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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今天来,是要找你探讨严肃的心理学问题,你不能把你的学生拒之门外。”
“非进不可?”
“当然。”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再往里走。”
“你吓不倒我。”
“那你进吧。”
李文森侧身让开路:
“我已经提醒你了。”
“你是无法阻止我的,老师。”
英格拉姆推开玄关门,灿烂地笑了:
“我可是整整找了你十个小时,就算此刻山洪暴发,也无法把我从你身边冲走……走!走!走!走!”
他脸上的肌肉,忽然像波浪一样起伏起来。
两秒钟后,他“噗通”一声,栽倒在玄关门口。
……看看吧。
年轻人就是这么不知轻重。
都说不要在ccrn里随便敲门了,很危险的。
……
“玄关虹膜验证失败,发现陌生生物入侵,振荡电路装置激活。”
伽俐雷愉快的声音响起:
“抱歉,夫人,伽俐雷不小心把电击强度调高了一点,释放电量大约是普通电击棍的两倍。”
“没事,你做的很好。”
李文森从英格拉姆不省人事的尸体上跨过:
“看看他死了没,没死就扔到门外去。”
“要是死了呢?”
“死了就扔到垃圾桶去。”
“好的,虽然先生什么都没说,但伽俐雷敢用硬盘发誓,他也很想把这具尸体扔进垃圾桶。”
伽俐雷开心地用力臂吊起英格拉姆的衣领:
“因为在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亲吻您的时候,先生就站在窗边,久久地凝视着那不忠的一幕。”
“……”
李文森顺手关上门,默默地想……
吻手礼是正常西方礼仪,她哪里不忠了?
而直到她走回客厅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喂,讲真,她到底为什么要对乔伊忠诚?
……
“处理完了?”
刚刚见证了不忠一幕的乔伊正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夹着一只铅笔,视线从李文森进来后就没离开过她。
“你的学生?”
“名义上。”
李文森把腌制好的烤鸭放回冰箱:
“因为我没有什么能教给他。”
“以这个男人的大脑容量,你确实没有什么能教给他。”
乔伊一路盯着她从冰箱走到窗边的衣帽架下:
“你要出门?”
“嗯。”
“为什么?”
“论文。”
“哦,你想找理由也应该找一个合理一点的。你出门的计划是临时制定的,依据是你去开门之前视线在我本打算窝在沙发上打一天的超级玛丽。”
他手指在膝盖上不动声色地敲了敲:
“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
“英格拉姆?”
“……”
“你要去找谁?”
“……”
“安德森?”
“……”
只可惜,乔伊准确无误的猜测,李文森根本没认真听。
她伸手,想从衣帽架上拿下自己的薄外套。
而窗外,一只布谷鸟停在繁华嫩叶当中,不知是否被她的动作惊扰,“布谷谷”地啼叫了一声,抖了抖羽毛,从花丛中飞起。
李文森的动作忽然静止了。
一切细节都被放大,一秒钟被无限拉长。
那只鸟啼叫、张翅、飞向远方。
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放慢的电影镜头。
……
“我虽然听不到你们两个人的对话,但不凑巧,我恰好懂得识别唇语。”
她身后,乔伊有规律地转动着手中的铅笔:
“你眼神的转变,出现在他提到南路公……”
“乔伊。”
李文森轻声打断他:
“你昨天晚上和我谈一夫一妻制时,是不是提到了布谷鸟?”
“……”
乔伊握着铅笔的手指紧了紧。
但下一秒——
“我个人认为,现在不是谈论一夫一妻制的最佳时机。雄性的求偶行为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取得成功,气氛、季节、性激素缺一不可。”
他矜持而冷淡地说:
“老实说,我正打算邀请你去一个符合全人类美学的地方度假,我觉得位于尼尼微的亚述巴尼波古代洞穴就非常不错,有星空,有植物,还有坟墓和木乃伊。我们可以在这种完美的氛围下,深入探讨一夫一妻制的起源和发展……”
“所以,你确实提到了布谷鸟。”
乔伊的声音就像苍蝇的嗡嗡声一样,从她耳边掠过,什么都没剩下。
“我今天也看到布谷鸟了……我还看到了一只八色鸟。”
“……”
乔伊顿了顿:
“我觉得你弄错了重点,我们的重点不是鸟,是一夫一妻制……”
“不,重点就是鸟。”
她背对着乔伊,凝视着窗外,神情难辨::
“ccrn外围有高压电网,天空中有驱逐动物的超声波装置……而更远的地方,还有一面能过滤风中微尘的纳米防风墙,像锅盖一样盖在ccrn上空。”
没有什么能不经审查进入ccrn。
蚂蚁、昆虫、植物、菌类。
这里所有的物种,都是精确计算后引入的。
ccrn,根本就是一个半开放的人为生态系统。
……
“从昨天开始,我一直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现在才想起来……在最初构建ccrn生态系统的时候,鸟类因为太难控制,早就被ccrn委员会从《生物引进列表》中划掉了,ccrn没有鸟。”
她转过身:
“那么,我们看见的,是什么东西?”
第62章 chapter62()
她走在青苔铺就的小径上。
小径沉浸在在夕阳酡红色的注脚里。
李文森出门时两手空空,此刻身上却背着一个沉重的背包,拾着一级一级的石头台阶,慢慢往山上走。
这条小路早已废弃。
石阶上的青苔很厚了,她穿着小圆跟的奶白色丝绒鞋子,乐福鞋的款,鞋跟只有一点点,边缘被青苔上踩出的积水,染出一圈浅浅的青色。
这条歪歪扭扭的山路,是ccrn真正的开创者,自己用鹤嘴凿慢慢凿出来的。
鲜有人记得他,也鲜有人记得这段历史。
那时ccrn还不叫ccrn,甚至不叫ccr。
三五个老科学家,外加一个法国传道士,凑钱买下山上几间不起眼的农舍,告别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背离一切光鲜的亮丽的事物,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铺盖一放,就是一辈子。
没有路,就自己凿,没有房,就自己搭。
一张红纸撕两半,一半写今天的菜单,另一半书“中法核子研究中心”。
这就是ccrn的第一块招牌。
那时的ccrn,还不曾经历战争、批判、鲜血和消亡。
那时的ccrn,还是一个乌托邦。
是一个一尘不染的,梦想之地。
……
一条清澈的山泉水被石子阻隔,在她脚下分散开来,一条向上偏了一些,一条往下打了一个转,最终两条都向东南方流去。
它们绕过西布莉的山间别墅,又在山脚下汇聚。
李文森走得极慢,等她走到西路公寓五号门口时,天色已经快暗了下来。
西班牙籍守门人米歇尔,正推着一辆装满落叶的小车,从铺着山茶花的小路尽头走来。
“你好,米歇尔。”
李文森把书包提在手上:
“今天过得好吗?”
“太阳还没有落山,小姐,上帝才知道今天过得好不好。”
米歇尔年纪大了,他走路和说话的风格,就像岁月一样缓慢悠长:
“你过安检时,给自己消毒了吗?”
每一个从外面进ccrn的人,都要进入一个完全密封的隔离室进行简单的激光消毒处理,灭活外来病毒,避免物种入侵。
“消过了。”
她输入密码,又把手指贴在扫描区:
“他们怎么让你来扫落叶?”
“清洁工罢工了。”
米歇尔从地上捡起飘落的花瓣:
“据说,那位夫人去了一个我无法触及的地方,我只好来顶她的班。
“……”
李文森望着他的侧脸:
“西布莉的事,我很抱歉。”
“不必。”
米歇尔平静地把花瓣兜进小车里:
“依我对那位夫人的了解,她不会在意死亡这种小事。因为生离死别在她眼里,不过是扫地的一部分罢了。死亡是落叶,而她是湖泽、泥土和海洋。”
“确实。”
门锁在她手下“咔嚓”一声松开。
李文森低头,微笑了一下:
“她是万物,她瞧不起死亡。”
“所以您更没有什么可伤怀的。”
米歇尔又把一簸箕落花倒进小车:
“她是万物,这些麻烦的花也是她的一部分……那么小小姐,我现在可以把西布莉们运走了吗?”
“……”
李文森双手掩住脸笑了,好久才放下来:
“运走吧,麻烦您了……哦,对了,您有见到我公寓门口躺着一个人吗?”
“您说那个不幸的年轻人?”
米歇尔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来:
“看见了。”
“他还好吗?”
“不大好。”
米歇尔推着小推车慢慢经过她身边:
“我把他装在垃圾车的可回收垃圾箱里,他一醒来就嚷着要吃意大利冰淇淋,还不肯下车,所以我又把他打晕了。”
“……”
“不过,请回去告诉您的伽俐雷,高压低电流和低压高电流对人体的伤害是不一样的,具体数据可以参照我一九六二年在《自然》上发表的论文……如果它还是分不清这一点,干脆直接调到致死电量。”
米歇尔走在铺满春天落叶的小径上,头也不回地说:
“因为运送活人太麻烦,我宁愿运送尸体。”
“……”
这么一耽搁,天色就更暗了。
山岗边只剩下了一小轮火红的太阳,不知有谁在自家壁炉里烧火,白色长烟从一个远远的烟囱里,袅袅升起。
客厅里,传来寂静的钢琴声。
不是巴赫,不是拉赫马尼诺夫,不是任何一首乔伊偏爱的高难度曲子。
那是一首,她熟悉的歌。
李文森把包放在玄关,脱下鞋,就这么光脚踮着,轻轻朝里走,没发出一丝声响。
乔伊坐在深胡桃色的雕花钢琴边,白色衬衫松松地扣着。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黑白色的琴键。坐姿也不是标准的钢琴坐姿,而是随意坐在黑色皮质的椅子上。
李文森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静静地靠着书架,没有上前打扰。
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窗外浓郁的落日笼着紫色桔梗花,而他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白色的蕾丝窗帘垂落在他身侧,木质窗框把他框进了画。
……这真是个漂亮的男人。
李文森听着钢琴声从他手指下流淌出来,模糊地想。
他们已经相处七年,茶米油盐,朝朝暮暮。
可他每一个细小动作中流露的风度和姿态,仍旧是初见时,那个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