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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还没问完,二几丈外一墙之隔的邻居处,又传来笛音。
这一次楚谣离得近,可算是听清楚了:“我当是离得太远吹的断断续续,原来是个新学的,学了这么久,还是这样”
“‘相见欢’?”虞清侧着耳朵听了半响,“江南风月场上常吹的曲子。”
楚谣皱眉,她不通音律,不像女红那么短板,但也属于毫无天赋那种。
虞清认真听着,摇摇头:“这吹的错漏百出,谱子估计都抄错了,练多久也没用。”给楚箫使了个眼色,“去让人拿个笛子过来,我吹个正确的,不然这人怕是不知道哪里错了。”
“哎,好的。”楚箫蹬蹬跑走。不一会儿,取了玉笛来。
虞清搁在嘴边先试了试音,随后一曲愁肠百转的“相见欢”从玉笛中倾泻而出。
隔壁的笛音停了下来。
等虞清一曲吹完许久,隔壁再无笛音响起。
虞清将笛子扔给楚箫,与楚谣聊天:“这工部侍郎府又住人了?”
楚谣点头:“恩,王侍郎被抄家后,这宅子被洛阳首富贺兰氏买下了,一直没来住。”
楚箫吹了吹笛子,发出一声刺耳的音节,被妹妹和虞清同时瞪了一眼,赶紧扔了笛子:“爹查了,搬来的是贺兰家的大公子,据说是与家里闹不和,才上京来的。”又叹息,“想起王家,当年被锦衣卫抄家时正好是除夕夜,传出的哀嚎咒骂,吓的我好几个晚上做恶梦。”
楚谣同样默然,她离得近,当时听的最仔细。
父亲还特意过来,将她挪到别处去睡。
虞清看了楚谣一眼:“我记得还是寇大人亲自上门抄的,八年前,那会儿他还是北镇抚司镇抚,掌管诏狱。”
楚谣没有吭声。楚箫却道:“但我爹说,王侍郎的确与阉党有关,还干了不少坏事,并不是被冤枉的。”
“王侍郎我没印象,但他有个儿子我印象挺深刻的,肤色苍白,发色很浅,极是聪明。”虞清屁股靠着石桌边沿,遥遥指向与隔壁之间的那堵墙,“先前那角落我记得有棵树,小时候来你家玩时,有一回爬上去,坐在上面玩儿我父亲寄给我的机关锁。那是东瀛的玩意儿,我着急着解了几日解不开,他撑着伞路过,问我能不能拿给他试试,我扔了他,他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只扭了九次,就将机关锁给打开了。”
“你说的是王侍郎最小的儿子。”楚箫是有印象的,“比我大两岁,可惜自娘胎带着恶疾,见不得阳光,还不敢磕碰,一直独居在后花园附近,书院也去不了,都是请先生回家教导的。抄家时,似乎几位兄长都被牵连入了诏狱,一个也没能活着出来,唯有他因为年纪小,被判了流放,走半道据说不明不白的死了,想他那个身体,又岂能撑到岭南?””
说完又看向楚谣,“他叫什么来着?
楚谣认真想了想:“那王家小哥哥叫王若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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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箫连连点头:“对对;是叫这个名字。”
“他是有些白病;但很轻微;不碍事的;并不是因此才不见人。他最大的问题是不能磕碰;像个瓷器一样脆弱;动辄骨折;王侍郎请了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楚谣这思绪一打开,想起来的便多了。
王家虽然与楚家比邻而居,但王侍郎与她父亲非政敌也不同路;所以两家并不时常走动。她和王若谦有所交集,是在摔断腿之后。
她父亲曾去王家求问治疗骨病的名医,王夫人见她与儿子同病相怜;又没有母亲;那两年里时常带着女儿前来探望她。
还总爱夸她心态好,遭逢这样的巨变;依然勇敢乐观。
随后就要抹着眼泪说起被疾病折磨到动辄求死的王若谦;有她一半就好了。
有一回王夫人又来探望楚谣时;楚谣见她手背淤青大片;问她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又抹着泪说王若谦最近将自己锁在屋里闹绝食。她让家仆破开门,王若谦顺手就将烛台砸了过来;砸伤了她的手,还让她滚出去。
楚谣当时极为气愤;她病中想得母亲疼爱只能寄托于梦;这小子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于是她对王夫人表达了自己想去教训,不,是“开导”一下王若谦的想法。
说起来只是两个孩子,没太多忌讳,王夫人也确实觉得楚谣乐观,又与他同样残疾,他或许没那么排斥,便答应了。
楚谣征得父亲同意,被家仆抬着从自家后门入了王家后门。
绕了很远的路,但其实王家这花园就是王若谦住处的小院,楚谣来到他房门外时,转头都能看到自家后花园里的树。
而他的房间没有窗户,门上挂了好几层厚厚的遮光帘子。
再一见到王若谦,楚谣被吓了一跳。
寇凛说她瘦成一把骨头,肤色惨白的王若谦才是真正瘦脱了形,像鬼一样,脊背佝偻,眼眶深深凹陷,小腿还没她胳膊粗
“我那时候嘴上数落他生个病干嘛怨天尤人,心里却觉得自己只不过断了条腿,根本没资格说他。”楚谣默了默,又道,“估摸着他也知道我的情况,先是丧母再是残疾,可怜巴巴的,我数落他时,他也不反驳我,让他吃饭就吃了。王夫人很开心,以后王若谦再发病时,她降不住就来悄悄请我过去。”
不过几年间楚谣总共也没见过他多少次,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再想起如今物是人非,楚谣的心情忽然变得奇差,王侍郎当时就要擢升为工部尚书,结果顷刻间就倒台了,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楚谣站起身就走:“我昨夜没睡好,再回去睡个午觉。”
楚箫和虞清见她脸色不好,自然不会拦,将她送回房里去。
路上一声不吭,进屋就将门关上,将两人拒之门外,像是生他们的气。两人却都了解,楚谣就是这样的性格,也不会追问她为何突然变脸。
她也不是真的困,扶着腿走去榻边躺下。
这一躺就是一下午,想了许多从前根本不会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她发现自回京这短短光景学到的东西,比在书院和国子监十来年学到的还要多。
想着想着昏沉沉睡去,等醒来时已入了夜,午饭晚饭都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楚谣吩咐春桃让厨房熬些粥,又让她喊几个婆子将屏风和软榻都撤走。
送粥进来的却是虞清,讨好似的和她商量半天,今晚非得要和她一起睡。
“咱们俩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竟都不曾一起睡过觉。”熄了灯,躺上床侧身抱住楚谣,虞清乐呵呵地道,“也算圆我一个心愿。”
“谁和你闺中密友?”楚谣挣扎了下,原本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哭笑不得又尴尬别扭,“我从前都当你是未来夫君看的。”
“那算我圆你一个心愿。”虞清在她小蛮腰上掐了一把,坏笑道,“你从前肯定没少想着和我一起睡觉。”
楚谣又羞又气,锤她一记:“你这嘴贱的毛病真的改不了了?那时才多大,谁会想这个?”
虞清由着她打,忽然认真道:“对不起啊楚二。”
楚谣一怔:“突然这么正经,怎么了?”
“从前我想的太少,自知是个女子,与你相处时,常常没有太多顾忌,惹的你误会我对你有意。而楚大又趁我喝酒时,嚷嚷着将你嫁我,我头脑不清不楚,当是开玩笑便应下了。”虞清一直心存愧疚,想对她郑重道个歉,“后来又为了让你我都死心,当众出言羞辱你,万没想到竟害你病了一场,我在福建这五年,每每想到总会心痛,我没有姐妹,真当你是亲妹妹来疼的”
年轻未经事,太不成熟,想法总是过于激进,只愿快刀斩情丝,提枪赴国难。
换成现在的她,一定会使用更温和的方法。
“我那场病的起因是吃坏了肚子,与你关系不大。”楚谣解释道,“不过那时的确有些伤心,也恼恨过你一阵子,可我早就明白,你的心装不下什么儿女情长。这五年时时听到你的战功传回京城,我心中还是颇为你感到骄傲的。”
又补充一句,“而且我现在才明白,从前对你的感觉,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也就是说,你现在知道情为何”
虞清话音一顿,神色瞬变,忽地坐直了身体,抓住幔帐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幔帐被她撕下一长条,如一条缎带攥在手中。
楚谣近来犹如惊弓之鸟,一见她这反应,立刻知道附近有刺客。
怎么会呢?
寇凛不是确定她没危险吗?
楚谣再转念一想,该不会是寇凛潜进来了?
正想提醒虞清,却见她倏忽间翻身下床,手中幔帐猛地向前一抛,手腕快速几个抖动,光影之间,像是接住一道暗器。
随着她身形一个变幻,手中幔帐连甩几下,只听“啪啪”几声暗器掉落的声音。
房间内冷肃杀机涌动,楚谣心下一紧,知道这真是刺客。她裹紧棉被安静躺着,不说话也不动,生怕发出的声响会影响虞清在黑暗中的判断力。
她方才隐约听见暗器破窗的声音,刺客身在院中,如此猖狂,院里守夜的十来个家仆应都被悄无声息的放倒了。
以虞清的耳力,竟然丝毫不觉,可见刺客人多且武功极为高强。
“嘭!”左右窗各有暗器射|进来,正门也被从外踹开!
虞清刚用幔帐接住暗器,一道劲道刚猛的掌风,已然迫近眼前。她灵巧一躲,幔帐缠上刺客手腕。
一出手虞清便能感觉到刺客劲气纵横,是个练惯硬功夫的,不能与之硬拼,只不断贴身与他缠斗,以四两拨千斤。
新月如钩,即使开了门楚谣也看不清门口的情况。
暗器攻势已经停了,楚谣赶紧从床头架子上摸索着取来衣裳穿好,接着,她打算钻床底下躲起来。
却在此时,突然又一个刺客从侧窗跳入,直奔楚谣。
楚谣连忙惊呼一声让虞清知道。
虞清早已回身,幔帐甩出缠住楚谣的腰,在那刺客靠近楚谣之前,将楚谣拽来自己身边。
旋即一面保护她,一面以一敌二。
但与上次游湖遇刺不同,寇凛能在护住她的同时一个打十几个,而虞清在这两人猛烈的攻势下捉襟见肘,不断想带着她逃出屋子,却始终被逼回来,肩头重重挨了好几掌。
就在楚谣捏了把冷汗时,精疲力竭狼狈不堪的虞清忍无可忍地道:“谢将军,寇大人,玩够了吗?”
几欲打在她腹部的一掌倏地停住,房间内静了下来。
楚谣神经紧绷,难以置信。
燃灯之前,听谢从琰道:“先穿好衣服。”
旋即两人背过身。
楚谣是穿好了的,虞清却只着中衣。等虞清穿好外裳,阖上门,燃起灯,却见这两个身穿夜行衣的刺客果然是谢从琰和寇凛。
虞清满头的汗,脸上隐有怒意:“两位大人这是做什么?”
楚谣扶着虞清站着,也是满脸不解,瞪着两个人。
幸亏她屋子开阔,又少有家具摆设,但窗户被射|破了许多洞。
谢从琰避开楚谣的目光,看向寇凛:“我告诉过你,虞清的应变能力和功夫底子用不着试,她擅长灵巧战术,这是房内逼仄,在院中你我联手也擒不住她,先前我可是出动了好几个火|枪队才在城郊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