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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行一心只想着自己妹妹,所以他放手也容易,最后还能坚守正道做出正确选择。可天方子不一样,他从少年时便常常着了此人的道,一旦牵扯感情定然不是这人对手,只怕到时要满盘皆输。
好在,他最怕的天方子似乎继承了阴阳双生果的喜好,对人并没有什么兴趣,当真是此生大幸。
掌门担了太多责任,容不得半分差错,一旦出错,便是抱憾终身。释英默默看着沈逢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神色,忽地想起了昔年踏雪而来的顾余生。
那时,始终不曾放手的顾余生也是这样的神情,明明容颜停在了最好的年华,眉宇间的沧桑却仿佛已经等候了千百年的时光。
如果继续不予回应,他的徒弟就会变成这个模样。
顾掌门那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的面容浮现在眼前,释英下意识握紧手中卷轴,垂下的眼眸落在这些记录着人间痴恋的文字,忽地道:“师兄,昨夜我去了沧浪峰剑冢。”
剑冢便是沧浪峰悬棺之处,乃是死去剑修安眠之地,因风奕尸身也在此处,二代祖师苍陌布下了世间最强剑阵,若无掌门手令谁也无法进入。这是东灵剑阁禁地,沈逢渊闻言立刻一惊,“你怎能突破剑冢禁制?”
历代掌门都将剑冢封闭,只有顾余生毫无保留地告诉了释英通行之法,过去释英以为这是阁中伤亡太多,掌门这样做是方便他为剑修收尸,直到昨天掀开了风奕的棺木,才忽地明白,顾余生是希望他来看一眼风奕的尸身。
风奕的棺木就在沧浪峰峭壁的最高处,那是他最初发现仙草的地方,死后也带着自己的仙草回到了这个曾经的家。为了让自己的尸体能永远为仙草提供养分,风奕的棺木是阴沉木所造,即便如今失去了剑神之心,依然保持着刚死去时的模样,仿佛只是陷入沉眠。
乌黑棺木之中,被灵土覆盖的男子容颜冷硬,即便不睁眼也透露着令人生畏的锋芒,与如今的顾余生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然而,见到他的第一刻,释英便知道,这就是顾余生。
风奕死前就将仙草放在自己心房之上,他将毕生修为都集中在心脏,吸引喜爱灵气的仙草扎根于此,终是真正与它融为一体。草木一旦扎根便不会再离去,偏执的剑修终于得到了这株草,所以,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唇边仍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可是,就在三百年前,有人来到了这处峭壁,想要夺取这颗集结剑神毕生修为的心脏。仙草来到世间千百年,这是它最喜欢的扎根之处,自是不肯相让,立刻就以毒刺驱除入侵者,奈何来者修为极高,竟是硬抗剧毒将它的根茎斩断,强行挖走了风奕的心脏。
他们都不知道,以风奕对仙草的执着,死后根本没去转世,而是将神魂停留在这草木之中,装作悬崖间的松树之灵,哄骗仙草与他闲谈。那躲着人类的仙草之灵果然中计,终于接受了这个树木同伴。
直到看着仙草因保护他而受伤,风奕的神魂愤怒苏醒,他不能原谅这个伤害仙草的人,当即前往地府转世寻仇,这便有了三百年后的顾余生。
仙草很难受也很委屈,它的养料被抢走了,一直和它说话的树也走了,只留它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地方,什么都没有。所以,忘了为何不愿再入红尘的它终是化了人形,再次出现在了这个离开多年的人间。
“我过去的记忆皆储存在根须之中,有人将我斩断,抢走了他的心,还将我封在棺木之中,我很愤怒,要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这便化作人形突破了禁制。”
风奕尸身上还残留着仙草散落的根须,直到拾回这破碎的记忆,释英才想起,原来,最初他是为了夺回剑神的心才化了人身。
当年作为掌门的顾余生早就发现了剑冢问题,让释英替剑修收尸是为了让迟钝的仙草想起,在那样漫长的时光里,始终有一个人将他放在心上。
这样重要的事,他却等到如今才发现,若不是为了叛徒前去查探了剑冢,只怕重来的这一次亦会在不知不觉间错过。这个明明放不了手,却一直在强迫自己放手的顾掌门,当真麻烦。
夜明珠落下的幽幽光华落在洁白纸张,释英低头抚摸浮动光影,仍是沉默不语。这是冰蚕子事件的记录,乃是顾余生亲笔书写,每一处都是他最熟悉的字迹。就在卷宗之中,也不知是在叹息冰蚕子少年时对万岳子的情愫,还是看见净世圣徒的结局有感而发,顾余生留了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释英一日间将这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他想起,风奕临时前抚摸着自己叶片,对送别的弟子平淡嘱咐:“苍陌,我死后不要盖棺,别挡了它的阳光雨露。”
也想起了,在棺木上生长的那些年,时常会有自称松树之灵的灵魂来找它,跟它说:“仙草,我是松树,你和我说说话。”
那个声音很烦,总是在它身边嗡嗡,某一日,他终于不耐烦地回应了一句,“我不会把这个人分给你,闭嘴。”
它没有开花,与草木的交际无非是争夺土壤和雨露,驱赶时也很不客气,可那灵魂却好像很高兴似的,偷偷笑了许久,又轻声问:“那你永远陪着他,好不好?”
这语气很奇怪,根本不似草木之灵木讷,它那时却没起疑,只顺着心意回答:“好啊。”
他答应了风奕,却忘了这些事,可顾余生没忘记,这一世依然将尸体送到了他的身边,把那颗被抢走的心给他找了回来。难怪他找不到顾余生神魂,那个人定是故技重施,又不知躲在哪里偷偷看着他,或许,顾余生关于李长命的记忆也是他自己搞的鬼。
谜题一个个解开,释英却更为迷茫,他想起顾掌门告别之前凝视了自己很久,似乎想伸手拭去他发间的雪花,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只一如既往地平静嘱咐:“青囊长老,我走了,你要安好。”
也想起顾余生拜入师门的第二年,各峰弟子纷纷抢着外出历练,唯有他每日跟在师父左右,好像为释英嘘寒问暖远比自己闯出名声更为重要。
释英不明白徒弟的举动,只问:“元如邀你踏青,为何不去?”
那时,少年对他笑了笑,眉目间是从未改变的柔情,“天下最好的风景就在穿林峰,我又何必去看旁的花花草草?”
情衷之时,一言一行皆是溢出的欢喜,任顾余生如何控制,旁人亦是一看便知。是他不懂,朝夕相处了四年,却等到这个时候才明白徒弟的心意。
沈逢渊说的没错,越是情深,越是伤情。他不能让顾余生走回老路,当年既答应了,便不能反悔。
顾余生啊顾余生,我为了让你活下去才回到百年之前,师徒也好,道侣也罢,只要你能好好活着,我便别无所求。
犹豫了三日,终是定了心意,释英将卷宗放下,认真看向了因自己话语神色茫然的沈逢渊,淡淡道:“师兄,你是天下收徒最多的修士,亦是一代名师,教教我吧,如何去回应一个人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释英:师兄,人失恋会怎么样?
沈逢渊(切肤之痛):会瞬间变成老头。
释英:不行,我不能让徒弟失恋!快,教我谈恋爱!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东灵剑阁上下都没有道侣;就算有过;也是离异丧偶,对旁人是只字不提。叫他们去查情杀案是一套一套的,对因爱生恨的流程更是极为熟悉,但是;要他们想想怎么正常地去和道侣相处;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沈逢渊相对于其它剑修简直是温柔似水的性子;然而这水也是一股滔滔江水,什么研墨添香送伞加衣之类的举动是指望不上了;把酒问月的时候不把对象拉出去比试剑术已经是剑修顶级的温柔。
释英突然冒出了这么个问题;他也是愣了许久;待问清这个师弟想做道侣的对象之后更是陷入呆滞。
顾余生是释英唯一的徒弟,素日对他也极为殷勤;沈逢渊最清楚这样的师徒关系多容易产生错觉;一时也忘了桃花易主的冲击,只谨慎地问:“师弟,你确定师侄是这个意思?是不是你会错意了?”
释英本已确定;闻言却是一顿;“他想要我永远守着他;这不是道侣吗?”
沈逢渊本就将信将疑,暗道好好的师侄怎么说断袖就断袖了,听了这话更是惴惴,又道:“小孩子常说想要和爹娘永远在一起,你待师侄如生父;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如此一说,释英也想起顾余生从未直言爱慕之心,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风奕也可能只喜爱仙草,对化成人形的他完全没兴趣……
耿直的仙草素来不喜绕弯子,既然有疑问便要去寻答案,果断就道:“我明白了。要确定他的心意,只能去试试师徒之间不会做的事。”
沈逢渊刚刚受到认错桃花和师弟师侄突然断袖的冲击,此时还沉浸在惊讶的余韵之中,谁知释英就冒出了这么一句话,立刻让他警惕地一抖,“师弟,你要做什么?”
“师兄,你查一查药阁记录,寻出三百年前领过这些药材的剑修,我去去就来。”
然而,释英决定要做的事就算是掌门也拉不回,他只是将一旁卷宗放在沈逢渊手中,自己的任务全都交由师兄代劳,这就唤出无念直奔穿林峰。
他走得太果决,沈逢渊还没回过神师弟便只剩下远远一个影子,唯有抱着一堆药阁记录默默安慰自己,一株没开花的草,应该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末了,剑阁老父亲擦了擦今日被释英惊出的冷汗,发自内心地庆幸——就师弟这可怕的行动力,还好不是他的桃花,还好。
自从顾余生做出暗示之后,释英已三日不回穿林峰,他自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师父可以躲着自己,却不能不办公事,只要揪出叛徒就一定会回来。因此,虽是请求沈逢渊去看看情况,自己却是认真整理了情报,誓要抓出门中叛徒将师父钓回来。
当释英回到穿林峰时,正看见徒弟对元如认真嘱咐着:“元如师兄,你去一趟海域,将这封信交给晓梦将军,相信妖皇会明白我的意思。”
这样时刻都不会忘记正事的冷静倒和释英记忆中的顾掌门一致,他平静地走近徒弟,只淡淡问:“怎么突然想到联系妖族?”
释英的声音一出现,顾余生立刻紧张了些许,暗中瞧了师父一眼,见释英没有回避自己的意思,想着至少不会因为肖想师父被逐出师门,回答时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幽冥间隙就在妖族海域,至少大家对待净世宗的立场一致。”
顾余生见释英神色平淡,还道师父是想当无事发生过,内心虽是哀叹,面上却配合地只认真谈论公事。
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小看了草木不通人情的程度,释英可不知什么是害羞尴尬,更不会回避感情问题,既然有疑惑,就要立刻弄清楚,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给徒弟,走到他面前就果断道:“余生,去床上躺着,我要看看你的心。”
在场的两个修士都是私下看过不知多少春宫的角色,一听这话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不和谐的画面,顾余生是一脸怀疑自己幻听的错愕,元如更是当即一口茶喷在地上。他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