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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一些官员没有资格参与常朝,有要事启奏只能递折子,而这些奏折须得经过内阁,内阁若退回去,梁成帝是看不到的。
可见大朝会的实际意义,是在制约内阁权利。
但此举收效甚微,因为内阁阁老们也会参加大朝会,敢绕过他们当面启奏圣上,与找死无异。
满朝上下,也就楚修宁敢去和他们硬碰硬。
楚修宁入不了内阁,是因为吏部尚书权力太大,被律例制约着不能入阁。就算入阁,内阁成员看似五人,却只有首辅一人说了算。其余四位阁老的权力,还不如吏部尚书。
今次大朝会太和殿里,百官分站六竖列,以天子宝座为中界限,左为文官,右为武将。
俊秀儒雅的楚修宁与长身玉立的首辅袁诚居于首排,两人中间夹了个老态龙钟的叶次辅。
一些不上常朝的官员除了在朝会上瞻仰龙颜之外,也得多看几眼这两位年轻的掌权文臣。说他们年轻并非奉承,这两人乃是同窗好友,在东厂横行无忌的黑暗年代里,两人相互扶持,塔儿谷战役后没几年,一个成为首辅,一个升任吏部尚书,皆不满二十五岁。
虽说与塔儿谷死了一半臣子,朝中无人可用有关,两人的本事是毋庸置疑的。
如今两人也都才三十七八,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三十出头,站在文官集团的前排里鹤立鸡群。
楚修宁一整个上午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在寇凛身上。
寇凛身为天子亲军指挥使,锦衣卫担着护卫和依仗职责,他并未站在武将列,而是配刀守在龙座下左侧,面向群臣伫立,右眼眶还带着些许不细看不易察觉淤青,神情冷漠,一动不动。
至于龙座下右侧,同样带刀站着的是新任金吾卫指挥使宋世钧。
定国公宋锡的六个嫡孙各个骁勇善战,先前全在外戍边,这行二的宋世钧也是最近才调回来的。
宋家手握兵权怕被圣上忌惮,从不在朝政事上说话,楚修宁很少与他们打交道,甚至都有好几年不曾见过宋锡,若非谢丛琰见过,他几乎都要以为宋锡已经死了。
楚修宁的神思越跑越远,他在等那个价值五千金的“消息”发生。
直到临近晌午,百官累饿交加,梁成帝终于说出了那句百官等待已久的话:“众卿可还有何奏议?若无”
此时,都察院左都御史顾彦持着玉笏出列,拜道:“启奏圣上,微臣有要事启奏。”
梁成帝示意他说。
顾御史道:“微臣此奏要弹劾锦衣卫指挥使寇凛意图谋反。”
莫说梁成帝,百官多半无动于衷。
寇凛哪次朝会不被弹劾,各种弹劾理由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尤其这个节骨眼上,寇凛正在调查东宫失窃案,圣上只会来一句“行啊,那朕罢了寇凛的官,交由你去查,查不出提头来见”。
果不其然,梁成帝扶了扶额:“顾卿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顾御史铿锵有力地道:“启禀圣上,微臣接到密告,先前寇指挥使被罢官遣回原籍思过时,并未遵从圣上旨意待在扬州,而是秘密前往蜀地,此乃抗旨。”
殿上终于起了些骚动,寇凛微勾唇角。
梁成帝不得不解释:“寇卿前往蜀地,是朕事前准允过的,顾卿多虑了。”
顾御史不依不饶,直接将目光投向寇凛:“寇指挥使前往蜀地,可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长姐?”
寇凛颔首:“是。”
顾御史也点点头,从袖中摸出一张类似官府通缉犯人绘肖像所用的纸:“此画中人,可是寇指挥使的长姐?”
宦官将画像取过手中,递去给寇凛。
寇凛展开这巴掌大的破纸一览:“的确是家姐。”旋即转身面朝梁成帝屈膝叩拜,“微臣有罪。四年前为寻人画此肖像,假公济私,命地方锦衣卫所暗卫为微臣寻人。”
梁成帝并无恼色:“寇卿此举确实不当,但也是人之常情,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寇凛谢恩刚起来,顾御史再道:“启禀圣上,根据密告,有人认出这画中的女子,乃是庶民明桓的一个贴身侍女,贞娘。”
此一言出,梁成帝神色瞬变!
宋世钧看在眼里,又看一眼震惊失色的寇凛,唇线轻轻一提。
殿上许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一个庶民的侍女怎么了?
再想起此人姓“明”,才纷纷大惊失色,明桓正是二十几年前弑杀先帝造反的淮王!
嬷嬷()
有资格站在太和殿内的文臣武将;哪个不知处死后还被贬为庶民的淮王明桓;是扎在今上心头的一根刺。
当年阉党倒台时就曾传出些流言;说先帝驾崩前留有遗诏;指定淮王继位真正弑君夺位的是今上;淮王与被满门抄斩的镇国公府是被冤枉的。
为了平息流言;今上趁着清除阉党不知诛杀多少老臣。
如今政局虽已稳定;可但凡与“淮王谋反案”沾上点儿关系,总会触及今上那条敏感的神经。而寇凛掌管的乃是天子亲军,这个职位;通常只有圣上最信任之人方可担任。
寇凛竟与淮王所有牵连,谋反一说,便不是空穴来风。
梁成帝渐渐恢复神态:“顾卿是否已经调查确认过?若是单凭密告信内的一面之词便来弹劾寇卿有谋反之心;也未免太过儿戏。
殿上官员们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多半希望看到寇凛栽跟头,但这事儿听着不太靠谱。
都已经二十四年过去;昔年淮王府内仆婢成群;是否真有一个叫做贞娘的侍女;估摸着只有淮王府的人才知道。
而淮王造反那夜;王府被定国公带兵屠个干净;即使还有活口,隐姓埋名还来不及;谁敢站出来说自己曾是淮王府的人,指认寇凛的姐姐就是贞娘?
“启禀圣上;微臣知晓此事厉害;自然是确认过的。”顾御史不卑不亢,捧着玉笏道,“据密告所说,那贞娘在淮王府与另外几个侍女一起,负责庶民明桓的衣饰。微臣猜测她应与宫内尚衣局有所往来,于是暗访了几十位出自尚衣局的老宫人。因此女相貌出众,且在左眼角生有一颗泪痣,令人印象深刻,有六人表示见过画中女子,其中三人确定她是淮王府侍女,更有一人记得她叫贞娘,与密告信中的内容分毫不差。”
顾御史指了指寇凛手中的画像,“微臣只是暗访,倘若圣上多召些年长的宫人,想必还会有识得此女之人,密告说她也曾服侍过明桓的正室夫人,入宫的次数应该不少。”
梁成帝道:“画像取来给朕看看。”
宦官连忙从寇凛手中取走,呈去圣前。
梁成帝觑着宦官手里的画像,沉默良久,看向寇凛:“寇卿,你姐姐曾在淮王府为婢一事,你真不知情?”
“微臣的确不知!”寇凛惊惶下跪,仿若神思凌乱,声音失去稳定,“倘若知道,微臣又岂会绘制画像,调用锦衣暗卫寻人?”
梁成帝斟酌着颔首:“言之有理。”
却没有让他起身。
寇凛再道:“而且庶民明桓谋反时,微臣已有三岁,多少记得些事情,姐姐当时与微臣身在蜀地,她怎可能人在京城为婢?”
顾御史道:“但这只是寇指挥使的一面之词,有谁可以证明呢?”
“行了,朕自有分寸。”梁成帝吩咐宦官将画像拿去内廷司,召集所有符合年纪的老宫人,想到什么,又嘱咐,“多画几幅,拿去皇后、丽贵妃,宁贤妃宫里”
众人明白,这三位是圣上还是王爷时就娶进府中的,从前没少与淮王内眷打交道,兴许身边侍女嬷嬷们有记性好的见过此女。
等宦官拿着画像退下,顾御史道:“圣上,关于寇指挥使,微臣还有一事请准秘奏。”
“不必。”梁成帝道,“顾卿但说无妨。”
顾御史微微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宦官:“圣上请过目。”
梁成帝展开密信,逐字逐句默读,脸色越来越沉,唇线紧绷,隐动雷霆之怒。
殿上气氛凝重,百官无不屏息。
“寇卿。”梁成帝看完以后,转而冷视寇凛。
寇凛伏地一叩:“微臣在。”
梁成帝将信朝他扔了过去,语气隐压怒意:“这告密信上说,你姐姐是个孤儿,明桓造反前三年半,因多次魅主犯上,被王妃逼着投了井,不知怎么没死成,逃出了府,辗转流落在外”
顾御史连忙补充:“微臣询问过那些老宫人,此女的确在明桓造反前三年多,就没再见过了。”
殿上静了一瞬,尔后满堂再是震惊!
这话意味着什么?
是个孤儿哪里来的弟弟?
淮王造反是在二十四年前,再往前推三年多,是二十七、八年前。假设贞娘爬了淮王的床,被王妃发现,贞娘逃出王府后若是诞下淮王骨肉,那孩子如今应是二十六七岁,恰好与寇凛的岁数吻合!
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寇凛望过去。
仅仅家人与淮王府有所牵连,谋反这罪很难定下来,顶多是失去圣上信任,慢慢丢掉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现在则是必死无疑。
武将列里,谢丛琰淡淡看了寇凛一眼,又收回目光。
梁成帝也将目光投向他:“寇卿当真不知自己真正祖籍何处?全无印象?”
寇凛叩首,声音依然微颤:“时年战乱灾荒,难民无数,微臣的姐姐一路带着年幼的微臣逃难,从未提过父母的事情,微臣只知祖上姓寇,旁的一概不知。”
顾御史冷笑:“令姐若非心虚,为何不与寇指挥使说起家事?”
梁成帝扫一眼百官:“众卿如何看待此事?”
殿内鸦雀无声,此时尚未最终确定寇凛的姐姐的确是贞娘,谁敢说话?
其实即使证实了画中人是贞娘,寇凛也许只是贞娘在路边捡的一个难民的孩子,和淮王没有半点关系。
但以圣上多疑的性格,绝对不会留着寇凛。
他们要做的,是等后宫的消息传来,最终确定贞娘的身份,再齐齐弹劾寇凛其他罪状,给圣上找个处死他的理由。
皆大欢喜。
“那就等吧。”梁成帝闭上眼睛。
这架势是不准备退朝了,俨然将大朝会变成公审寇凛。
*
尚书府。
楚谣午睡过后,心不在焉的坐在房里画画。
自从寇凛上次押着楚箫上门,她没再见过寇凛,也没有继续学习女红。
一面心疼他受了伤,一面生了好几日的闷气,根据楚箫告诉她的情况,寇凛猜出真相之后,竟然跑来讨要两千金的封口费。
难道他一直任由自己接近他,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赚一票大的么?
可想想那晚他挨打却不还手,她确定寇凛是对她有意的。这种情况下,依然先跑来讹钱,丝毫也不顾虑她的感受。
两千金她爹拿不出来,但在寇凛手里不过九牛一毛,始终还是比她重要的多。
楚谣心烦的将画笔搁下,准备再回床上躺着去时,听见楚箫在外急匆匆的声音:“阿谣!阿谣!”
楚谣又重新坐下,目望楚箫穿着飞鱼服推门而入,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眼皮儿不由一跳:“瞧你急的,该不会虞清又出事了吧?”
“不是虞清,是寇大人出事了!”楚箫顺了口气道,“刚才金吾卫指挥使宋世钧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