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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众人听了,无不点头。如此的母慈女孝,让人印象深刻。
“光聊我们了。”彭嘉卉转过头,白脸红唇在灯光下甚是动人:“彦齐,平时有什么消遣?”
凌彦齐稍稍坐正身子,可懒散劲还是收不住。卢思薇瞪一眼过来,他再坐正一些,“没什么消遣,咖啡馆里喝喝咖啡、看看书。”
“有什么喜欢的运动呢?”
凌彦齐瞄了瞄彭嘉卉身材,胳膊与大腿都如此的纤弱,应该不会选择力量型的网球,便说:“偶尔打打网球。”
“好啊,哪天我们约着一起打。”她回答得如此自然,凌彦齐还未琢磨过来她究竟是会还是不会,卢聿宇问一句:“彦齐,你什么时候打网球了?”
要不停地撒谎也是件很费力的事。凌彦齐再扭转身子,面向卢聿宇:“两周前,”他又转向彭嘉卉,“刚学不久。”
彭嘉卉也笑着说:“巧得很,我也刚学,也就不用嫌彼此的技术不好了。”
凌彦齐只得点头应允,彭嘉卉掏出手机:“加一下微信吧。有时间我们约出来打球。”
凌彦齐被动从兜里掏出手机。
点击通过好友后,他看到彭嘉卉的头像是一张美颜相机下的45度侧脸,妆容精致神情彷徨。再点开朋友圈一看,每一条的文字都配上九张图片,其中总要有一两张是她的侧脸,她的背影,她的倒影,她留恋的街边小路,她细心冲调的咖啡或奶茶。
略看一番,凌彦齐已有了观感,这不像真正的富家千金,倒是十足的网红做派。
他也承认这想法有点尖酸刻薄。但是假如他现在转身离开,还会不会记得彭嘉卉的面目?不会,他只知道她好看。
好看在哪儿?想想,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又长又黑的直发,在这样的大风天里,顺滑光泽,没有一点毛躁,看来是精心打理过。她的脸颊两侧都被头发遮住,显得巴掌脸更小。她的眉毛浓密且直,眼睛大而有神,鼻梁高挺,下巴小巧,中间的红唇不多不少,更显诱人。
她还穿某个品牌经典的菱格套裙,这也是卢思薇参加各种聚会宴席时最喜欢的牌子。
卢思薇喜欢它端庄大气,认为很衬自己的知性气质,甚至这两年还经常跑去时装周看秀。只不过,人的自我审美和他人感知,非但不统一,还会惊人的不一致。
凌彦齐想,如果卢思薇有时间多上上网,还能多点反思精神,也能从毒舌的网友言辞中,凑出一个粗鄙的豪门贵妇形象。
由此看,彭嘉卉还真是花了心思。
其实她要是足够自信的话,她应该穿自己设计的衣服来。可是真正的服装设计师,应该也不会让她的设计,沦为双十一的爆款。
凌彦齐还不曾在网上围观过她的微博或是直播。但有些时候,人是能一眼望穿的。
在来的路上,在街边,在商场过道,在电梯,在餐厅大堂,他确信,和彭嘉卉打扮无二的女孩,起码已见过一打。不一样的脸孔,一样的特征:白净、甜美、柔弱。
凌彦齐也不是一点不接受,很多女孩子天生就带这样的相貌气质。但一个正常人在同质化的框架下,也应该流露出一点我是不一样的意思,别人才有打探交流的欲望。
明明是更自由更平等的21世纪,人人都恨不得是流水线上下来的标准产品,如同会转动眼眸的芭比娃娃。
只是真正的富家千金,凌彦齐也觉得他还没见过。
少年时期被卢思薇囚在一座花园小岛上,这世上许多的人物风情,他都没有历练过,也不打算去历练。
但若从他身边的人物论起,比如表妹卢聿菡,比如回国后曾交好的同学老友拉他进的小圈子里的那些女生,再比如工作接触到的一些白富美,他觉得,富有,她们算,但富家千金,还不够分量。
可能是他定义中的“富家千金”和别人不一样。
他想,富家千金的爸爸,总不会把女儿按照瘦马的标准来培养,希望她将来要去迎合某一个男人。
富家千金的起点,已站在许多人的头顶上,但又无“继承人”之累。
她无需为生计担忧,喜欢某样事情,就敢去尝试,不用考虑它是否能带给她金钱和名气。
在无畏和关爱的环境里成长,她要比许多人有勇气,也比许多人善良。她还懂得,富有不代表自己高贵,贫穷亦不意味着他人低贱。
她不需要那么柔软的女性魅力,她自信爽朗,并不过多在意自己的容貌和穿着。
她懂海明威所说的“开始在内心生活得更严肃的人,也会在外表上开始生活得更朴素。”所以,她无需在社交网络里收集旁人的点赞,也无需在一个又一个的宴会里醉生梦死,她甚至不需要一堆的朋友,或是什么事业来证明自己。
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富家千金应该是活得最从容不迫的那类人。也是他真正想携手相伴一生的人。可是他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他又配吗?
说到底,都只不过是一群倚靠父母福荫的纨绔子弟罢了。
凌彦齐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卢思薇对他的评价——过度不现实。
即便他研究生毕业两年了,卢思薇依然不满他当初要去中文系的忤逆。
这样的饭局也实在是无聊。他们聊的话题他丝毫不感兴趣,但他也懒得起个感兴趣的话题。好在还有手机给他解闷。
今日,他的微信新加了两个女性好友。
他点开司芃的详细资料,头像只是一朵太阳花,似乎就是在卢奶奶的墙根下取的景。个人相册里亦只有一张照片,点开一看,文字简短——“新手机,测试下。”配图是她常穿的黑白帆布高帮鞋。
凌彦齐还以为加了微信,能多了解她一点。但是也正常,没道理看上去那么冷酷的人,在微信上活得像个话唠傻逼。
黝黑的窗外,突然现出司芃的脸。凌彦齐诧异他竟把她的轮廓记得那么深。
搭在眼前的几缕额发干净利落,不经修饰的粗眉,还有宽而深的眼眶,都是为那眼神而生的。那眼神大多数是不经意的,可当它定在某项事物上时,平静而专注。
那是一双没有欲望的眼睛。
凌彦齐还未见过有深邃眼神的年轻女孩。这不是个可以具化的词语,这是个被滥用的词语,可当他第一次见到司芃时,原谅他学那么多年的中文系,竟也只能从脑海里调出这个词。
他走到窗前观看。他们所处的餐厅,在“天海壹城”最西侧的双子塔楼顶,隶属于天海公司旗下的五星级酒店。簇拥它们的是无数霓虹灯火。圈子再大一点,灯火稀散,是成包围态势的城中村。越过这片杂乱无序的村子,是宽度延绵数百米的荒草与废墟,然后就是海了。
论海景,s市的西部历来不如东部。这边没有白浪细沙,也没有常年青绿的红树林,只有嶙峋的乱石和呼啸的海风。景色已是单调乏味,偏偏它是人口稠密区,且这三十年来还是制造业重地,工业污染和生活垃圾,不断从河流汇聚到入海口。
除了难闻的海腥气味,海水也是异常深重的褐绿色。
已经靠环境污染和人口红利,赚到第一桶金,没必要再在制造业的红海里翻滚,s市的上个十年,正不断的把制造业迁出本市,引进更高效率更多利润的金融业和高科技产业。
即便白天来到海边,也不会看见多少的游客。偶尔有几个钓鱼客不顾海浪风大,立在礁石上头,拿路亚竿钓石缝里的小石斑鱼。
更不要说夜晚了,那是漆黑的所在。只有很远处的海岛上立有灯塔。
这朦胧微小的灯光,立在浑若一体的天海之间,无言又冷清。海面不是静止的。起风了。海风翻滚着夜里的海浪,像墨汁,一层层朝岸边推进。
第10章 010()
奥勃洛莫夫里曾写到这样一种人:人不坏,甚而很好,可是一味的懒,有思想,没行动,连女人,爱情也刺激不了他,只想躺在沙发上。
说的不正是我吗?这般毒舌。字字戳心。
——某人日记
桌上只剩卢聿宇一个男人,和一群女人附和久了,难免无趣。他也走到凌彦齐旁边。外头窗景并不美好,这是他姑姑卢思薇的憾事。她曾说过要是这周边配套齐全,夜景绚烂,“天海壹城”的单价还能再往上窜一万元不止。
当然,恰恰因为有不美好,才有天海地产接下来十年的使命。
今年他们已和灵芝区政府签立合作备忘录,公司将大力支持灵芝区旧改工作,当然这是字面上的意思,实质是,区政府只和天海地产一家签订了备忘录,也只打算和它一家签订。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s市那么多的房地产开发商,曾对灵芝区视如敝屣,嫌它是旧工业区,污染严重,且土地性质难以转换;嫌它本地村民太多,动迁太麻烦;嫌它风光不好,乱石和滩涂太多,还嫌它是入海口的冲积地带,数条河流把它分割得支离破碎。
他们谁也没想到,政府会大规模填海,把那些早就污染干涸的河流也一并填了。他们还没想到,曾经是领头羊一般难以撼动的电子制造大鳄也会搬离灵芝区,依附于它的数千供应商数万打工族,全都得跟着离开。
地就这么空出来,地就这么多起来了。他们想来灵芝区,为时已晚。
天海地产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起,就扎根灵芝区。前期生存之艰辛,卢思薇从不向外人诉说。她就像传说中的貔貅,只吃不拉,盘下了无数的工厂土地。
放眼国内,又有哪家房地产公司,如天海地产,在一线城市拥有广量的土地储备。
正因为此,卢聿宇很难理解凌彦齐。
卢思薇只有他这个独子,以她独霸专横的性子,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事业都将留给他。他只需要好好表现,当个称职的继承人就可。
虽说因为十年前的一场早恋,凌彦齐与他母亲之间的罅隙,难以冰释雪融。但是那又怎样?一个合格的成年人应该懂得趋利避害。
他相信凌彦齐也懂,所以这么多年,他才会乖乖地听卢思薇的话。只是在他看来,凌彦齐做得不够,表面敷衍而已。
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止是听话,他对事业要有野心,要有主动去做的欲望,独断专行都没问题。偏偏他这个表弟,对成功对事业对女人,都无甚特别的欲望。
难怪卢思薇越来越失望。
他不懂,所以他要问:“你在看什么?”
凌彦齐只回头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笑笑,似乎也没有多大兴趣和他交谈。
卢聿宇不甘心,招呼吴碧红过来看:“今晚风是大,你看,掀起这么大的浪,难怪彦齐这么有兴致。要不要当场做首诗?我还记得当年姑父,一壶小酒,一碟小花生,看窗外落了满山的雪,即兴而作,那首七言可真是有水平。”他望向两位客人,“彦齐就更不用说了,子承父业,中文系都念了七年,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礼是凌彦齐的生父,卢思薇的前夫,高中语文老师,斯文又软弱。倒是卢思薇胆子大,勇于冒险,二十六岁那年,停薪留职,出来单干。二十多年风雨过去,已是家大业大。卢家挨得上边,挨不上边的亲戚,全都簇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