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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下眼眸,盯着她略微有些苍白的、刚刚被一个陌生人亲吻过的唇,轻声问道:
“你今天去吃了日本料理?”
李文森已经习惯乔伊看她一眼就能猜出她的去向,想必又是有什么气味沾到了她的衣服上:
“恩。”
“那你……”
他仿佛不经意地顿了顿:
“那你有没有什么事想告诉我?”
“没有。”
李文森想也没有想,连脸上的微笑都没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因为看到了你发丝上干涸的汗渍,因为看到你脚趾上的灰尘。”
他拂过她额前的发丝:
“你的衣服上沾着老石灰和草渍,说明你曾翻过一堵老房子;你的脚侧沾着泥土,说明你曾把高跟鞋脱下来奔跑……所以我猜,你今天想必有很多精彩的经历能告诉我。”
“的确很精彩。”
她又笑了:
“但是还没精彩到敢和乔伊分享的地步……别忘了你可是曾经烧掉埃及一条街的男人,事后英国大使馆去埃及警察局接我们时,脸上那副仿佛便秘了二十年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
他显然不想理会这段丢人的黑历史,没有接话,只是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伸向她的唇角。
李文森下意识地想往后退了一步。
“别动。”
他掰正她的脸,轻声说:
“你唇角上沾了芥末。”
“……”
她吃完饭后向来有擦嘴的习惯,何况今天还被出其不意地吻了一下,怎么会有芥末?
但乔伊的神情就仿佛她唇上真的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冰凉的手指抹过她的嘴唇,一点一点,一点一点……与其说是在帮她擦嘴,倒不如说是某种解剖。
她也就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乔伊终于完成这项浩繁的工程。
然后他俯下身,吻住她。
“……乔伊。”
她这次真的往后退了一步,恰好踩在一块石头上,还来不及惊呼,细细密密的吻已经像花瓣一样落入她的口中。
乔伊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更深地压向自己。
呼吸被阻断,思维被隔绝。
树枝上挂着小灯,她几乎脚不点地地被他搂在怀里,包也从肩膀上滑下,“啪嗒”一声落到地上……山间的星空那样亮,道路那样长,而他的吻像海水,身上清淡的气息密密地裹着她,像一朵将开未开的花。
李文森伸出手,慢慢环住他的肩膀。
……
这个世界上风仍在吹,花仍在谢,树叶也仍在沙沙地响。她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唇抹过了浓稠的蜜糖。
乔伊因她难得主动的动作顿了顿。
下一秒,李文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抱起她按在一边的墙壁,拇指探进她的下唇,不容拒绝地掰开,让她更深地迎合自己的动作。
一丝一丝浅淡的花香隐隐约约浮动在空气里。
这样绵长不断的亲吻,明明姿态从容不破,她却几乎以为他要把她吞咽进自己的喉咙深处。
许久许久。
他终于放开她,伸手擦去她唇边一丝没来得及吞下去的口水:
“这样就差不多了。”
他环着她纤细的肩膀。
有那么一刹那,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想要问出来,想要和她坦白。
但最后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心疼于怀里愈发清瘦的身体,叹了一口气:
“文森特,你瘦得就像我上星期刚刚解剖的那具木乃伊”
……
墙壁已经旧了,灰色花岗岩的墙面被雨水冲刷得发白,缝隙里攀爬着达…芬奇月季的花枝,淡粉色花朵像毯子一样挂在树梢。
……
星空像一条银亮的河流,流向不可知的地方。
而星空下,李文森下巴搁在乔伊肩膀,因他话笑了起来:
”哦。”
乔伊:“……”
“所以。”
她慢慢地说:
“这就是你吻过我以后第一句感叹?”
……
无论上一秒他们的气氛有多么的绵长又旖旎,这一秒,他也已经敏锐地从她愉悦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然而他并没有松手,只是平静地、不动声色地试图挽救他危在旦夕的情侣关系:
“……我指的其实是湿木乃伊和冰冻木乃伊。”
“嗯。”
“它们都挺胖的。”
“是么。”
“富兰克林冰冻木乃伊差不多一米六五高,平均体重四十四千克……如果不算它们没有大脑和内脏的话,正是完美意义上的好身材。”
他飞快地说,李文森感觉到他又收紧了手臂:
“还有圣比兹木乃伊,它在英格兰被发现时完整且柔软,有着极佳的触感,而且最令人惊喜的是,它的体重达到了木乃伊里前所未有的高峰,足足重达……”
“乔伊。”
李文森笑眯眯地打断他:
“你是不是打算把世界上所有体重超过我的木乃伊都数一遍过去?”
乔伊:“……”
……
ccrn方圆一里之内不让开车。
这条蠢透了的规定居然会白纸黑字写在《ccrn行为守则上》,一定是第一任所长脑子里进了水。
就好比他们此刻,从山脚走到山顶要二十分钟,从大门走到西路公寓五号要半个小时,从西路公寓五号走到餐厅要半个小时,从餐厅走到他们的教学楼又要半个小时……
每天都能看到一群博士跑着上班,画风也是real清奇。
李文森一跨进公寓大门,就毫无形象地倒在他们的地毯上,经过剧烈奔跑,全身肌肉酸痛得根本不想动弹。
乔伊瞥了她一眼,把餐桌上的另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头骨递给她:
“做一个碳14断代测定。”
“……”
碳14断代测定是考古学里时常用来测量物品年代的方法。
李文森望着怀里突然多出来的头盖骨:
“一定要现在做?”
“当然。”
“为什么?”
“因为地上太凉了。”
乔伊从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地说:
“考虑到你的身高只能站着做碳14断代测定,这样无需我拉你,你自己就会从地上爬起来。”
李文森:“……”
她果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不过也没打算去做碳14,只是顺手把头盖骨放到了伽俐雷刚帮他们准备好的水果拼盘上。
“我身上脏得就像一具刚刚出土的木乃伊。”
她一边朝盥洗室走去,一边笑眯眯地说: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木乃伊洗脑了……这也是日了个狗。”
乔伊:“……”
……
“这已经是夫人本周第五次故意把水果拼盘浪费掉了。”
伽俐雷端起那盘已经没有办法吃的水果拼,神情阴郁:
“伽俐雷也是日了个狗。”
“……”
乔伊脱下大衣挂在一边,从一边拿起ipad,坐到扶手椅上:
“下次记得不要在水果拼盘里放西柚,也不要放人生果……以及禁止学她说话。”
“……哦。”
李文森除了对垃圾食品表现出狂热的爱以外,对健康食品基本不发表看法,这么隐秘的细节居然也被先生观察到了。
“不过先生。”
伽俐雷小心翼翼地飘到乔伊身边:
“您今天晚上第一次回来后居然练习了《大黄蜂进行曲》和《超绝技巧练习曲》……恕伽俐雷直言,夫人是又出轨了吗?”
乔伊:“……又?”
“上一次夫人跑去卡隆b座和那个年轻男孩开房间,还差点从十七楼掉下来的那次,您第二天也反反复复弹了这两首歌。”
乔伊真正烦躁的时候很少通过语言或表情表现出来。
如果你听到他以一秒钟十四个音符的速度弹奏钢琴,就意味着他此刻很无聊。
但如果你听到他以一秒钟十六个音符以上的速度弹钢琴,就意味着他现在的心情……极其极其的不好。
……
“没有。”
他简洁地说,打开ipad上安装的绘图软件,难得开始用电子屏幕画画。
“那就是预备出轨。”
伽俐雷一下子窜上天花板,愤怒的语调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天哪,天哪,夫人终于真正迎来了人生的春天……不,我是说夫人终于真正突破了道德的底线,伽俐雷绝不会坐视不管的。”
它义愤填膺地握紧了拳头,并企图像人一样抱着手臂。
但它这个动作做的并不成功,因为从表面上来看,它力臂只是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缠在了一起:
“身为一个世纪好管家,伽俐雷现在就去帮您把夫人的预备出轨对象八卦……不,质问出来。”
……他为什么觉得伽俐雷的眼睛里射出了一道莫名的精光?
这一定是错觉……毕竟那双冷冰冰的电子眼里除了线路和芯片,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真有意思。”
乔伊慢慢地说:
“我的妻子并没有做错事情,你为什么要去质问她?”
“那怎么办?”
伽俐雷一下子颓了下来,但在看到乔伊ipad上的画后又眼前一亮:
“原来您今天晚上是直接撞破了□□吗!天哪这种桥段真是让人热血沸腾……不,细思恐极,但讲真,您既然当场看见了,为什么不直接过去捉住那个男人呢。”
“因为她在那里。”
手指不过随意涂抹了几下,一个男人的轮廓逐渐显现了出来
乔伊站起来,语气仍是淡淡的:
“还是那句话,别说她没有犯错,就算是她的错……我为什么要让我的妻子在别的男人面前尴尬?”
……
今天晚上亲吻李文森的男人戴着鸭舌帽,他无法看清他的脸,离得太远也无法听清他的声音……但他向来不会忘记重要的人或物品,仅仅凭借一个侧边的身形,已经将这个男人的细节特点完整地与他记忆中的一个男人匹配在了一起。
——那个和李文森一同身陷地下室的男人。
当时地下室灯光太暗,李文森又密闭室内燃气了火,滚滚烟雾遮蔽了视线,加上当时她一直在他怀里细微地发抖,一身冻伤,半个身子都是血,他所有神经都放在她身上,根本腾不出注意力去观察这个男人。
这或许是个巧合。
但不幸的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必然,从来没有巧合。
……
乔伊垂下眼眸,保存了他刚刚画下的电子稿,直接通过ipad上:
“身高一米八七,右脚受过轻伤,脚印浅于左脚;双利手;使用香水是俄罗斯的clivechristian;右手食指有一枚银质戒指,镶嵌黑色玛瑙石;手机序列号及一小时内联系号码详见附件。”
伽俐雷:“……您什么时候入侵了他的手机?”
“他们互相告别的时候。”
乔伊按下发送键,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收敛不了的倨傲:
“我信任我妻子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但这并不代表当我就站在他手机信号范围之内的时候,不能顺手入侵他的手机系统……毕竟他的蓝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