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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头。”
那时的顾余生只有十岁,谁都不相信他会了解修士这样位于云端的群体,先生只斥责道:“你对小孩子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作什么?”
刘大见状也是讪笑道:“剑修每年二月都在招收新弟子,我看小余生挺感兴趣的,就和他说说呗。”
他们只当这是闲聊,顾余生却听进了心里,抬头问:“要怎么才能成为剑修的弟子?”
刘大愣了愣,他一个普通人哪知修真之事,回想了许久也没个答案,只能含糊道:“这……也没听说他们有什么收人标准,大概是人好就行?”
原来,那个人离他这样近。
如此想着,顾余生痴痴望着远处的三千灵山,他忽的很想再被那个青衣男子抱一次,这样的念头甚至压过了曾经以为无法忘怀的恨意。
最后,他拉着先生衣袖,请求道:“先生,请教我怎么做个好人。”
那时候,顾余生前方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净世宗,可成拥有万千教众的邪道至尊;一条通往东灵剑阁,注定成为孤军奋战的第一剑修。
他不想失去那个温暖的怀抱,也不愿被唯一没有放弃自己之人厌恶,于是放下屠刀,走向了茫茫大山中的东灵剑阁。
不论前世今生,顾余生都相信,这是他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他无法想象,梦境中始终不曾被释英拥抱的自己会迎来什么结局。
在最新的记忆中,他已经成了东灵剑阁掌门,曾经遥远的释英就在面前触手可及,可是,看他的眼神依然与陌生人无异。
他想把自己的青囊长老永远囚禁在穿林峰,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他要占有这个人,从今以后,这双眼睛只能看见他。每一次与释英相见,成为掌门的顾余生都在努力克制这样的邪念。
梦境在这里便没有继续,顾余生不确定自己能否永久忍耐下去,他只知道,如果换做自己,他会选择在伤害师父之前,就以正道修士的身份战死。
即便心中早已充斥邪念,顾余生也想永远做青囊长老眼中的天下第一,就这样干干净净地留在释英记忆中,不要有一分一毫的污垢。
顾余生不容许任何邪魔接近自己的仙草,所以,从继位那天起,便一直在为自己寻找一个完美的葬礼。
这就是,二人如今都尚未察觉的,顾掌门隐藏的真相。
梦境中的自己令顾余生有些害怕,他没有去提及此事,只努力用平淡语气交代自己所记得的过去。他已不再是对修士一无所知的孩童,也能推断出自己的身体定然已被改造成了魔灵所需的容器,或许,某一天便会猝不及防地化作魔物。这样的存在,还是除去更为保险。
坐在他面前的释英一直保持沉默,顾余生不知道师父会如何处置自己,反正身份已经暴露,索性大胆起来,就着这跪着的姿势,上前将头靠在师父的腿上,见师父并没有推开自己的意思,又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等了这样久,他已是比释英还要高大的青年,再无法被师父抱入怀中,不过,能够如此抱住这个人,顾余生也已满足。他将拾花剑扔开,手无寸铁地对师父轻笑道:“师父,拜你为师的那一天,我真正想对你说的话是——我叫顾余生,是为你而诞生的剑修。”
剑修弃剑便是完全放弃抵抗,释英明白,此时就算自己出手,这人也不会躲。他垂眼看着这自己最熟悉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北方所听见的一句话——“你以一己之力杀了我们全部守卫,是我见过的最强修士,可是,你胜得了人心吗?”
那时,他输了。
他杀了所有参与此事的医修,揭开了他们用凡人做研究的真相,可是,没人在意这个真相。南北修士因此交战,双方死伤无数,除了部分剑修,世人皆认为他是祸患。他不愿东灵剑阁因此再受损失,也不想再接受这样的指责,从此隐居穿林峰,再不踏足外界。
直到今日才知,原来当初也不算全输,他还是赢过的。
释英从未将顾余生和那时的男童联系在一起,当初他确定怀中人已完全失去生机,这才将他放下,转身与追兵交战。待到战毕,满地都是尸体,他也无暇再去寻找那具男童尸身,又在新一波修士的追杀下开始逃亡。
他不知道顾余生为什么又活了过来,也无法确定这个徒弟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甚至连辨认他说的是真是假也寻不出证据。
然而,此时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凭借本能摸了摸徒弟的头,试着去想此时作为人该说出什么话语。
并不擅长与人交流的仙草尚未组织出言语,顾余生却因这个举动眼眸一动,本是最为冷硬的剑修,此时却突地轻声请求道:“师父,我会努力成为你所喜欢的正道修士,别丢下我,好吗?”
这话令释英愣了愣,他还是无法找出人的应对手段,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按照仙草的思维方式回出实话:“我本就很喜欢你,为何你还要努力?”
他当然是喜欢顾余生的,从第一次见到掌门的那天,他就认为这个人可以带领东灵剑阁走向正确道路,是个难得的正直修士。即是如此,顾余生又何须再改变?
此话一出,顾余生再无法保持冷静,猛地起身,一把将这日思夜想的人拥入怀中,待到发现释英因此惊讶的眼眸,方才连退几步,再次恭敬跪下,低头道:“逆徒顾余生冒犯师父,甘愿领罚。”
释英本是因他举动有些震惊,却也没觉有何排斥,闻言疑惑道:“你没做错事,我为何罚你?”
顾余生确定他是真的没反应,一时也不知该不该高兴,最后只能无奈叹息:“师父,我的自制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强大,一时冲动便会忍不住冒犯于你,你若不及时制止,下一次定会变本加厉。”
他今日是真的豁出去了,反正往事已然暴露,自己也不可能做个师父心中的完美修士,不如再崩塌一些,以免往后做出冲动之事。
然而,释英从不觉和徒弟亲近一些有何不好,此时只是淡淡道:“关于如何教导你,为师自有分寸。”
末了,他又想起顾余生过去经历,想来这个徒弟很是需要长辈关爱,人常说师父等同半父,他虽未曾开花结果,也该承担起做师父的责任。如此一想,又放柔了眼神,试着学沈逢渊对徒弟那样轻轻一笑:“我并不介意被你当作亲人看待。”
顾余生的过去中蕴含了许多信息,释英安慰过徒弟便起身前去调查,徒留青年在院中呆立了良久,仿佛不相信这一关就这样简单地过去了。
师父,竟一丝都没怀疑他会说谎。
待到师父身影远去,他垂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释英腰上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掌间,令人难以忘怀。
默默回味那感觉,顾余生苦笑一声,无奈叹气:“可是师父,没有血缘关系之人若要成为亲人,只有一个方法……你真的肯吗?”
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清楚师父或许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释英回答时的浅笑,便不自觉喃喃道:“你既这么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当然知道不可以有这样的念头,可是,既然已经无法做个完美的好人,偶尔做一次坏人,应该也无妨吧?
作者有话要说:顾余生(铁骨铮铮):师父,看见这块键盘了吗?你若是不信我,我就跪给你看!
释英:好,我信你。
顾余生:不,我不信,你让我抱一次,证明你真的没嫌弃我!
释英(伸手):事真多,来。
顾余生(满足):坦白从宽,掌门诚不欺我!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尸神宗对内皆自称净世宗;顾余生记忆中的白衣人无疑是魔灵下属。他被绑是十四年前的事;当时南方的尸神宗已被胜邪长老剿灭,释英查的也是北方五派之一的雪衣天城,半分没和这个邪道门派扯上关系。
如今看来,尸神宗的势力并不只是存在于南方;在宗主死后;他们在北方的残部便隐藏了起来;且和北方正道有所勾结,共同开始了这以凡人做实验的计划。
当初;雪衣天城给出的解释是他们在研究如何转换修士资质;一旦成功;即便是资质普通的凡人,亦能继承祖先的极品灵根;从而改变一生命运。这无疑是每个修仙门派梦寐以求的新发现;各大世家也恨不得族中多出一些天才子弟,因此,虽然释英找出了他们杀死病人的证据;最后所得到的只有谴责。
起初;释英很不明白;他们是为治愈杜鹃啼血之症而齐聚北方,可这些人却将病人弃之不顾,还将活下来的病人也杀了。这样的事分明是错的,所以他杀了所有参与之人。可是,为什么他惩罚了恶人;同道却反而征讨他,说是他错了?
那是作为仙草的他第一次离开东灵剑阁,对于外界之事全然不懂,还傻傻地以为正道修士都该讲道理,被他们包围也不知道跑,反而停下与修士们理论。他不知道,在这些修士眼里,已被断定治不好的病人根本无法与改换资质这样的好事相提并论。
只不过,这样的想法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终究不好听,所以,领头修士只是道貌岸然地斥责他:“为了十几个染了瘟疫药石无医的凡人,你竟杀了这样多的顶尖医修,此举至少令整个修真界的医术倒退了三十年,你如何还能有脸说自己无错?”
从没人告诉释英,人之间还要分三六九等,大家都告诉他不可以伤害普通人,这些北方修士在事情发生前也是尽力救治着患病百姓。他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只能茫然地分辩:“是你们跟我说的,要治好瘟疫,拯救这满城病患。”
这是正道修士自己制定的规则,他们为了利益可以模糊界限视而不见,单纯的草木却认真地在遵守。那一刻,面对释英困惑的眼眸,修士们忽的说不出话来,良久,领头之人方才叹道:“活在人世没有那样简单,身居高位更不能只谈对错,你不是人,不懂人的处世规则,本就不该来到人间。”
此话一出,在场人似乎寻到了反驳理由,抓住释英异族的身份,纷纷开始怒斥。
“师兄何必与这妖孽多说,我看他只是寻个借口夺取医修内丹提升修为罢了。”
“没错,东灵剑阁真是疯了,竟让一只妖做门派长老,还将它派来北方捣乱,其心可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或许就是妖族派他前来搅乱人间,大家小心,万不可放他离开!”
释英再不懂人情,看见这些想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来者不善。他在战中流了血,已然暴露了身为仙草的事实,这样成了形的天地灵物没有修士愿意放过。他不想被这些人吃掉,只能抱着那唯一救出的孩子,开始了漫长的逃亡。
后来,那孩子尸体彻底冰冷,无念的锋刃被人的血染红,释英茫然地看着满地尸体,从此对人世再无眷恋。他为救人而来,可谁也没救到,回到南方时,只带来了新的战火。
那一战结束时,释英终于懂了,人是一种生来就会撒谎的生物,骗别人,也骗自己,他没有这样的天赋,不论外表如何相似,终究做不了人。
十四年前的事仍是记忆犹新,释英默默望着窗外只与阳光雨露为伴的树木,只是无奈地发出一声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