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郝老太心里头有了几分满意,开口道:“夫人别嫌我说话难听,毕竟生老病死也是寻常——我听说,方家老夫人身体不佳,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还要守孝?与其这般虚度三年,倒不如早些出嫁,也还自在”
这话说的极为难听,便是泥人也要冒火的,饶是董氏素来不动声色,也生了真火。
“咚”的一声闷响,她将把柄团扇扔到了桌上,白玉质地的扇柄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郝老太见好就收,将自己心里头的念头提了出来:“我知道夫人必定是舍不得委屈外甥女儿的,我也有女儿,自是能感同身受,这里倒是有一个两全法子”
郝樟几乎想要昏死过去,顾不得董氏还在,便上前一步站到郝老太身边去,咬着牙道:“娘,你糊涂了么!”
“你少胡说八道,我清醒的很。”郝老太瞪一眼儿子,转向董氏,道:“要是晚一些进门倒也无妨,只是有一桩——我家是几代单传,我身子又不好,只想在合眼前见着孙子,我有个娘家侄女,虽出身不好,却也怪可怜的,我便做主,叫她跟了樟儿,将来生了孩子,便抱到正妻那边去养”
董氏正要出言,却觉衣袖微动,侧目一瞧,心下便有了几分底。
是方兰蕊。
沉默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来,许是因那一身明红,反倒显出她此刻面色苍白。
她方兰蕊缓缓出言,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道:“不。”
郝老太也没指望一开口便叫对方同意,心中早早有了一套说辞,见方兰蕊开口,便当即道:“好姑娘,你也别怨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是无可奈何”
“不,你误会了,”方兰蕊缓缓道:“我的意思是,那位表姑娘应是很好,便娶做正妻吧。”
郝老太是心大,却也从不敢想着叫面前这个出身勋贵的姑娘做妾,显而易见的——这桩亲事要黄了!
郝樟也是猝然变色,语气哀求:“阿蕊!”
“你不必开口了,”方兰蕊淡淡的道:“方才你不曾开口,之前你不曾开口,那现在,以及以后,你都没必要开口了。”
她平静的看向郝樟,目光无波无澜:“我听人说过你母亲幼妹是什么人,也曾经犹豫过,可是到最后,还是说动母亲,叫我走这一趟。”
“其实也没什么,”方兰蕊本以为说这些会很艰难,可是真的做了,才觉得其实也极容易,她居然还笑了一下:“我以为,我大概能像观世音菩萨那样普度众生,开始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我也只是一个凡人。”
郝樟怔住了,僵立在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
“你本可以改变你母亲,也可以制止你母亲,可是为了你的孝道,除去无关痛痒的说几句,你什么也没做。”
“既然这样,也现在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一开始便觉得勉强,”方兰蕊淡淡道:“那这桩婚姻,根本就没有进入的必要。”
微风吹起了凉亭的帘子,也使得她发丝微动,在这个瞬间,她与方夫人之间,竟有种奇妙的重合。
“走到这一步,其实不怨你,”她依旧是那个姑娘,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郝樟也说不出来,却听她继续道:“你很好,挑不出什么大的毛病,可是”
唇角微微挑起一点,她素来温婉清丽的面容,竟也有了几分灼人的艳色:“我也很好——而且,是你配不上的那种好,所以,我们只能错过。”
说完这些,她似乎松一口气,整个人都松快几分,道:“我们就这样吧。”
郝樟面色凄惶:“阿蕊,你竟这般狠心吗?”
方兰蕊还不曾说什么,郝老太便跳起来喊道:“你竟敢嫌弃我儿子?!”
“嫌弃便嫌弃了,你待如何?”方兰蕊长眉挑起,眉目中有种酷似方夫人的犀利,她道:“我以真心待他时,他是宝,当这份心意被消磨掉,你觉得他还算什么?”
郝老太闻听此言,只觉怒气冲天——儿子是她的骄傲,岂能被人这般贬低,她登时便气红了脸,跳起来扑向方兰蕊,口中叫道:“小贱人,我撕了你的脸!”
她动作太快,也太突然,众人有些来不及反应,郝樟惊慌失措的想过去制止,青漓也正待吩咐人将郝老太推开,却听“啪”的一声脆响,亭中顿时一片寂静。
郝老太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瞪着方兰蕊:“小贱人!你敢打我!!!”
“打的便是你,”方兰蕊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瞧瞧自己的手,道:“我幼时便跟阿娘学过拳脚,虽说不是什么高手,但打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郝老太还不曾说什么,郝樟便失声道:“阿蕊,我母亲便是失礼,你又怎么能动手?”
“你都什么也不是了,那你母亲还算什么,”方兰蕊也不看他,只慢条斯理的走到郝老太面前去,道:“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同你讲。”
郝老太脸上火辣辣的疼,正伸手捂住,闻言便狠狠“呸”了一声,目光怨毒的瞪着她。
方兰蕊也不在意,只微微笑一下,便伸手狠狠扇在了郝老太面上。
这下子,连带着郝敏也跳了起来:“你这贱人,居然动手打人!”
郝樟更是不满,扶住郝老太,沉声道:“阿蕊!你太过分了!”
“你说我几句倒没什么,毕竟你是长辈,”方兰蕊对于郝家兄妹之言只做不闻,道:“但是,你不该在我祖母身上嚼舌头。你虽是长辈,她却比你年长的多,你如此出言不逊,该打!”
她眉眼本就犀利,只是素来性子温和,如今骤然冷下脸来,竟生出凛然不可侵犯的悍然,郝老太被她气势所摄,噔噔噔后退几步,竟瘫倒在地上了。
郝樟与郝敏慌忙去搀扶,方兰蕊微微一笑,似是嘲讽,又似是释然。
董氏已经转身离去,她也往亭外去,青漓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却听阿蕊姐姐喊她:“妙妙,还傻站着做什么。”
她头也没回,语气轻快:“走了。”
“哦哦哦。”青漓应了一声,也不看郝家三人,脚下步子加快,跟上去,牵住了阿蕊姐姐的手。
这时她才发现,气势凌人、不可侵犯的阿蕊姐姐,手指竟一片冰凉。
方兰蕊没有回头,也没有低头,坚强的外壳褪去,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宠爱着的女孩子。
——既向往爱情,也憧憬爱情。
可是现在,那些七彩的梦,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郝樟尽管愚孝,对着自己母亲唯唯诺诺,却也是她第一个真心喜欢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也不值当的哭,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留下来。
不是为了郝樟,而是为了她自己。
余生这样长,她可能再也不会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只消想一想,就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想哭。
方兰蕊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在郝家人面前示弱,也不允许自己低头,等拐过长廊,她才软了身子,半靠在青漓身上,无声的流泪。
“妙妙,别停,继续往前走,”她步子有些虚浮,语气却很坚定:“一会儿就好。”
入宫()
郝家的事情便这样结束了。
当日晚间,郝樟便登门致歉,请求见方兰蕊,二人当面谈一谈。
大局已定,魏国公府并没有人肯再见他,方兰蕊自然也是一样,他在门外等了许久,却始终不曾有人理会,眼见无力转圜,终于讪讪离去。
离开清芳园的时候,方兰蕊便将为郝樟而生的泪流尽了,也同从前的那个自己作了告别。
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再见,就这样痛痛快快的结束,其实也很好。
阿蕊姐姐独自坐在窗前,面色沉静,整整一个时辰都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青漓心里头担忧,却也知自己对此无能为力。
——这种事情,只能等阿蕊姐姐自己看开才是,一群人在此反倒是叫人厌烦,她带着侍女走了出去,为阿蕊姐姐留一个安谧的空间。
等到晚间,二人一道用晚饭的时候,阿蕊姐姐面上便瞧不出什么痕迹了,眼底似乎被粉仔细的遮掩过,除此之外,便再无什么异样。
青漓放心几分,却又觉得心疼,过去抱住阿蕊姐姐,轻轻的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没关系的,妙妙别担心,”方兰蕊微微一笑,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担忧的小表妹,感怀道:“没了张屠户,我也不会吃带毛猪,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没了便没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青漓还不曾说话,便听外头方夫人的声音传过来:“哎呦,了不得,”外头侍女推开门,方夫人与董氏并肩过来,语气中既有担忧,也有欣慰:“经了这一遭的事,你脑袋竟变灵光了,倒也是一桩好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一边说这个,”董氏不满的斜了妹妹一眼,这才向方兰蕊道:“这样的人没了便没了,我们阿蕊这样好,有什么好稀罕他的。你姨夫在军中有门路,明天便找个由头打发他离京,到死也不许他回来,保管没什么风言风语。”
“为着我的缘故,倒是叫姨母忧心了,”方兰蕊向董氏施礼,神色中隐约有疲惫之意,并非是为了郝樟,而是为了叫她伤心的那些曾经甜蜜的心事,她道:“只是,对于这些事,却是没什么心思相看了”
即使能挥慧剑斩情丝,却也未必能即刻忘情,董氏心里头也明白,也不想逼外甥女儿。
她才十六岁,虽说已经到了婚嫁之年,但若是再留一留,却也并不奇怪——便是二十岁再出嫁的姑娘也有,急什么呢。
经了今日之事,方兰蕊似乎瞬间成熟起来了,性子不似之前温柔似水,而是添了几分极似方夫人的热烈与直接,她看一眼母亲,说了句直接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口的话:“——阿娘,我现在没什么心思谈婚论嫁,指不定,便要留在家里当老姑娘了。”
方夫人道:“哦。”
方兰蕊看着母亲,想着她之前对于自己与郝樟之事的不喜,以及最后答允自己今日一行的无奈与伤感,忽然觉得心里头沉甸甸的发酸:“阿娘要是嫌我留在家里头呆成老姑娘丢脸,我便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别犯傻,”方夫人道:“做姑子有什么好的,饭菜里头见不到二两油水,每日穿戴的像是哭丧,连偶尔思思春都不行,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头为好。”
方兰蕊眼眶忽的有些湿润,低低的唤道:“阿娘。”
只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开口。
“好啦,”方夫人上前去摸摸女儿的脸:“多大的事儿,值当的你这样难过,当年我跟你阿爹的婚事险些黄了,你阿娘我不也是该吃吃,该睡睡嘛。”
她道:“好孩子,宽心些。”
方兰蕊别过脸去,轻轻咳了一声。
方夫人道:“怎么,你不信?”
“那你就问问你姨母,”方夫人以为自己遭到了女儿质疑,忙不迭的叫自己胞姐作证:“阿姐那时候可见我寻死觅活了么,人活一辈子,谁还不碰上一点糟心事,睡一觉便什么都忘啦。”
董氏也咳了一声:“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少说两句。”
方夫人有点不满:“阿姐,你不要故意含糊其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