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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剑峰比武看似狂热,其实也有自己默认的规矩,比如只挑战更强者,不可主动向新入门的弟子出手,修为较高的师兄也会有意识地让战场远离尚未筑基的新人。
释英只道顾余生是第一次来论剑峰,大概是被这场面吓到了,拍了拍徒弟的肩就安抚了一句:“不必紧张,我是剑阁最贵的仙草,打坏了他们赔不起。”
释英是阁中唯一的医修,顾余生原还以为剑修们是怕无人治疗伤患才刻意留手,谁知竟是这么个理由,不觉就是一愣。
见他如此,释英以为徒弟不信,又伸出指甲尖晃了晃,开口列出实例:“看见我的叶尖了吗?这一片就能令筑基修士一夜之间突破瓶颈结成金丹,拿去拍卖场至少能换三万灵石。至于整张叶片,我拔掉一枚之后,南方各派便与我们结成同盟了。”
“所以阁中每次灵石紧张时,掌门就会很勤快地为我修剪枝叶。”
一个大门派少不得地方势力支援,可东灵剑阁时不时就要把自己的供奉家族打走一个,资源上便难免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过去每逢这种时期,剑修们都是斩妖除魔靠赏金补贴门派,直到释英发现自己的叶片是世间罕见的灵材,就算只有一点叶尖也价值连城,剑阁这才有了应急手段。
有人推断,只是叶尖就这样强悍,若是将他整个服下,恐怕当即就能得道飞升,故给了他当世第一仙草之名。
当初雪衣天城本是想将释英整个都抢了去,是他用自己的叶片助这一代天岭宗宗主结成元婴,各派这才全力相助,誓要把他留在南方。
从那之后,他终于认清了自己被许多修士觊觎的事实,只认真修行,再不离开穿林峰半步。
叶片没了可以再长,就算被整株斩断他也能化作种子再度发芽,这本就是生为药草的命运。纵然如此,“被这个人吃掉也不错。”,这样的想法他只在和顾余生一起打坐时出现过。
时光倒转,依然如此。
回忆着当年过往,释英没再说话,倒是顾余生暗暗握紧了拳头,语气冰冷地问:“掌门让你拔了叶片,还剪你的枝叶?”
从御剑山庄返回后,顾余生的梦境并没有停止,尤其是靠近沧浪峰时,出现得最为频繁。
梦中之人时而是他,时而是另一个少年,所有场景都真实得可怕,渐渐地顾余生也明白了,这是两份记忆,其一是祖师爷风奕的生平,其二则是没有拜入释英门下的他,在沈逢渊座下修行的记忆。
得到拾花剑,顾余生也怀疑自己和风奕是否存在何种关联,他特地去了沧浪峰,请求沈逢渊带自己看一眼祖师爷的棺木。
那时,他遥遥望着峭壁上被藤蔓覆盖的悬棺,只问:“沈师伯,你可知祖师爷为何要将棺木放在悬崖之上?”
沈逢渊对他的身份似乎也有猜测,闻言就回:“是为了时刻盯着御剑山庄吧。”
然而顾余生摇了摇头,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叹道:“他只是想将那株仙草送回真正属于它的地方。”
顾余生仍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出现两种梦境,可就在与悬棺对视的那一刻,他终于领悟了梦中人共同的心情。
这片悬崖的确正对着御剑山庄,可那也是风奕最初发现仙草的地方。他擅自把那株草留了一辈子,内心却很清楚,它不是他的。
正如从御剑山庄返回的顾余生,他找到了自己的剑,以一己之力斩杀云中行实现了风奕的诺言。可他也明白了,作为仙草活着才是释英选择的人生,若他为了自己的感情就将青囊长老拉入人类世界,其实和云中行没有区别。
即使再怎么喜欢,释英也不是他的。
所以,他抱着拾花剑离开了穿林峰,告诉自己,这一次,只要看着就好。别再自私地将那样漂亮的草占为己有,他要做的是保护好这片山崖,看着他的仙草自由地生长,这就足够了。
原本,现在的顾余生也是这样想的,师父对他很好,可师父不是他的,他只要认真报恩就足够了,不该再想其他。
可是,他没想到,不论风奕还是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仙草,竟被人拔了叶子,他的门派还剪下它的叶尖换钱!
这一刻,他终于醒悟,或许这才是梦境降临的理由。没人能保护好他的仙草,他必须一世又一世地回到它的身边,将所有觊觎它的人全都斩杀。
拾花剑微鸣,顾余生握紧师父的手,郑重许诺:“我定会成为下一任掌门,不让任何人再动你分毫!”
然而,释英只是疑惑地看着突然就苦大仇深的徒弟,默默回忆了一番自己方才言语,委实找不出什么让他如此激动的内容,最后只能纳闷地想,
师兄只是给他剪了指甲而已,这有什么可激动的吗?难道顾余生除了浇水,还对修剪枝叶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顾余生(忏悔):上辈子绑架了仙草,徒子徒孙剪他叶子卖钱,现在重来一次还每天泡他,我真是个罪恶的人。
元如(震惊):所以,你每天给师叔那么多水,目的就是泡他?物理上的?
顾余生:师父这么聪明,一定已经看出了我的暗示。
元如:不,我认为这不是智商能解决的问题。
第30章 第三十章()
妖族领地多为海岛;在岸上仅有一处港口小镇与人族土地接壤。如今正是梅雨季节;天空被密集乌云暗沉沉地压着,绵绵阴雨将所有建筑封锁,分明未见烈阳,压抑的气息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释英二人随天岭宗队伍到达碧涛镇时;多数妖族已在自己洞穴中避雨;街道上只有喜雨的妖在水潭中兴奋地跳来跳去。顾余生本以为妖就是如释英这般;虽有些奇异功能,言语和思维也和人不大一样;总的来说还是能够交流;而且;极其好看。
如今亲眼见识到其它妖类,他才不敢置信地皱眉:“这就是……魅惑人心的妖?”
如今妖族以兽类为主;他们生来就在兽群中长大;审美自然与种群一脉相承,虽为修炼功法化了人形,这些骨子里的东西也不会改变。比如熊妖视膀大腰圆为美;蛙妖不会舍弃自己的大眼睛和滑腻皮肤;海龟成妖后也是随时背着它们的龟壳;并时不时在雨中展示壳上纹路……
而这些特征与人类身躯结合在一起;就成了肥硕的壮汉;眼睛占了半张脸的诡异女子,穿着龟壳的迟缓老人,还有那些虽是人形双腿却柔弱无骨整个盘在墙角的蛇妖,四肢弯曲挂在屋檐对来人转动八只眼睛的蜘蛛妖……总之,就视觉效果而言;只能用诡异形容。
妖族虽生来亲近自然,经脉却各自不同,只能凭借本能进行修炼。且生来大脑不比人族灵活,无法总结出属于自己的功法,大多数时候还是选择化成人形,学了修士功法再加以改良。能出现在人类世界的妖,多少还是头脑较为聪明,化形也会选择人所喜爱的外貌,然而,他们本土可就懒得理会人的看法了,留着筋脉修炼就已足够,外表是怎么喜欢就怎么来。
天方子与妖族打交道已有百年,知道这场景对正常人的冲击力,此时只能语重心长地对顾余生道:“相信我,你师父的外貌在妖族中绝对名列前茅。”
说完他的神色还有些怜悯,又补充道:“更为悲惨的是,妖族皇室长期学习修士文化,审美自小就和人族一样。”
默默想象一个正常审美的人生活在如此环境的场景,顾余生只能无奈叹息:“我好像有些理解皇太子为何要来人族抢亲了。”
释英倒没觉得这些妖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他似乎和其它妖不同,成形时明明不曾见过人,也没有任何参照,自然而然就生成了这副面容,甚至都没想过要保留草的特征。
虽有些疑惑,他也没再纠结原形,只问了正题:“妖族那边怎么说?”
“运气不错,因你也是杀过许多修士的妖,他们同意由你为皇太子验尸。”
天方子的回话令顾余生一瞬间抬了眼,然而释英还是那淡淡的神色,继续问:“洛兮如今在何处?”
“帝昕将他关押在水牢之中,暂时未作处理。”
释英当年之事天方子也知晓一二,没去提陈年旧事,只问:“青囊长老提起他,应是想到了什么吧。”
“我看过洛兮的画像,并不算是绝色,太子决明会对他一见钟情,有些奇怪。”
释英也是妖,他很清楚,就像人看见一株草不可能想着要和它成亲一样,妖对人也很难产生让其成为配偶的念头。即便妖族皇室与人的审美一致,这鲜明的种族差异仍然存在,太子决明只见了洛兮一面就以停战协议求娶,这不正常。
果然,天方子点了点头,这便回道:“你可曾听闻,地府忘川畔有一块三生石,石中一道姻缘线能够跨越生死与时光,只要在其上刻下姓名,便可缘定三生。”
释英没想到此事还能和前世扯上关系,扫了一眼徒弟的拾花剑,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妖族怎会有阴间的石头?”
“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妖族皇太子曾与名为洛兮的黄泉水妖相恋,为表钟情一世,洛兮寻来三生石刻上了二人姓名。后来不知是哪路邪修打通了海域与幽冥的裂缝,万千凶灵再现人间,洛兮以原形堵住了幽冥缝隙,自己也随之消散。”
妖族极其排外,天岭宗用尽手段也只能打听出粗略消息,具体如何却是成谜,天方子也只能尽量给予释英情报,“决明太子倒是个痴情种子,他不愿接受恋人死去的现实,带着三生石在天下寻找他的转世,终是发现了和过去容颜一模一样的洛兮。”
此话一出,释英眉头轻皱,“他这一世不止生得和过去一样,连名字也叫洛兮?”
“那倒不是,他原名江蓠,是幽水谷汜水真人的大弟子。嫁入妖族后,皇太子便做主为他改名成了洛兮。”
释英对分析情杀并不擅长,可他很清楚各大门派行事的风格,闻言只道:“妖族不是直接抢人而是选择求亲,想来江蓠在门派中地位不低吧。”
东灵剑阁的长老,眼睛果然够毒。
内心默默赞叹,天方子肯定了他的猜测,“冰灵之体,二十五岁已成金丹,是幽水谷着重培养的天才弟子。”
“如此前途光明的修士,你们就把人家嫁给了妖族?”
冰灵之体是水灵之体的异变,论纯度却在昔日李长命之上,这江蓠既已结丹,百岁之内冲击炼神还虚应当不成问题。释英可以肯定,若江蓠出身天岭宗,门派长老绝对不会把他交出去。
“天赋虽好,他和幽水谷却不愿加入天岭宗。不是我们的人,自然不值得以战相护。”
天岭宗对外态度一直是“不入我门,与我无关。”,天方子承认也没什么压力,只是在收到两位剑修的鄙视眼神时平淡解释道:“别摆出这样的神色,和妖族打仗可是要死很多人的,即便你们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死,我天岭宗也无意让门下弟子替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做出牺牲。说到底,此事源头还是他前世招惹了妖族皇太子,怨不得旁人。”
顾余生知道师父说话时,自己作为晚辈不能随意插嘴,只是听见这话时,握着拾花剑的手一紧,不由低声道:“因为有前世,江蓠就该忘记自己活过的二十五年,变成洛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