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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9。
黑色长发原本绑着,在水里发绳早就断掉,这一低头,就一丝一丝散落下来,蜿蜒落在乔伊手臂上,他伸手接住她的发尾,慢慢笼在手心,又握住她的手:
“他把你从十七楼推下,可他并没有恨你的理由,你向警方揭发他是凶手,可你看,你的手一直在发抖。”
乔伊漫不经心地玩着她的发尾,她漆黑的长发缠绕在他指尖,又像流水一样滑走。
“文森,他为什么要杀你?”
“……”
“你又为什么不救他?”
李文森下巴搁在乔伊肩膀上,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
她一闭上眼,就会回到曹云山那个□□一般的公寓——墙壁上永远挂满似笑非笑的面具,小丑在书架上一圈一圈的走,木质的士兵爱上毛线狐狸,狐狸却爱着一株永不盛开的玫瑰花。
而曹云山坐在童话的中心,看着她,像个无人问津的国王。
他朝她微笑,眼神寂寞又乖张,对她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上。
“嘘。”
他说:
“小文森,这是我们的秘密,你答应我永不告诉别人,就让它随着我们死去。”
……
是了,她不能说。
她知道此刻有谁在笑,有谁在哭,有谁呱呱坠地,有谁颠沛生命,但她不能说,不能看,不能管,更不能救……她如此疲惫,还没长大就开始疲惫。有时她觉得人生累极了,有时她又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一切都是幻觉,她其实根本没有出生,这一切也根本没有发生过,只有秒针往前走,丧礼钟声一般,滴答,滴答。
……
“没有为什么。”
李文森从他怀里扑腾着站起来,拍拍腿上的泥巴: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了吧。”
乔伊:“……虽然按传统审美观念他确实与我有一定差距,但文森特,这样敷衍的借口简直是在考验我的人生观。”
“为什么不信?青蛙长得都不好看。”
李文森手指冰凉,盯着手表上的指针,看着它滴答、滴答、滴答,最终越过12点方向,分时针“咔嚓”一声,与10:30分重合。
她笑了笑,那点莫名的笑意在寂静如坟墓一般的地下,居然有一分毛骨悚然:
“而曹云山啊,他可是青蛙中的青蛙王子。”
……
同一时刻,g岛监狱三十三号。
墙上挂钟指向晚上十点三十分,走廊地面上没有一丝灰尘,不远处入口有警察持枪驻守,白色普通的防爆门静静地关着,一切如旧。
死刑室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除了一开始几句隐隐的人声,后面逐渐悄无声息。这也是寻常的事情,有些犯人喜欢挣扎,有些犯人习惯认命,死前除了恐惧,别无他物,死时也只是无声喘息,瞪着垂死的眼睛,就像砧板上大口呼吸的鱼。
看来这是一个认命的犯人。
听说背了好几条人命。
年轻的警察百无聊赖地站着,身姿笔挺,却确实无聊。注射死刑不是什么高危工作,根本无需持枪护卫,他被特别指派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几秒钟后,他腰间的对讲机响了一下,一小段静噪过去,很快自动接通:
“是,刘易斯长官。”
……
“没有意外,注射已经开始了。”
……
“是,明白。”
不知对讲机里刘易斯和他说了什么,年轻的警察皱起眉,随即利落回复道:
“收到,我马上过去。”
……
氰。化物只要几分钟就能彻底致死,现在估计人已经死透了,何况里面还有一个警察,出入这条走廊也都要刷指纹,该出问题早出问题,没出问题就出不了大问题。
南侧监狱发生大规模暴。动,那是他的管理区,刘易斯警官要他立刻赶去控制现场。
警员朝执刑室看了一眼,不再犹豫,转身离去。
三分钟后。
防爆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位年轻男医生慢悠悠地推着白色停尸车从房间里走出,他戴着口罩,唯一露出的锐利眼眸却始终低垂,看不清其中神色。
停尸车上盖着白布,隐隐显出白布下的人形,一边消防栓勾住布角,差点滑落,露出白布下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来。
那是曹云山。
他闭着眼,神情平静,仿佛只是生了一场大病。手臂上的针孔因不曾有人帮他按压,仍在持续不断渗出细细的血液。
推车的男子伸手拂过他的脸,把白布盖了回去,伸手按在门口指纹锁屏幕上。
“叮”一声,门锁开启。
男子低头整理了一下口罩,随即不紧不慢地推着车,朝外走去。
……
“青蛙王子?这个词的重点是在青蛙还是在王子?”
乔伊和她只休息了几分钟,很快继续出发,但这回互换了位置,李文森走在乔伊前面,还大有一种要把耳朵掩起来的趋势。
因为从三分钟前开始,乔伊就一直处在一种……嗯,学龄前儿童式的不依不饶中。
“如果是前者,我依稀记得曹云山是哺乳类动物。”
李文森头也不回:“那就后者。”
“那么问题就更加严峻了。”
他跟在她身后,语气十分冷淡:
“’王子’这个词在中世纪以后已经脱离了它原本的含义,逐渐变成全世界女性对未来理想配偶的一个愚蠢的统称,基于这一点,我不得不善意地提醒你,小姐,曹云山并没有多少能成为’理想配偶’的潜质,更重要的是你已经和我订婚了,再使用这样的比喻就显得有失妥当。”
“……”
李文森要疯。
他们沿着这条甬道已经走了十多分钟,七拐八弯,却一直没看见分岔路口,两侧石壁上的粉笔草稿密密麻麻,如果可以,她很想用手机把它们都拍下来,至少可以传给她的教授做后续研究。
她今天只穿了一件式样简单的男士衬衫,乔伊的,松了两颗扣子,领口就有些松松垮垮,又因为她骨架太小人太瘦,这么一走快,衬衫一侧就从她肩膀上滑下来,露出一小截黑色肩带。
乔伊一垂头,就看见她半边小小的肩膀,顿时住了声。
半晌,他走到她身后,伸出手,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她的衣领拉好,一边继续说:
“不过说起青蛙,这种两栖类的生。殖方式很有意思,不仅在性激素失衡的环境中可以轻易被改变性别,似乎也能进行孤雌生。殖,我听说十几年前做过类似的实验,还成功了。”
孤雌生。殖。
只有妈妈没有爸爸的生。殖方式,比如蜜蜂,蜂巢中绝大部分工蜂,它们不是由受精卵,而是单纯由蜂后的卵子发育形成,完全复制自身的dna,比起生。殖,更像□□,一个母亲生下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自己。
这种生。殖方式如此匪夷所思,却是自然界非常常见的现象,越原始的物种,越容易产生孤雌生。殖,包括草履虫、蚂蚁、蜥蜴、麻辣蒜香小龙虾……青蛙本身是有性生。殖,但十几年前,的老生物学家们就已经成功通过物理刺激让一只雌青蛙卵长成一只小青蛙,后来陆续有传闻在哺乳类上也成功实现了这种生。殖变异,却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发表论文。
可能是因为研究方向太变态吧。
想象一下,一个女孩,当然还是处女,突然有一天怀孕了,她的卵子独自在她的子宫里发育,每一个卵子长大后都成为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李文森明显不想理会这个话题,只是她还没走两步,脚下不知绊到什么凸起的横杠,身体向一边歪去,乔伊长手一捞,又把她捞回怀里,冷冰冰地说:
“我假设你还没注意力差到走路不看路的地步。”
“瞎说,我注意力和我的观察力一样优秀。”
乔伊把李文森放下,她方才摔倒时视线向上,恰恰扫过甬道墙壁最上方,期间几笔模糊不清的粉笔笔迹,竟分外眼熟,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圆形的大框,大框右边是一座小房子,小房子旁边有一座桥,桥连接着一个圆形的湖泊,湖泊里画着几条波浪线,暗喻水波。
这是一个小花园。
结构实在太熟悉,她一个小时前做的梦里花园就是这样的构造,当然这可能是她脑补过多,毕竟少儿简笔画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房子一个湖一条小路。
只是这幅壁画里还多了一样她梦里没有的东西,一张简易的桌椅,桌上几样食物,还贴心地写着名称——一小袋面粉上写着flour,一小盒蜂蜜上写着seethoney,还有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写着knife。
“怎么了?”
“踢到什么东西,没受伤。”
李文森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壁画上掠过,这才心不在焉地看向地上绊到她的东西:
“你刚才说这条甬道快走到尽头了?……咦,这是什么?”
两根短横线规则地凸起在平坦地面上,明显是有人故意在地面上打磨的。
“五线谱里的小节线,意为此乐章告一段落,下一乐章即将开始,如果你的记忆力没有和你的观察力一起私奔的话,这个小节线被西布莉用过,就在她留在死亡现场的《圣经》里。”
乔伊朝她身后扬了扬下巴:
“劳烦转个头,注意和观察力一样优秀的小姑娘。”
“……”
黑暗是她的盲点,光线为她指明道路。
李文森顺着乔伊手电筒的方向,慢慢转过身。
半米之隔,两个几乎与泥土同色、与甬道同高的巨大椭圆形阀门,一点点出现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完全昼夜颠倒,晚上一直熬到这个点都不想睡,白天也精力充沛,分分钟觉得自己是回光返照没几天可能会猝死。
第178章()
是的;这就是尽头。
甬道的尽头;不是真的尽头;而是一个五线谱上的小节线。
李文森站在两扇高大的石门前;觉得大脑十分混乱……这两个和下水道井盖一样土里土气的玩意就是他们通向下一关的钥匙?这么明显的东西她居然没看见?身为一个以观察力著称的测谎师;这简直是对她职业素养的侮辱。
“你不必妄自菲薄,这两扇门故意漆成了和周边岩石一样的颜色;手电筒又在我手上,你两侧的物体刚好处在你的视觉盲区你才没注意到。”
乔伊伸手拂开椭圆形金属门上的灰尘,安慰道:
“相信我,你观察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还没到这么睁眼瞎的地步。”
李文森:“……”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她蹲在乔伊身边打手电筒,金属门上的泥土、青苔和其它绿色小生物在他修长手指下一点点剥落;逐渐露出十几年前的原貌来。
“这是……”
她看着下水道井盖上慢慢露出的简单雕刻;想了半晌还是没想到什么好的形容词:
“这是什么玩意儿?”
“雕刻。”
“我知道是雕刻,这雕刻的是什么?”
“如你所见;一个人。”
“……”
她当然知道这扇金属门上雕刻的是一个人!她又不是真的睁眼瞎!她还知道这个人赤。裸。裸的,真人大小;虽然六块腹肌清晰可见,却眼如铜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