几条锦鲤不过手指长短,却均有一条长而薄的鱼尾,拖在身后,端庄沉稳,,与寻常凡间锦鲤不可相提并论。
鱼尾游动,好似哪家贵族小姐,一不小心将细纱丝布掉入水中,被潭水全然展开。
便见东昆仙主右手连连布局。
那十几条锦鲤首尾相连,又有一条纯黑、一条纯白,两条锦鲤,自下而上,收拢身体,化而为圆。
斑斓炫目的锦鲤,缓缓下沉。
映在水面上的,赫然是一副尽显仙家气魄的太极阴阳图。
美不胜收也便罢了。
可这操控仙兽的法术,当真是巧夺天工。
“好啊,好!”
野岭仙人忍耐不住,连连拍手,大声叫好。
这一出声,登时破了功力。
东昆仙主已然知晓了师父的位置,他仰起头,微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7章 第 217 章()
年复一年。
数百年过去了。
望我东昆在正梧洲闯下了好大的名声; 他出身高贵,却有颗怜悯世人之心。地位崇尊,却又忧虑天下。
当年望我东昆为了改变命格; 登上野岭仙峰,成为山上仙人弟子。
可当他重新踏入世间后,望我东昆的心; 装进了太多东西,他看过这天下之后,再也不能躲在野岭仙峰这个安稳的世外桃源; 只求保住自己一个人的性命了。
望我东昆开始频繁的下山; 出手帮助凡人。
后因实力强悍,又是望我尊族族主,被正阳仙宗引入门下; 成为朱明仙尊。
仙宗事务繁忙,望我东昆只好住在正阳仙宗内,久久无法回野岭仙峰。
师徒二人自此争吵不断; 关系降到冰点。
偶有一日。
朱明仙尊牵着一位白衣女子的手; 亲自来到野岭仙峰。
那时东昆已是正梧洲实力最为强悍的修士; 身有出窍修为。众人均知,待他突破大乘之后,仙主尊位; 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是以东昆的一举一动均在众人的注视下完成,没人能承担东昆受伤陨落的后果。
这一日,东昆排除万难; 与白衣女子独自来到野岭仙峰。
那白衣女子个子高挑,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的模样。
乃是白藏仙尊小女,岚秋桂仙子。
望我东昆轻轻牵住岚秋桂的手,带她来到锦鲤潭水前。
曾经手指般纤细柔弱的锦鲤,此时已有手臂大小。
见到故主,数十条锦鲤欣喜雀跃,不住浮出水面,欲用鱼唇触碰东昆手指。
东昆微微一笑,伸出瘦而长的手掌,轻轻一挥。
锦鲤抖尾游动,身体绘成一幅秋山桂树图,花团锦簇,好似能闻到桂花香气。
“哼。”
有一花白头发的老者从树上一跃而下。
“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师父,”东昆仙主携手岚秋桂,并肩跪在野岭仙人面前,“徒儿带夫人前来,给您请安。”
“朱明仙尊何必行此大礼,老夫可受不起!”
“师父,你将我养大成人,在徒儿心中,与亲父无异。我就要大婚了,大婚时需跪拜父母双亲。你是我的父亲,当然要受我夫妻二人一拜。”
说完,两人齐齐俯身,磕了八个头。
野岭仙人直笑得嘴也合不拢,勉强忍耐,没有出声。
再开口时,语气仍是冷冰冰的。
“你们两个给我磕头,有什么好看的?什么时候,带个小徒孙来见我,那才好玩呢。”
东昆道:“师父,这十几条锦鲤可还听话吗?”
野岭仙人心中一怒。
这十几条锦鲤何止听话,简直是要了人命的调皮,和他手里的三枚铜钱一般,每日都把野岭仙人气得死去活来。
东昆笑着说:“您将锦鲤训好之时,便是我们携带儿子来看您之日。”
二十六年前。
正梧洲,孽龙作乱!
野岭仙人满脸遍布泪水,他跪在锦鲤潭边,发出令人心碎的哀嚎声,声传百里,如相附近。
野岭仙峰,下了一场瓢泼的大雨。
雨势甚急,直将仙山上所有巨树挖根掀起。
野岭仙人的手抠着地面,心痛难言,几近濒死。
那一刻,野岭仙人终于明白,当年卦象最后一句的意思。
“龙卧失明珠。”
他是最好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