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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思薇没想过,她和凌彦齐之间还能有这般母慈子孝的时候。离她狠心把他扔到新加坡已过八年。他在以她不太懂得的方式长大了。
她更没想到,自己完全意料错了,无论是凌彦齐的真心,还是林雅容的杀伤力。她说:“这世上,许多人冲着的无非是名利二字。”
凌彦齐挑了大衣,又挑围巾手套,帮她穿戴好后,才看她神色:“妈,你是担心我,还是怕我吵不赢,赶过来帮我?”
卢思薇扑哧一笑:“当然是怕你吵不过。”
凌彦齐望着雪沙飞舞的大街,出窍般想了会,才摇头:“我没事。除了这三年时间,还有一点钱,我也没什么可伤心的。”
总算还好。从那以后,凌彦齐的女友也有几个靠谱的。
卢思薇最满意的是那个香港女孩黄珊妮,父亲是汇丰银行高管,母亲是资深大律师。她自个也厉害,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与凌彦齐结交时,正在新加坡摩根斯坦利的风险管理部实习。
可不仅仅是天海集团,卢思薇想,卢家也正缺这么优秀的儿媳妇、当家人。可谈不到三个月,凌彦齐就要和人分手。
况且,也不是时时都保持这么高的水准。
安排他进公司才一个月,他就看上部门里的小助理。助理是个刚毕业的小丫头,还在试用期,专做杂事。别人都呼来喝去的,就他中午帮人打饭上去,还无比耐心地,帮人一张张地贴报销单据。
气死个人。二话不说,卢思薇就让人找个事由,开了这个小助理。
至于尹芯,也还可以。知道他们交往后,管培康笑:“彦齐的口味倒是一直在变。你啊,别那么心急,他还不想定下来。”
卢思薇恍然大悟。从林雅容到黄珊妮到尹芯,她渐渐地看出来,儿子对女人是越来越不上心。可也到考虑婚事的年纪了。
这是现阶段,她最苦恼的一件事情。他们之间一直有心结,十几年过去,因为母子血缘,因为爱,他原谅她了,但这结从不曾真正化解过。
她正在更年期,睡眠越来越差,经常一晚上都是浮想浅梦。
梦里,她总陷入毫无悬念的争夺战里,不,不是争夺战,是溃败,凌彦齐在变化,像不同时期的自画像,脸庞从柔和清秀到轮廓分明,眼神从温暖到平和到冰冷到陌生,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心一阵一阵地凉透、死去。
那个赢得如此轻松的年轻女人,梦里只有依稀的轮廓。
梦能做到如此现实的地步,那就意味着它一点都不荒诞。卢思薇明白,假如听任他人,让凌彦齐自由恋爱,那个女人终有一天会来到她面前,判她的死刑。
所以哪怕凌彦齐不喜欢彭嘉卉,也无妨。她早就和凌彦齐说过,婚姻从来都不止是爱情,普通人尚且知道要通过婚姻改变命运。你的婚姻,必定是强强联合。
想找什么样的女人,随你,但和谁结婚,必须听我的。这是底线。
第31章 031()
你看到的只是外表。爱只盛放一次。我看不上眼;我踩碎它。去它的爱和浮华。冬青是友谊;它岁寒而不凋。
——艾米特勃朗特勃朗特姐妹
二零一六年五月十七日d市西山湖畔
凌彦齐下班后;载着卢聿菡;前往西山湖畔的度假酒店。
一体化程度越来越高的城市群里;这儿一面傍着森林湖泊;一面临着风景秀丽的七十二洞高尔夫球场;俨然已成为不可多得的一处景观资产。
凌彦齐常来。每当他想逃离——有时他清楚,他想逃离工作,想逃离卢思薇和亲朋;甚至只是想逃离这光怪陆离的白昼与黑夜;有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逃离什么。反正起了那样的念头,要是没什么非做不可的事,那就遵循本心,暂时的逃离罢了。
好多次,这条通往西山湖的路,是指引他逃离的箭头。今日恰恰相反,也成为他想逃离的那些东西。
和彭嘉卉单独相处,已甚是疲惫;还要以情侣的公开身份面对整个派对的人;他更不情愿。但也没办法;今天是彭嘉卉二十三岁的生日。
她说回国后忙着打理事业;爸爸身体也没好转;家庭琐事还多;线上线下认识的许多姐妹;大部分都是时尚博主网络红人,也帮她的生意在网上吆喝过。现在都有抱怨,说她人都在国内了,还只顾挣钱不顾姐妹情。
她便想趁生日开个派对。
凌彦齐也算是见识过彭嘉卉的事业心,毫不夸张地说,比他强很多倍。只是他从来都只参加派对,并不操办主持派对,不知道一个正牌男友有什么需要做的,因此怔住一会,才搭腔:“你需要帮忙吗?”
“哪敢要凌公子帮忙,能赏光来就不错了。”
两人聊这件事时,是个困倦慵懒的午后,彭嘉卉双手交叉,轻托着下巴,蜜唇轻启:“没问题吧。我不打算请很多人,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姐妹,你要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露个脸也成。”
步步退后,却又是步步紧逼。凌彦齐哪敢说不呢,他想,非但不能只露个脸,最好还得陪上几个小时。
高速公路上,凌彦齐问副驾驶位的卢聿菡:“你跟嘉卉是怎么成好朋友的?”
卢聿菡直说:“因为一个男生。”
“什么男生?”
“哟,齐哥,你感兴趣了?”卢聿菡笑他,“放心好了,嘉卉这么正统死板的人,是不会喜欢那种男生的。”
“正统死板?”凌彦齐很好奇她对彭嘉卉的观感。乍一听不太对,彭嘉卉时髦靓丽,和正统死板连边都挨不上,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甚是贴切。她的行为想法,无一不合乎主流。
“你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卢聿菡点开微信,“她是金牛座女生哎。”
凌彦齐偏头一看,卢聿菡的微信朋友圈里,彭嘉卉发了篇星座大拿的金牛座软文,再配上六张美颜自拍和一句话:“对啦,我们大金牛就是这么靠谱。”
“金牛座女生又怎么啦。”凌彦齐对占星命盘也不感兴趣。
“没怎么样。”卢聿菡拿回手机,“只是像嘉卉这种,什么都想要,还偏偏什么都要到了,把自己活得跟个样板房似的,让人羡慕。”
凌彦齐听出她的酸味来了:“哦,就是时下流行的人生赢家人设,对吧。”他说,“你不也是吗?”他右手抵在方向盘上,一根根指头伸出来数,“白,富,美,健身达人,初露锋芒的平面设计师。”他还画蛇添足,“年轻、美貌、金钱、健康、事业,占全了。”
“不一样啊,我这么拼,是因为我有压力。这几年我发现,我身边那个纨绔的富二代群体消失了,每个人都变得很厉害很出色。你看嘉卉,好好的家族企业,又没人和她争,不做,非要自己出来创业。我不想被比下去。但我不开心,也不想投入,你肯定知道这种感觉,”卢聿菡指指凌彦齐,“我越来越理解你,真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情绪,那是独一无二的。可这独一无二,别说和一年挣多少来比,就算是和背的包穿的衣,练出来的马甲线一比,都不值钱。”她晃晃手机,“现在的成功,一定是要能晒出来的,自己晒,比不过他人晒;故意晒,比不过不经意晒。”
凌彦齐附和地点头:“你思考得还挺深入。”
这会才发现,话题已经偏了。再说回那个男生。卢聿菡道:“那个男生叫凯文,搞音乐的,还在萨凡纳时,在留学生圈里很受欢迎,女人缘好得不得了,难免就嘚瑟,”卢聿菡撇撇嘴,“可嘉卉一来就不一样。她是他高中的学妹。从接机、找宿舍、搬家、到入校报道,他都事必躬亲,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去留学,我爸我妈把我美国一扔,给张卡,自己活去。人呢,父母不在身边,都过得和公主似的。”
彭嘉卉这样的长相家世,追求者众,也很正常。
卢聿菡却说:“我一开始也觉得是追,但仔细想了想不是。凯文那样的男人,追女孩追一个月、追半年都能理解,追四年,怎么可能?他就是爱上了她,爱上一个永远都不会点头、为他心动的女孩。不是在美国才爱上,在国内就应该掉坑里去了。当年我跟嘉卉还撕过,我看不惯她那副样子,说,你要不喜欢凯文,为什么不拒绝?她义正辞严,你认为我没拒绝?她点开微信,给我听语音看信息。对哦,是拒绝了,拒绝得很明白很彻底。但凯文对她的付出,她又照单全收。无辜的、一点内疚感都没有。那真不是装的,也不是绿茶婊,女人对婊不婊的,天生就敏感。我和她结交好多年,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她是个无情又强大的人。她没有我们那么多的庸人自扰。她始终专注于她的目标。”
卢聿菡双手从耳后挥向眼前笔直的高速公路,直通远处的灰黑天际,“全速马力,开在她的人生道路上。这会你知道我为什么说她是要活成样板房了吧。”
“无情又强大。”凌彦齐叹口气,“那你怎么还想把她推到我妈跟前?为了一个男人,至于这么出卖你哥嘛。”
“怎么出卖了?”卢聿菡稍转过身来,“姑姑不正着急给你选太子妃嘛,我就提一下而已。她家世不错,不过曼达这几年经营跟不上,财报利润年年下滑,退市前一年的利润才20来个亿。跟我们公司一比,差距就不是一点点。可她外公厉害呀。凯文她不喜欢,萨凡纳呆了四年也没见真喜欢过谁。所以啊她眼界是高,高得不得了,我身边也就你这个拿得出手的单身贵族。我觉得她不错,一般人当不了我嫂子,能过我姑妈这一关,就不容易了。还有,”
她身子再靠过来一点,“你看她和那后妈感情多好,我可听说,要是没有她死撑着金莲,金莲早就被彭家赶出董事局了。宁可不回公司,另创事业,也要罩着这继母。凭什么呀,她有底气,你们要是结了婚,她也能在姑妈那里护着你。”
哦,还真没人和他说起过,彭嘉卉会这样对后妈。凌彦齐有点理解卢聿菡所说的“无情又强大”的含义。他笑出声来:“我怎么需要人护了?”
“怎么不需要人护着,我都想护着你。”
凌彦齐随口一说:“那你等会在那群小姐妹面前,也护护我吧。”
卢聿菡唉声叹气:“齐哥,像个男人,像个真正风流倜傥的少爷一样,不好吗?全是网上炽手可热的美眉,不要丢我和嘉卉的脸,”
“你不是说看中了一个新包,聿宇不给你买?”
卢聿菡脸色变得极快:“卢聿宇就是个铁公鸡,我让他买给我做生日礼物都不肯。还是我齐哥好。”
“好,多少钱?”
卢聿菡伸出两个指头,再是整个手掌都打开。
“二十五万?”凌彦齐问。卢聿菡猛点头。
“怪不得舅妈和聿宇都不给你买。爱马仕的包都是那个样子,有几个不就行了?还要集色卡?”
卢聿菡瘪嘴:“这是新款。给不给钱?”
“好,好。”凌彦齐只能点头。
到度假山庄,已是华灯初上。凌彦齐在昏黑蜿蜒的小道中转几个弯,看到一幢长廊连接的二层联体别墅,屋顶外墙都被彩灯装饰一新,直接驶过去。没错,就是它了。今夜酒店的别墅区,到处都静悄悄,也就只有这栋楼,看上去有点庆生派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