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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十七岁遇到龙哥;被他包养;才正式去办身份证。想隐瞒掉以前的经历,自然也改了名。
“她以往的身份被揭穿;既不惊讶也不辩驳。彦齐给她的项链;少说也要几十万;我都允许她带走了;她没要。给她一百万的支票,眼里一点惊喜都没有。妓/女要是不贪财;可以做点别的啊。她的打扮还是气质;别说风尘味;连点女人味都没有。你要说她跟过陈龙,我还信,做小姐,不可能。”
一进客厅,卢思薇看到钢琴架上立着的五线谱,就觉得不对劲。所以刚才骂人时,不说人沦落风尘,只说人不三不四。
多年经验使她有了良好习惯,哪怕是训人,说出来的话也必须有理有据,让人无从反驳。
“好的。卢主席,我一定会再查。”张秘马上表态。
“她的朋友呢?”
“她的交际圈很窄,陈龙出事后,只和咖啡店里那几个同事交往,还有就是健身房里那几个学员教练。”
“去找健身房的老板,不用聘她了。再盯好和她关系不错的那几个,彦齐可能会去找他们。”
司芃拎着行李到了公交车站,在一堆等车的人当中茫然失措得像是个外星生物。
定安村要拆迁,蔡昆搬去灵芝区另一个老旧小区——永安花园。今天她没有力气去找落脚的地方,只想先去他那里住一晚。
半个小时后,来到蔡昆的宿舍楼下。没有门禁卡,等了十分钟,跟人屁股后面进了楼。
敲203室的铁门,没有人回应。司芃把行李箱立好,靠着门坐地上。此时已到六点,楼梯上上下下的人都多,看到一个高挑女子坐在那里,免不了打量几眼。
司芃把帽子摘下,遮在脸上。没过几分钟,帽子就被打掉。她猛地起身,拿起一边的行李包朝人扫去,那个男人被扫到,楼梯上站不稳,往后趔趄,连下好几级台阶。
男人想冲上来还手,司芃居高临下就是一脚,再把他踢下去。“老娘是位置没坐好,还是帽子碍你眼了?”
一看司芃阴霾着的脸,就不是好欺负的那类女人。再一看她行李箱摆放的位置,203住的是两个健身房的彪形大汉。惹不起。这男人骂骂咧咧地下去。
司芃继续靠坐在那里等蔡昆。直到深夜,蔡昆和同事带了夜宵回来。楼道里的灯光昏暗,他看到只穿短袖的司芃蜷缩着身体,靠在他家的房门上,帽子盖着半张脸。
他呆在那里,仿佛看见五岁的自己,意识到爸妈不会再回来后,这个世界只剩孤零零的自己。没有人比他更懂被抛弃的滋味。
同事惊诧:“这不是司芃吗?怎么来我们宿舍了。”
蔡昆瞪他一眼:“别说话。”他把行李箱轻轻拿开,双手去抱司芃。
司芃一惊。他把她扛在肩上,轻声说:“没事,是我。”
蔡昆租住的只是这套小两居其中的一间卧房。他把司芃轻轻放到床上,盖过被子,说:“你睡吧。”转身要走,司芃拉住他胳膊:“有吃的东西没有,我饿了。”
“我买了夜宵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吃?”
司芃点头,起了床。这卧房没有窗,一个人的静夜与黑暗,也会让她害怕。她好想凌彦齐,想把她的眼泪与心酸都付诸在他的胸膛。
小茶几上摆的都是烤串。司芃席地而坐,拿过一根牛肉串,放到嘴边时,想起有人不厌其烦地说,你的胃不好,就不要老吃那些刺激性的食物。她扔下牛肉串,问对面靠着沙发坐下的蔡昆:“你家里有面,或是云吞、饺子没有?”
蔡昆有点纳闷,和司芃在一起的这几年,她没少吃烤串。才跟凌彦齐半年,即刻就改掉这种烟火缭绕的饮食方式?
“我衣服穿少了,肚子有点冷,怕吃了这个更难受。”
蔡昆室友已换衣服出来,他也在健身房里上班,大名不记得,花名是小米。那儿所有的健身小哥,都知道司芃是凌彦齐的女人。以这样拎着箱包的方式来找蔡昆,五个脚趾头都能猜到出了什么事。
小米递过一个充电式暖宝宝:“先充五分钟电,然后扒掉电源就能用了。”
蔡昆从冰箱角落的架子上找到几包方便面,可这宿舍连热水都没有,得现烧。小米拿过蔡昆手上的面,低声说:“我来吧,你去陪陪她。”
仍是被司芃听到了,朝那个向小厨房走去的伟岸背影说:“多谢。”
打心眼里,她喜欢和蔡昆、小米这样的人做朋友。受过苦,知道人生的不易,会扎实地过好每一天。更难得的是,因为受过苦,更能理解别人的苦。虽然无权无势,无财无产,社会对他们的剥夺大过赠与,可他们的善意,总是在司芃最落魄时,滋养过她。
她想起那会,阿婆病到必须去医院接受临终治疗。她去菜市场买鱼头。经常卖鱼给她阿婆的大婶问她:“婆婆呢?”
“去医院了。”
“买鱼头,煲什么汤啊。”
“天麻炖鱼头,她头疼。几多钱?”
“不用啦,好好陪你家婆婆。”
卖鱼大婶的白话说得并不地道。她利落地把鱼头斩好洗净,装进塑料袋,递给司芃。
那只手背上满是鱼鳞和着血腥,五个指头全用胶布贴了起,肥胖而苍老,是她见过的最辛酸的手。
司芃低头接过。大婶看她电动车的篮子里还有其他菜,笑着和埋头杀鱼的丈夫说一声:“还是生女娃娃好,你看她好乖啊,都知道照顾婆婆了。”
后来司芃在菜市场再没见过她。听旁边的摊主说,她出来卖了十几年鱼,儿子一直放在老家养,也不会念书,长大后便在社会上混。和人打架,被人砍断一只手。他们不再做生意,回去陪儿子了。可她一直记得,她说这个女娃娃乖时那种心酸的笑。
还有在医院,她无法接受阿婆离世的那一刻,嚎啕大哭。有素不相识的白发婶婶搂着她,陪她一起哭。推着阿婆去太平间时,灵魂像是离开身躯,整个身子都是软的,根本推不动。一个出了安全事故的年轻男人,整个脸被血浸湿的纱布缠着,默不作声地帮她一起推。
在被蔡成虎绑得身上都是血痕后,陈龙送她去医院,帮她消毒的圆脸小护士以为她是被这个黑社会欺凌了,红了眼眶,凑到她耳边问:“要不要我报警?”
还有,因为胃疼蹲在路边,一张麻脸的眼镜仔凑过来问她:“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她摇摇头。“我歇会就好。”眼镜仔把漂亮的楼盘单张收进双肩包里,扶她坐在花坛边,跑去帮她买水。
他们的面貌,司芃都记得,那是一张张普通人的脸蛋。
每当她觉得苦痛压得自己喘不口气来,她会下意识地回到他们中间去。站在他们中间,便不会觉得这苦痛是唯一的、巨大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挺过来了。
蔡昆开了瓶啤酒,想当然地拿三个玻璃杯过来。司芃把放她面前的杯子推到一边去。蔡昆一看:“哟,连啤酒都不喝了?”
“都跟你说,胃不舒服了。”
“你什么打算?”
“今晚在你这里歇一晚,明天我会去找宿舍。”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和凌彦齐,彻底分了吗?”
司芃撑着额头,无言地盯着眼前的烤串。
“那今天怎么回事,可以说吗?”蔡昆又问。
“他妈,骗他去新加坡和人结婚,然后把我赶出来了。”
“司芃,”蔡昆叹气,你好歹跟龙哥混四五年,有钱男人什么玩意,也都见识过了,至于这么天真嘛。“法律都明文写了,结婚得自愿,这种事能被骗吗?”
“对啊,他也知道的。”司芃苦笑。暖宝宝充好电了,她把它压在腹部和膝盖之间。真是给冻冷了,蔡昆给她找了条薄毯:“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手机被他妈拿走了。”
“他妈是个独/裁者?都什么年代了,恋爱自由、结婚自由、通信自由,全得上交。”蔡昆掏出自个手机:“我有凌彦齐微信,你要不要和他说一声。”
“你经常和他发微信吗?”
“我要哪天性向改了,也许会经常发。”咖啡店里的蔡昆一向木讷,自从奶奶去了养老院,他便做全职教练,能拿到业绩提成,口才好上许多。
司芃嘴里衔着烟,笑道:“你这身材,是更容易被男人追。”她摇摇头,“不要发,他会起疑心的。”
“你被他妈赶出来了,还不想告诉他?”蔡昆问道。
“我只想让他别那么伤心。”脸上再多的无所谓,也盖不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黯然神伤。
“他从国外回来,便是有妇之夫了,再跟着他,你就从小三变成二奶。现在离开也好。”
司芃头向后仰,烟圈在刚降温的冬夜里显了形,升腾得好高:“我要真在意身份地位这件事,今天就不会被赶出小楼。”她冷笑,“我没那么多的在意,也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像个普通女孩一样过平凡快乐的生活。嗯,我以前多少还在意一点,觉得他会有正常的生活,不想去打扰。”
她转头问蔡昆:“母慈子孝算不算正常生活的一方面?”
蔡昆点了点头。司芃再问:“门当户对的婚姻,算不算一桩好事?”
蔡昆再点了点头。“有钱人,是不是会比我们这些穷光蛋,过得稍微幸福些?”
蔡昆犹豫着再点头。
“那凌彦齐,为什么不去过这样正常美满的生活?哪怕他想养个女人来满足一下私欲,也不应该找我这样的。”司芃指了指她身上的灰色短袖t恤,“不打扮,脾气还臭,身后一堆的是非。”
小米把面给她端过来,她说:“谢了。”
面好烫,她用筷子夹在空中放凉,定定看着这面,说:“他心里明白,他过不了了。”
一下子,那双眼里全是泪水。
是啊,凌彦齐不像她。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废物,觉得做不到家人理想中的好女儿,干脆放弃。而他努力了很久,有好好念书,认真工作,和他们安排的女孩见面、相亲、恋爱。
他做这些,不是真心愿意去做,只是不想伤害那些爱他的人。他的性情温柔如水,哪怕受过再多的伤,也会打起精神、面露微笑在那个世界里周旋。
是她的出现,撕裂了他。
姑婆生日那晚,永宁街的夜风里,他说,你像另一个我。司芃那时还不懂。今天才知,他也是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艰难生存的映照。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十三日新加坡郭宅
空旷的内厅里又只剩凌彦齐和郭义谦两人。因为郭嘉卉被邱美云拉去,为大鸣慈善基金的某个儿童癌症项目站台。大溪地回来后,她已正式改姓。
郭义谦问道:“怎么蜜月都没度完,就急匆匆回来了?”
“事情太多。”
郭义谦笑道:“你事情多,还是嘉卉事情多?”
不能说实话,凌彦齐只能把理由往卢思薇身上搬,反正她脾气大性子急,全世界皆知:“我妈吩咐我一些事,可我呢,做事一向慢,只好把蜜月缩短点,先回来处理。蜜月,以后有时间再补给嘉卉。”
“要是公事,我当然没意见。你家世长相都不赖,这么年轻就和嘉卉结婚,未必会一心一意。心猿意马、逢场作戏都可以,但是你心里要清楚,这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