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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心思”,什么心思?
此刻见她爹紧张兮兮,愈发觉得怪异,索性沉默不语,故意绞着手指表现出内心的惶惶不安。
楚修宁深知自己这个女儿心眼多,但兹事体大,他不敢赌。又庆幸偷听的是女儿,倘若是儿子,真还不知如何是好。踟蹰片刻,看向钉在门口不曾进来的谢从琰:“你先出去。”
谢从琰望了楚谣一眼,欲言又止,走了出去。
等房门阖上,楚修宁道:“阿谣,你可知镇国公?”
楚谣一愣:“镇国公傅云?”
大梁立国以来,一共封了六位国公,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功臣。
时至今日,除了定国公府依然手握重权以外,其他几家均已式微,尤其是镇国公府,二十四年前因为参与淮王谋反案,被夺爵抄家,阖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想当年,先帝沉迷炼丹,认为自己可以长生不老,不需要立什么储君,将膝下三子分别封为赵王、蜀王和淮王。”
这段历史楚谣十分清楚,赵王正是现如今的圣上。
“蜀王就不提了,宫女所出,无所依仗。皇三子淮王的生母,出自镇国公府,是镇国公傅云的亲妹妹。而皇长子赵王的生母,也就是当今太后,则出自定国公府。”
楚谣点了点头,所以定国公府无需在朝中站队,太子明衡也好,睿王明奕也罢,无论哪个最终称帝,对定国公府来说都是一样的。
楚修宁继续道:“直到先帝驾崩那夜,仍未立下太子,弥留时陪在先帝身边的,只有司礼监秉笔太监黎崇儒。三位王爷都不是皇后所出,按照无嫡立长的规矩,应是赵王继位。但黎崇儒那阉贼连夜找来定国公宋锡,说先帝留有遗诏,指定淮王继位。黎阉贼与当时的掌印大太监暗斗多年,而那掌印太监又与淮王走的近,黎阉贼并不想淮王登上帝位不知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黎阉贼假传圣旨,说赵王欲要谋反,命淮王速速带兵入宫救驾,结果可想而知,淮王落得个弑父谋反的罪名”
楚谣心头一惊。
这与她知道的历史并不相同,说是淮王自知得不到皇位,才与镇国公傅云、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合谋造反。
“先帝是否留有遗诏,至今是个迷。我倾向于根本没有什么遗诏,原本就该是身为皇长子的赵王继位,但如此一来,黎阉贼得不到任何好处。所以他假口先皇遗诏,逼着定国公上了他的贼船,利用诛杀淮王来排除异己,再揣着遗诏要挟新皇,换取利益。”
楚修宁冷哼一声,“圣上登基以后,黎阉贼成了东厂大都督,在朝中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尤其十八年前塔儿谷与北元那一战,令我大梁元气大伤。庆幸的是黎阉贼在战乱中下落不明,应是死了。圣上在你外公以命相护下回到京城,废除东厂,重用锦衣卫,肃清朝中阉党的势力。特别是寇凛掌控了锦衣卫以后,动辄抄家灭门,朝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直到这几年才算消停一些。”
楚谣听的有些呆滞。
“阉党其实早已翻不起什么浪来了,圣上命寇凛抓着阉党不放,应是还在找寻那份不知真假的先帝遗诏。”
楚谣回过神,问道:“这应是极为机密之事,爹是如何知道的?”
问完又觉得自己傻,她父亲在官场沉浮数十年,成为六部之首,与当朝首辅相抗衡,岂会没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果然楚修宁并没有回答。
楚谣消化着这些机密,倏然觉得似乎跑题了,恍惚着问:“这与小舅舅的出身有关系?”
楚修宁朝后门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小舅舅的确是外室子,却与你外公无关。他不叫谢从琰,他叫傅从琰,是镇国公世子的外室所生,被诛了九族的镇国公府仅剩下的一株独苗了”
楚谣慢慢睁大了眼睛,声音也略带着颤抖:“那外公”
楚修宁捏了捏眉心:“你那外公啊,镇国公傅云待他有恩,谢氏一族,算是傅家隐藏在朝中的势力。你外公和傅家残存的其他势力一起,将阿琰秘密保护起来。我一直怀疑,你外公带着手下精锐之师惨死在塔儿谷,是有预谋的,想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给圣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为阿琰未来铺路”
楚谣听的心惊肉跳:“爹,此事您一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楚修宁长长叹了口气,“你外祖母不准阿琰进门,闹的满城风雨,一是为了让众人都深信阿琰是你外公的外室所生,二来,是想让阿琰住在咱们府上,和我山东楚氏扯上关系。”
楚修宁闭了闭眼,至今想起来仍是郁郁难平。
他会娶楚谣的母亲谢静姝,完全是被谢埕设计了,用的是极老套手段——谢静姝在他面前落水,他不得不救,不得不娶。
那时候的楚修宁尚没有今日这般的城府,真以为是场意外,加上谢静姝美貌过人,他也的确动了心。
谢从琰住进来之后,他悉心教导,想着将来也是自己在朝中的一大助力。
直到楚谣两兄妹从阁楼掉下来,楚修宁怀疑到了照顾谢从琰的嬷嬷身上,竟发现那老妪居然是位身手了得的高手。
暗查之下,终于被他得知了真相。
当时摆在楚修宁面前的有两条路,隐瞒或者告密。
若是隐瞒,他等于上了这条贼船,一旦被揪出来,便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与此相比,楚谣替兄考科举,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
可若是告密,他老丈人谢埕一大家子就完了,包括他的结发妻子。为了向圣上表明决心和立场,怕是连楚谣两兄妹也保不住。
而他的仕途也差不多到头了,唯一能保住的,是他山东楚氏数百年的声望。
楚修宁经过一番抉择,痛下决心,折子都写好了,准备连夜进宫面圣。
出门之前,忍不住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一双儿女。
这一眼过罢,他又舍不得了
他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一场危机,也是一个莫大的机遇,和谢从琰背后的势力联手,他往后的仕途将走的顺畅无比。
至于谢从琰对他女儿渐生的情愫,通过楚修宁的观察,认为谢从琰是个冷静自持之人,也就只稍加提醒了几句。
他从未怀疑谢从琰会想掳走女儿,私藏起来。
在这尚书府里,谢从琰若真想对他女儿做些什么,同在一条贼船上,阖族的性命都与谢从琰绑在一起,他又能拿谢从琰怎样?
“爹?”楚谣见他久久不言,轻轻喊了一声。
“哦,没什么。”楚修宁并不打算告诉楚谣这些,“总之,你往后只需记着,阿琰是你的亲舅舅,旁的无需理会。”
“怎能不理会,小舅舅上京来是为找定国公府报仇的么?”楚谣一时间受到的冲击过大,脑子处于懵怔的状态。
亏她一心想着为父分忧,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天真,这些血淋淋的斗争,莫说亲自筹谋,她连想一想都觉得如堕冰窖。
楚修宁指了指她,郑重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我还没有教训你,可知你一个心血来潮,会害死多少人?”
“我”
“你在家中随意惯了,认为你进来顶多被我骂一顿,可你有想过放你进来的护卫,落在阿琰手里,会是怎样的下场?”
楚谣微愕,呼吸一滞,顾不得再和她父亲说话,扶着腿匆匆向外走。
出了书房后门,谢从琰背对她站着,月光将他的影子拉的颀长。而他面前,跪着一干正求饶的守院护卫。
“小舅舅!”
楚谣手心出了汗,黏黏腻腻,上前抓住谢从琰的衣袖,恳求道,“我以为哥哥的案子又出了什么曲折,你们故意瞒着我,才想来听一听,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我骗他们的,小舅舅,饶了他们吧”
一干护卫们恐惧不已,平日里有关小姐的出格举动,无论老爷还是舅老爷,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他们就算知道小姐可能在说谎,也予以放行。
今日是怎么了?
看到谢从琰紧绷的神情,楚谣继续道:“小舅舅,我知道错了。”
好半响,谢从琰终于开了口:“下不为例。”
一干护卫们心中大喜,纷纷磕头。
楚谣总算是喘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袖子,连忙松开。等护卫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气氛变得异常诡秘。
楚谣站在谢从琰身边,微垂着头,仍未能完全接受她父亲方才的一番解释。
几乎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小舅舅姓傅不姓谢,不是自己的亲舅舅,而是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
不知怎么,想起寇凛今日询问她的那些问题,又想起了谢从琰亲口说的“对谣谣的心思”。
心思,对她的心思。
楚谣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寇凛想要引蛇出洞的人,是谢从琰!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从琰,知道四下已无人,直接低低问出了口:“小小舅舅,你喜欢我?”
行刺()
楚谣的询问没有得到回应,谢从琰像是没听见似的,神色如常,伸手理了理绣着云纹的袖口。
她问的突兀,他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自从发现偷听的人是她以后,他就开始陷入深深的混乱中,直觉认准自己说的话全被她听进耳朵里去了。一直以来,他是她的亲舅舅,她也拿他当亲舅舅一般信任着,如今知道他的心思,她会怎样看待他?
他该怎样解释?
他该怎样面对?
站在院子里吹了一阵子冷风过后,他已在混乱中平静下来,只不过楚谣问的实在不留情面,他不知怎样回答,唯有沉默以对。
楚谣心里清楚,谢从琰这样的反应是默认了。
她尴尬着咬了下唇瓣,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感想,作何反应。只能举着一对清亮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谢从琰。夜风徐徐,皎月的光影洒在他脸庞上,剑锋般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在楚谣的记忆中,自小谢从琰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个性,但陪她玩耍时,也经常会说会笑。那时候,他还是个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少年,后来入军营里晒了一身古铜,又在战场上染了一身戾气,连五官也跟着凌厉起来,变得越来越难接近。
莫说笑容,话都难得多说两句。
楚谣觉着心疼,却有一件要紧事不得不说。
“小舅舅,其实寇大人送礼物给我,是猜测有个可怕的男人一直在暗中窥视着我。坠楼受伤,虞清当众羞辱我,永平伯世子被害,哥哥遭诬陷,还有回京路上出钱掳我”
说到了正事,谢从琰收敛情绪,沉沉道:“寇凛怀疑是我?”
楚谣点头,思忖道:“我猜是的。”
寇凛不知真相,会怀疑谢从琰是人之常情。
倘若楚谣也不明就里,单纯知道谢从琰对自己有意,她同样会起疑心。
但现在她从她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一切,是谢从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饶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得相信她父亲的判断。
楚氏一族的身家性命,早就和谢从琰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谢从琰若想得到她,完全不需要耍这些心机手段,不过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她父亲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