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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拔出剑身,身形一转意欲逃离,四周的御林军轰地涌了上来,同刺客交锋起来。
萧淮抱住怀里的人,看着她瞬间苍白的面孔,大脑空白了一瞬,才微微颤抖着将她交给赶上来的太医。
楼湛本就穿着绯红的官袍,那颜色接近血的红色,乍一看似乎并没有血流出,萧淮抬起手,却见是满手鲜血。
身体禁不住晃了晃,萧淮死死盯着楼湛,脑中闪过几幅画面。
那些让他犹疑,让他震惊,却又禁不住生出怜惜之情的画面。
***
楼湛梦到了前世入狱前后的日子。
突然呈上金銮殿的信封,构陷她贪污受贿的话语,百官冰冷笃定的眼神。
楼息前几年被贬出京,岚姑随行,病死他乡;楼挽大病一场,早已离世;陈子珮同她背道而驰,一刀两断,却也在一年前卷入谋逆大案中在家中自缢而亡;孙北致仕已久;沈扇仪前月才受命前往边疆。
她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这京中剩的,都是仇她恨她憎她恶她,恨不得她立刻身死之人,她被千夫所指,被构陷抄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公道话。
说,楼湛为官清廉,一心为民,俸禄低薄,如今的楼府,都还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漏着小雨。
她只是被御林军押着去了楼府,看着她珍视了一辈子的楼府牌匾被拆下来扔到地上,埋入尘埃,看御林军进进出出,将楼府剩余的一点残破东西都搬出来充公。
大理寺的大审上,楼湛说的永远都是“没有”二字。
她没有贪污,没有受贿,没有罔顾王法,没有图财害命。
最后还是入了狱,那冰冷湿暗的地方仿佛仿佛地狱,楼湛日日都被鞭打,严刑逼供,却都死死咬着牙,不肯说一个字。
直到她知道,那封构陷的信,在其后推波助澜之人里,有左清羽,她一直以为的朋友。
那一刻仿佛真的堕入了地狱,她抱了求死的心态,唯一的渴求就是再见楼息一面,靠着这个信念坚持,她在牢里支撑了两个月。
那些记忆,仿若是最冰冷的刀,在她的骨头上灵魂上刻下的伤痕,就算再世为人,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冷彻心扉,如堕冰窟。
楼湛突然惊醒,脸上还有些凉意。
沉默着伸出手,后背传来一阵痛意,她皱了皱眉,还是将手触到脸上,才发现在昏迷中她已经是满脸泪水。
楼湛一生中只哭过三次,第一次是父母双亡时,第二次是岚姑在异乡病故时,第三次是陈子珮自缢于府中时。
楼挽大病离去的时候,她已经近乎麻木了。
怔怔地盯着手上的液体,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楼湛连忙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扯动了伤口,痛得厉害。
她皱皱眉头,这才注意到陌生的环境。
身下是软软的床榻,侧头看去,纱幔低垂,隐隐约约能看到立在房间中的山水画屏风。空气中浮动着静神安宁的檀香,嗅着便让人觉得心平气和。
这是……?
外间的房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随即是刻意放轻了脚步声,那人绕过屏风,走进房间。楼湛微微一眯眼,视线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淮?
楼湛犹豫一瞬,重新闭上了眼,装作未醒。
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纱幔似乎被人挑开,床榻微微一陷,萧淮似乎坐在了床头。
耳边传来幽幽的叹息声:“我本想护你不再受伤。”
四周静寂了一瞬,楼湛感到萧淮的视线似乎落在了她的脸上,不由觉得别扭,后悔装睡。
脸颊被温凉的手指抚上的一瞬,楼湛差点就沉不住气跳了起来。
耳边却是男子怜惜的低语:“……很痛苦吗,那些记忆。”
那些记忆?哪些记忆?
脸庞上残留的泪水被轻轻揩去,萧淮沉默了一瞬,又自言自语道:“其实,回京的前几日,我一直都认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梦,但是那梦境太真实了,你曾经所经历的……”
后面的话被开门声打断。楼湛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不知萧淮梦到的,到底是什么?
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临渊哥哥,楼湛还没有醒吗?”
萧淮轻轻嗯了一声。
“太医说楼湛中了毒,却又不肯和我细说,临渊哥哥,楼湛会不会有事?”
“放心,那毒并不难解,阿湛现下只是失血过多昏迷,过不久便能醒来。”
萧暮松了口气:“幸好无大碍。青枝刚刚去楼府送信了,这几日楼湛可以安心在王府修养。”
萧淮唔了声,站了起来,“昨夜便见阿湛什么东西都没吃,待会儿醒来应该会很饿,去厨房吩咐福娘煮些清淡的粥吧。”
萧暮一拍脑袋,应了声,风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四周又重新安静下来,就在楼湛以为萧淮已经离开了,想要睁开眼睛时,越邻香的气息忽然迫近,她惊得呼吸都差点紊乱。
萧淮似乎一瞬间靠近了许多,气息就清晰可闻,他低声道:“阿湛,我不想你有那样的结局。”
哪样?
楼湛心头愈发疑惑,萧淮却又离开她身边,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楼湛睁开眼睛,茫然了许久,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顿时心中一凉。
难道萧淮知道她是重生回来的?
第二十五章()
大脑混乱了片刻,楼湛撑着额头缓缓坐起来,后背上的伤口仿佛裂开了般,疼得够呛。好在伤口刺得不是太深,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得受些皮肉之苦。
楼湛冷静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
不知萧淮到底有没有发现她的秘密,必须试探一番。虽然她信任萧淮,但万一传出去什么谣言,那可就不是被弹劾一下的问题了。
昨夜的刺客也来得蹊跷,明明已经加重防守,刺客却还是毫无阻拦地冲到了萧华面前。
是哪里出了差错?
楼湛揉了揉太阳穴,静思片刻,突然想到这里是靖王府,连忙掀开被褥,下了床。
床边放着一件淡蓝色的襦裙,楼湛低头看了看只穿了中衣的自己,还是将襦裙穿上,掀开纱帘,光着脚走到房门边,推开了门。
天幕沉沉,暮色四合。
房间里点着蜡烛,一片亮堂,没想到外头已经入夜。楼湛看着夜色,忍不住再次揉了揉太阳穴。
难怪有些昏昏沉沉的,看来她昏迷了差不多一天。
这儿应该是靖王府里的一处小别院,楼湛光着脚不好走出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四周,院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萧淮提着一只雕花灯笼走了进来,朦胧的灯辉映在他清俊的眉目上,幽然清丽。
好似这小院都为之一亮。
“醒了?怎么不躺着,小心伤口裂开了。”萧淮细细看了看楼湛的脸色,见恢复了点血色,唇角微弯,慢慢走到房门前。
“怎么了?”
楼湛沉默,有些无言以对。
萧淮并不需要她说谢谢。
“阿湛。”萧淮见她沉默,幽幽一叹,伸手将她鬓旁散乱的头发理了理,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生气?
楼湛一愣:“没有。”
“那就先回去躺着吧。”萧淮将灯笼放在一旁,同着楼湛走进房间里,见她乖乖地爬回床上,才坐在纱帘外,道,“你需要静养几日,这几日便留在王府里吧。青枝去楼府报了信,你不必担忧。”
……问题不在最后一句上吧?
楼湛哑然片刻,干巴巴地道:“……下官理应回楼府修养,怎能叨扰王府……”
“你救了我,也救了陛下。”萧淮从容地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我同陛下都想感谢你,但不方便让你住在宫中,所以来了王府。”
楼湛再次被噎到。
片刻,她艰涩道:“下官受世子恩惠太多,此番不过救了世子一次……”
萧淮道:“你救的不止是我,还有陛下。陛下乃是长烨天子,救驾之功,足以将你‘欠’我的都还光,而且还有剩余。”
顿了顿,他洒然笑道:“阿湛,今后便是我欠你的了,我是要报恩的。”
楼湛:“……”
必须说点什么把这奇怪的结论扳回去!
“对了,陈大人来看过你了。”萧淮突然岔开话题,微微倾身,注视着纱帘后单薄的身影,“陈大人昨夜没有来寿宴上,听说你受了伤,赶来王府,送来一盒药膏,就放在床头。”
楼湛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床头果然放着一只玉盒,看这精致模样,肯定价值不菲。陈子珮那个吝啬鬼,倒是舍得。
这辈子果然有了很大的不同,前世是她没有去寿宴,这一世倒成了陈子珮没有来。难怪正宴上没有见到他,大抵早上去拜完寿就走了。
“昨夜的刺客……”萧淮迟疑了一下,声音放轻,“听静宁说,阿湛你在事先有提醒过她?”
楼湛心中冷冷一跳:“我……”
萧暮竟然将此事对萧淮说了?也是,萧淮是她最信任的人,她说给萧淮听也是正常。
要如何解释?
“放心,只有我同静宁知道。”萧淮低声道,声音里有着抚慰,“我信你。”
楼湛失言。若萧淮真的知道她是重生回来的,知道她前世所经历的一切……要这样毫不犹豫地说信任,也很正常。
他是真的知道?
“世子……”楼湛一狠心,鼓足了勇气,“你回京之前……”
“临渊哥哥,楼湛醒了没?”
外头突然响起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下就将楼湛提起的气儿给打没了。楼湛滞了滞,不由哭笑不得,抬头一看,纱帘外隐约蹦进一个少女,手里提着个食盒。
萧淮扬了扬眉,似乎知道楼湛想说什么,却不作答,起身道:“有事明日再说,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他冲萧暮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萧暮挠挠后脑勺,茫然了一下,又欢快掀开纱帘,笑眯眯道:“楼湛,你饿不饿?厨房里煮了甜粥,来尝尝。”
楼湛盯着这张娇艳如花的脸,有点恼不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夜,裴驸马府中。
自从裴骏死后,萧凝同裴琛间的关系便愈加冷淡了。
裴骏一直厌恶着萧凝。
当年便是萧凝对高中状元的裴琛一见钟情,仗势欺人,打死了裴琛的未婚妻,最后利用裴琛的父母,逼着裴琛尚了她。
更因为萧凝宠出了裴骏那样一个儿子,裴琛更为厌恶萧凝。
此番萧凝因着儿子的死一直在撒泼打闹,裴琛一怒之下搬去书房,同萧凝分了居。
听说楼湛被刺,生死不明。萧凝阴沉了几日的脸,今日终于见了阳光。
外头传得风风雨雨,靖王府里直接出了消息,道楼湛昏迷不醒,高热不退,恐有性命之忧。萧凝知道消息的那一瞬,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可此刻萧凝却有点笑不出来了。
房中点的是幽雅清淡的熏香,萧凝一向很讨厌这个味道,却因为裴琛喜欢而勉强改了喜好。
萧凝坐在椅子上,冷淡地看着面前跪着的贴身丫鬟:“你是说,有人传了这个消息来?”
丫鬟叩了叩头:“不敢欺骗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