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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七年前曾经主动联系,此后你就消失了。”
乔伊抬起眼眸,灰绿色的眸子在这种冷静中宛若无机质的宝石:
“当时你是有求于我,现在呢?”
“你早就料到我会来电话了吧?”
对方顿了一下,像意料之中,又像很无奈:
“说起来,如果不是你,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在科学界,绝对的智力就是绝对的威胁,怪不得它这样急切。”
中文就是这点不好,英文里的他她它有不同的发音,中国却全部混淆在一起,性别和物种在语言中都成了不重要的事情。
“没错,我七年前联系你是为了让你放过他,但今天联系你却是有其他事情。”
对面的男人温和的语气慢慢收敛:
“你知不知道,李文森很危险?”
“当然。”
“猫。”
寂静的夜里,男人在电话那头轻声说:
“花园南面死了一只猫……我只是来提醒你,如果不想她死,就让她远离猫。”
……
一个十字交叉路口。
有一次李文森从曹云山公寓离开时,她曾转过一个十字路口,而乔伊就在十字路口前的路灯下等她,手里拿着一卷书。
如此明显的线索。
只是她不是下棋的人,她身在两个人的棋局当中……她陷在这个十字路口里,以至于她看不见它。
李文森匆匆从曹云山的公寓前跑过。屋里一片漆黑。
她的目的地不在这里。她没有停留。
花园里种植着巨大的绿色植物,有些花朵被他故意培植在一个过于狭小的花盆里,吸取不到足够的养分,再过一个冬天就要枯萎。
复古的老式门窗前。
“睡美人逃走了。”
曹云山扒拉着门窗,有点可怜兮兮地样子,自言自语地说:
“她总是以我的朋友身份自居……你说,我是她的朋友吗。”
“不是。”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调侃:
“如果她交的朋友都像你这样的话,她也挺可怜的。”
“……”
曹云山没有回头:
“那你是她的朋友吗?”
“我是。”
“为什么?”
“因为我们走过了同一段时光。”
“真没意思。”
曹云山顿了顿:
“我知道你和他通了电话。”
“哦?”
“我也大致上猜到你们说了什么。”
“哦。”
“真是个肮脏的地方,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平静地回过头:
“不如和我一起去死?”
“这话让我想起日本作家太宰治。”
身后人大笑:
“真让人伤心啊……还好我没有很在意你,你还是自己去吧,祝成功。”
“……”
曹云山拉起窗帘的一角,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橙黄色的灯光被她的背影吞噬了,他的脸也被她的背影吞噬了。
他黑白分明的眼,就像白色水晶底盘上养了两丸黑珍珠。
他看着她。看着她挣扎、狼狈又冷静。
就像……看着他自己。
……
一路之隔。
李文森正脚步匆忙地奔跑在后山的小道上,红色的羊皮小鞋子在黑色的泥土和绿色的叶片间犹如一把潇潇的火焰。
她要找的,不是曹云山,不是乔伊,是沈城。
2016年3月7日晚上到底有多少人留在,查米歇尔每个月上交给沈城的汇总表就知道了。
2016年3月7日晚上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查沈城办公室里伽俐雷的日志就知道了。
如果她记得不错,曹云山曾说过,伽俐雷有一个总系统,其余都是分支……连乔伊想篡改数据也只能在支系统改,用脚想都知道,能对付电脑的只有电脑,那个篡改元数据的东西不是伽俐雷就是它,这个时候只要定位当时更改数据的操作是在哪里……
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br /》 而不用脚想都知道。
伽俐雷的主系统十有**在沈城的办公室……难不成还会是她家里那只蠢货吗?
……
沈城的办公室掩映在漆黑丛林里,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
李文森脱下鞋,把鞋带叼在嘴里,熟练地顺着他窗前的大树朝上爬。
窗户上了锁,但这挡不住她……她抄这个近道实在是抄了太多次,沈城在第十二次换坏的窗锁后,干脆给了她一把窗户的钥匙。反正有伽俐雷在,她翻不起什么浪。
办公室连着他睡觉的地方,一边是工作区,一边是生活区。书架上摆着一只一只鱼缸,这么长时间没人喂,鱼都快饿死了。
沈城喜欢养鱼。
他有生之年就没谈过恋爱,却在自己的卧室里弄了一个巨大的人高的方形水晶大鱼缸,里面养着各种各样珍贵的海洋生物……李文森有时甚至怀疑,他才是最大龄的膜法师。
但她今年没打算进沈城的卧室。
李文森抬起左手,在沈城的伽俐雷开口之前就刷了一下戒指,伽俐雷立刻恭敬地退到一边,想为她打开灯。
“不必。”李文森说。
“好。”
沈城的伽俐雷朝她鞠了一躬,风格很文雅:
“那就请您自由地……”
李文森:“……”
……
沈城电脑系统的密码也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地下冰库爆炸那一次,乔伊赶时间直接破解了沈城的车,那串密码现在还压在他们家冰箱里那盘土豆炖牛肉下。
她戒指里的芯片能控制伽俐雷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李文森飞快地打开沈城的电脑,也来不及看别的东西,直接搜索关键词,把文件拖到了自己的u盘里。
然后关电脑,擦指纹,捞头发,因为沈城看到她的头发会发飙……搞定。
从她本来的计划看,这就是今天的全部了。
如果她不去多管闲事地做其他事,这也的确就是今天的全部了……之后那些争吵、决裂、分离都不会发生,她会平静地渡过明天,在后天成为乔伊正式的妻子,和乔伊一同奔赴全世界,来一场无期限无预算的旅行……
或许,这一辈子,她就会这样平静地走下去。
她找不到真相,真相也不来找她。她会呆在乔伊为他的妻子构筑好的安稳世界里,生老病死,共度一生,就这样广阔与自由地生活着。
……
可偏偏,就在她要踏出沈城办公室的时候,忽然想到,他房间里那条孤独的海鱼,似乎应当喂一喂,毕竟那么贵。
于是她走到他卧室,打开墙壁的壁灯。
空气中不知为什么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气息。巨大的方形鱼缸盛着水藻、岩石和海水,带着光影与波浪交错的纹路,像一副画一样,徐徐展现在她眼前。
下一秒,她往后退了一步。
床头柜上一只杯子“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她捂住嘴,顺着墙壁慢慢滑下。
……
巨大的水晶鱼缸里,鱼已经死了。
而沈城正看着她……穿着她最后见他时那件白衬衫,黑色碎□□浮在浮动的绿藻间,悄无声息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三个多小时写完了五千多字……我这是要登仙的节奏!
沈城我从第六章就想让他死了,结果一直死到了146章。打酱油也是不易。
昨天我两点钟本来已经差不多写好了,想着睡二十分钟再接着改一改,结果就睡到了第二天……是意外,我接下来才要开始玩弄你们的少女心。
宝宝明天出差请假哈哈哈,星期五能回来就星期五更,星期五若实在赶不及就担待一下星期六来看吧。
第147章()
听说人在溺死的时候,会变成鱼。
因为这样就可以回到海洋,变成我们的祖先,在海里呼吸。
……
此处一片寂静,连月光都是冷的。李文森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对面。
对面是沈城。
这个男人还没有腐烂。福尔马林是浓度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甲醛水溶液,有相对强的刺激性和腐蚀性,蛋白质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久了会出现变性现象,微生物无法存活,从而保持机体几十年完好如初……而她刚才已经检查过,沈城除指甲不知为什么有些凹凸不平外,基本没有发生任何腐坏现象
……
“不能开车,我们没办法把这个鱼缸整个运输出去,只能先把福尔马林抽掉,再直接运尸体,整个过程要半个小时。”
沈城办公室里只有两个警察,一个是鉴证科小o和另一个男人,一个是重案组年轻的负责人刘易斯。
因为沈城办公室的机密性,在调查出沈城死亡真相之前,一切信息禁止对外泄露。她通知刘易斯后,刘易斯立刻封锁了所有渠道,警务处也只派了三个重量级警察来,行动非常低调。
刘易斯走到她身边,低头轻声说:
“你还好吗?”
“我很好。”
“你的脸色很苍白。”
“我没事。”
……
看她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刘易斯叹了一口气,解开身上的警察外套披在她身上。
风衣上还带着些微的暖意,李文森慢慢握紧领口。
眼前沈城的皮肤已经逐渐显露出一种青灰的色泽,那是因为他的血红蛋白已经与甲醛发生化学反应,此时即便用刀割开他的身体,他也流不出鲜血,只能流出一种黑绿色的粘稠液体。
而那双时常被掩盖在金丝眼镜之后的细长眼睛,此刻微微垂落,正对着她漆黑的眼眸。
——你想说什么?
李文森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因为房间里浓重的甲醛味,她几乎以为下一秒他会在鱼缸里抬起头,像过去几年来的每一天那样,一边讥诮而嘲讽地对她说“文森特,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一边像个完美的直系学长一样帮她处理好所有的烂帐,偶尔也会纡尊降贵地加入她和曹云山的海鲜大排档。
——你想说什么?
房间里甲醛味那样浓重,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鉴证科那边小o和陌生警察已经把福尔马林溶液放完了,正小心地把沈城的尸体抬出来。
卧室暖黄色的灯光下,他脸色苍白却安静,仿佛生了一场大病就要醒来。
李文森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平静地看着他被人从福尔马林溶液里抬出来,看着他被人放在白色无菌布之上,看着他就这样走入永恒的黑暗——眼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痛苦,没有悲哀,就像一片荒漠,或是一片深潭。
……
“对了,你等下需要做个笔录,乔伊那边……”
“我会找借口。”
“谢谢。”
小o在给鱼缸放水,陌生警察在拍照取证。这个男人是警务处的老人了,行事非常仔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连之前她打碎杯子时,杯子里的水在地板上溢出的小圈水渍都拍了拍。
刘易斯站在她身边,倒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半晌微笑了一下:
“你真是个冷漠的人啊。”
“因为我没哭给你看?”
“不仅仅因为这个。”
他单手插着口袋,直视前方,口里却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