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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亦甚想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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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诡异的僵持之中,停灵七十二日之后,宫内迎来了先帝的丧仪。

    细述先帝一生,平南越,定安东,减赋税,缓刀兵,堪称一代明主,他在世时,只怕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嫡亲骨肉,竟会在自己身后造成这样一场动乱。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去的太过突然,陵寝一干用物制式都不曾具备,随即又陷入了诸王混战的局面,堂堂一代帝王,竟在梓宫中安置七十二日整,才得以行丧仪,后人想来,也是可悲。

    先帝虽亲手扳倒何家,也不喜何妃,可真正说起来——他不曾废后。

    既然如此,皇帝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皇位的正统继承人。

    再联系到金陵城外的驻军,一众朝臣的心思便开始浮动起来。

    ——我们家既不是皇子外家,又不是皇子妻族,凭什么跟你们一起死?

    要是真的迎了嫡长子继位,说不定我们家也能出一位娘娘呢。

    如此一来,到了先帝丧仪当日,气氛陡然间怪了起来,之前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那些大臣,态度也生出几分暧昧来。

    其余皇子自然不会无所察觉,却也是无能为力。

    内殿里,是三皇子率先站出来,在先帝灵前质问皇帝——率军奔丧,驻扎金陵,是何居心?

    元城长公主是先帝长成公主中最长者,身份最尊,又同三皇子交好,位置自然与这位皇兄紧挨。

    三皇子义正言辞的质问,她在旁听着,却低着头不出声,等一侧三皇子的慷慨激昂结束,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后,近乎下意识的,她抬起头打量皇帝——这个她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的皇长兄。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发现,这位皇长兄其实同先帝生的很像。

    他面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缓缓向三皇子走近,唇角似乎动了一下,随即,便拔剑划开三皇子的喉咙!

    像一朵猝然盛开的花,血猛地溅了出来。

    元城长公主站的近,那些温热的、尚且带着腥气的血液顺势溅了她满脸满身,然后缓缓的流了下去,像是有一条湿冷的蚯蚓,蜿蜒着身子,缓缓自她身上向下游走。

    那血液明明是温暖的触感,却像是有一只死人的手,轻柔的拂过她面容,令她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那一个瞬间,她的灵魂似乎出窍,尖叫着漂浮在空中,目光凄厉的看着她从未想象过会发生的一幕。

    可是在皇帝平静无澜,甚至于含笑的面容下,元城长公主硬生生忍住了,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连擦拭一二都不敢。

    她被吓呆了,其余人也是如此,身后的六公主年纪尚小,尖着嗓子惨了一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清醒着的五公主也不曾好多少,满脸的泪也顾不上去擦,这个人瘫坐在地上瑟瑟抖个不停。

    谁也不知道这位长兄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双方实力差的太大,甚至于,眼见着他佩剑入殿,于先帝失敬,也没有人想为这一点事情同他起争执。

    却不想,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拿着他们未曾在意的凶器,径直取了三皇子性命。

    甚至于,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其余的皇子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也是最早联合起来,一起声讨皇帝的。

    唇亡齿寒——由不得他们再磨蹭了。

    透过半开的窗,有惨淡的阳光照进来,云淡风轻的映照在皇帝面上。

    元城长公主见他微微一笑。

    日光下,他的牙齿泛着雪白而刺目的光,亮的叫人心骇。

    她的灵魂浮在半空中,五感也近乎全失,只听得皇帝对左右吩咐了一句话,便觉入坠冰窟,心口冰冷,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道:“——都杀了吧。”

铁树() 
那一日,是元城长公主永生难忘的噩梦。

    她两股战战立在先帝灵前,雪白的素衣与面容上溅了兄长的血,说不出的狞厉,也难言的凄惨。

    庄严肃穆的内殿,满是诸皇子不甘的怒喊与临死之前的惨声,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

    只是,这安静并不曾生出半分安宁,只是更叫人心惊。

    空气中沾染着令人窒息的死气,耳中仿佛还飘荡着那些被撕碎了的嘶喊声,加之若有若无的绝望味道,此情此景,她大概永生永世都忘不掉了。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冷,像是有腊月的寒风被捏成了一根一根的针,硬生生往她骨头里刺。

    令人想死的冷。

    除去因有天残不曾牵涉其中的七皇子,以及先帝留下的三位公主,其余人都已不在了。

    元城长公主支撑不住,像五公主一般跪坐在地上,面色惨淡的如同敷了几层白粉一般,凄楚中带着哀惧。

    恐惧像是一柄刀,狠狠的刺进了她的心脏,顺势搅了几下,又血淋淋的拔了出去。

    近乎木然的,她转过脸,去看依然站在先帝灵前的皇帝。

    他面色沉静,正取了帕子,细细擦拭手中的那柄剑,目光平和淡然,似乎那柄剑便是他眼中的一切,容不下其他。

    雪白的帕子沾了血色,那柄剑却重归清亮,他随手将帕子扔了,收剑入鞘,目光落到了先帝的灵位上。

    那眼神很平静,既没有对于父亲冷漠的失落惆怅,也没有登位成功的踌躇满志,他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天地之大,谁也不知他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城长公主没有任何感觉。

    她的五感似乎都被剥夺掉了,嗅不到周遭的血腥气,瞧不见满殿的狼藉,也听不到那些最后的惨呼,连有宫人上前清理地上的血迹,不小心碰到她裙踞时,她也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扬声申斥。

    皇帝定定的看了许久,终于起身,走到了先帝灵位前,撩起衣袍,缓缓跪下。

    周遭的内侍宫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随之跪了下去,乌压压的占据了元城长公主视线,叫她觉得眼睛发酸。

    他淡淡道:“诸皇子忤逆失德,动刀兵于先帝灵前,大不敬,当法。朕为长兄,虽不忍致法于诸王,却难阻礼法昭昭。传旨,忤逆若此,不当奉先帝神位,敬承宗庙,按制当法,以儆效尤。”

    元城长公主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什么话来,五公主年幼,见得世面少,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自然也是说不出什么,六公主虽转醒,却并不比前头两位皇姐好多少。

    相较之下,七皇子虽是天残,见识却并不缺乏,决断也是迅速,双手撑地,叩头表示自己的臣服,震声道:“愿附皇长兄骥尾。”

    似乎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几位公主也回过神来,双手撑地,恭敬的行了大礼,便是元城长公主也不例外:“愿附皇长兄骥尾。”

    皇帝面色肃整,对着先帝灵位三跪九叩,礼毕之后,才站起身来。

    他一摆袖,示意左右扶起七皇子,道:“朕与王,骨肉至亲,何来这般多的生分?”

    话毕,又转向被搀扶起的几位公主,道:“几位皇妹,自然也是同样的道理。”

    之前的几位皇子还陈尸殿外,内殿的血腥气亦不曾散尽,皇帝这几句话说的漂亮,却并无人敢当真,皆是低垂着头,听从皇帝训示。

    皇帝却不再说什么了。

    似乎是得了什么信号一般,一众内侍自外殿鱼贯而入,为皇帝着玄红二色的九龙衮服,束十二旒冠。

    符节令与少府令自殿外入内,屈身近前行跪礼。

    少府令抬手,将手中托盘呈上,口中道:“此居先者,即为传国玺。后三者,即为皇帝三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最末三者,即为天子三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天子七玺俱在,望请陛下恤天之诏,上承宗庙;下安黎庶!”

    他这段话说的不算短,殿内却无人感到厌烦——七玺是传国根基,自是不容有失。

    皇帝示意左右接印,验看无误后,少府令与符节令得以退下。

    英宗朝老臣尚有存留,局势已定,自有德高望重者入内,请皇帝往宣室殿登基,受众臣朝拜。

    一切俱已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比起其余的皇子继位,皇帝登基,对于元城长公主而言,无疑是是最坏的结局。

    而且,随着皇帝位子一日日的稳当起来,这结局会越来越坏,局势也会愈发糜烂。

    元城长公主不知自己是如何站起身的,更不知自己究竟是如何迈动步子的,她只是面色惨白,任由侍女扶着,缓缓走出了内殿。

    心神恍惚之下,在经过内殿门槛时,她狠狠绊了一下,经了这一日的乱事,身边的侍女也是神魂欲碎,手上又没有多少力气,手一软,元城长公主的身子便抽了骨头一般,向地上便软了下去。

    陈庆自外头入内,顺势扶了她一把,他眯着眼,轻轻笑道:“殿下小心脚下。”

    元城长公主记得他的声音,抬眼望过去,便见到他面上的浅笑,不知怎的,竟觉与皇帝面上的笑意有几分相似。

    皇帝也是这般笑着,取了三皇子性命。

    她忽的打了一个冷战,正要收回手,却听陈庆道:“现下您便觉腿软,日后长路漫漫,却不知要如何熬呢。”

    “殿下,”他慢腾腾的一笑,似乎是在关切:“——保重。”

    元城长公主嘴唇一个哆嗦,正要开口,陈庆却将她扶给了一侧的侍女。微笑着道:“殿下见谅,奴才还要去回陛下的令,怕是不能同您多说了。”

    即使是到了此刻,他对元城长公主也是毕恭毕敬,施礼之后,才动身往内殿去。

    元城长公主只觉身心俱疲,半句话也不想说,半句话也不想听。

    她面上血迹还不曾擦拭,早就干巴巴的凝结在了脸上,做一个表情,便会有暗红色的细小残渣落下,半是凄凉,半是怖然。

    出了内殿门口,再回身去看这座被她视为家园的宫殿,元城长公主忽然觉得这里变了,变成了一只吃人的巨兽,随时都能将她咔嚓一声咬成两截,吞到肚子里头去。

    她不想久留,脚下用力,终于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离开皇宫,回到了靖安侯府。

    今日清早,她离开靖安侯府时还是光鲜亮丽的,到了此刻,却沾染了满身的血迹,厉鬼一般狰狞恐怖。

    侍女们叫了热水,伺候着她沐浴,洗净一身的血腥,体贴的没有开口。

    热水给了她些许安全感,却也叫她想起了某些类似触感的不详之物,眼泪就这样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真的太累了——也太怕了。

    她无力靠在浴桶壁上昏昏欲睡时,却见自己的陪嫁嬷嬷张氏面色惊惶的入内,眼底的畏惧像是水中的浮萍,如何也遮蔽不住。

    她缓缓的合上眼,面皮抖了一下:“又出什么事了?”

    张氏神情中没了素来的精明,战战兢兢的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元城长公主听了,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覆盖在自己身体上的热水再不会叫她觉得温暖,相反的,只会觉得冷,带着血腥气的冷。

    她似乎猛地反应了过来,伸手狠狠搓揉今日陈庆扶过的手腕,力气之大,似乎要硬生生搓去一层皮肉一般。

    张氏说,今日宫变,并不仅仅是局限于丧仪内殿,更大的变故发生在后宫之中。

    先帝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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