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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谣捏着汤匙小口小口喝着汤,纳闷看向姜行:“姜公子,先前我夫君不是才给了你二十金?也没见你采买什么,为何会缺二两银子?”
这一路走下来,楚谣与姜行已较为熟悉,没了先前的拘谨。
段小江无奈道:“夫人您有所不知,我师兄爱赌,偏偏赌运奇差,但凡手里有些钱,全扔赌场里去了,欠了一屁股债,被黑白两道四处追杀,不然先前也不会做些掳人的勾当。”
姜行剔着牙道:“说什么呢,我就算干这些掳人的勾当,也只针对朝廷走狗的家眷。”
楚谣默默喝汤不说话,没有与姜行争执的意思。
段小江叹气:“我只怕你这样下去,早晚横尸街头。”
“你不懂,我这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姜行嗤笑道,“起码我自己赚来的钱,全是被自己败光的,不像你,为了个贱|人累死累活,还被她害的险些没命”
“姜行!”段小江重重搁下筷子。
桌面上的碗碟被砸的跳了起来,楚谣吓了一跳,筷子落地。她扭头看向段小江,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脾气。
段小江意识到自己失态,一瞬换副容色,又从筷子筒里抽出两根擦干净了双手呈给她:“对不住对不住,吓着夫人了。”
楚谣接过筷子:“没事。”
段小江才又瞪着姜行:“你再给我口无遮拦试试!”
姜行也颇有些后悔揭他疮疤,讪讪起身:“我出去瞧瞧这小城里有没有赌场。”
他离开后,楼外暴雨不歇,饭桌上静了下来。
楚谣虽好奇,但她没有询问,更没有去打量段小江的神色。
快要吃完时,一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口,身穿蓑衣的仆从慌忙去车门处撑伞。
先下来一位四五十岁保养得宜的嬷嬷,小心翼翼扶着一位戴帷帽的娇小姐。
一行人虽穿的朴素,但瞧着这架势也知非富即贵。
浙江多豪绅,是国家税收最大的来源地,楚谣一路上见过不知多少。
那嬷嬷扶着那位小姐坐去角落,与楚谣隔着一张桌子,背对着背。
从楚谣身边经过时,楚谣感觉到那位小姐帷帽轻纱下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脚步还放缓了些。
落座之后,听那嬷嬷道:“小姐,您一日未曾进食,多少吃些,咱们等雨小些再赶路。”
小姐摘下帷帽,声音疲惫不堪:“也不知表哥走到哪里了。”
楚谣无心听人墙角,填饱肚子之后,欲要起身上楼休息,姜行却急匆匆的回来,压低声音:“夫人,师弟,咱们得买辆马车冒雨先离开这里,尽快前往金竹与寇大人会合。”
楚谣不明所以:“怎么了?”
段小江目露戒备:“有人跟踪?”
“跟踪的不是咱们。”姜行瞅一眼楚谣背后那一桌,“应是冲着那位小姐来的。两拨人,看样子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动手。”又补充,“也亏得有两拨,不然这位小姐早有危险。”
“恩,你去买马车。”段小江没有询问楚谣的意见,递给姜行银子,自己则去柜台找掌柜退房。
楚谣欲言又止,不明情况,知道自己不能烂好心。
毕竟她也是被保护的一个,能打的小河尚未追上来,小江与他师兄只擅长轻功。
等姜行赶着马车到客栈门口,段小江道:“走吧夫人。”
楚谣扶着桌子站起身,一深一浅的往门外走时,背后那小姐忽然喊道:“楚二公子?”
楚谣一怔,顿住脚步,扭过头去。
段小江的目光愈发戒备。
那小姐也转过头来,不敢置信的看向楚谣:“真的是你?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
楚谣仔细看她,瓜子脸,柳叶眉,透着江南女子安静淡恬的气质——不认识,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
不,楚谣想起来了。
她是正二品的浙江都指挥使孟振邦的女儿,孟筠筠。
两人从来也没见过面,却将对方的一切都打听的极为清楚。
因为孟筠筠是虞清的表妹,两人从前曾是情敌。
金米()
楚谣回过神来;露出抹狐疑:“这位小姐认错人了吧?”
孟筠筠微微怔:“认错人?”
怎么可能认错呢;她见过楚谣的画像;世间从来不缺美人;但这般出众的容貌足以令人过目不忘;即使乔装改扮一样瞧着眼熟。
何况还跛了腿;不是她是谁?
只不过听说她才刚嫁给锦衣卫指挥使;为何会出现在浙江?
楚谣坚决否认:“在下并不姓楚。”
孟筠筠的嬷嬷不满道:“那我家小姐叫一声楚公子,你回头作甚?”
楚谣略显尴尬的拱手:“这角落唯我们两桌人,小姐发出声音;在下不过是下意识回头而已。”
孟筠筠见她不愿承认,遂不再勉强,微微福身致歉:“那是小女子一时眼花;认错人了;还望公子多多见谅。”
“小姐不必在意。”楚谣颔首示意过罢,转身继续往外走。
段小江撑着油纸伞;她趁着暴雨声的掩盖;与披蓑坐在前头的姜行说道:“姜公子;咱们先不出城;去附近客栈住下来。”
姜行皱起眉:“夫人;我认为咱们还是离开的好,这两伙人都不是善茬;殃及到您,我没法儿向寇大人交代。”
段小江呵斥道:“夫人的吩咐你照做就行;少废话。”
奴性;这是妥妥的奴性,姜行张了半天的嘴,投降道:“行行行,出钱是大爷,爱咋咋地。”
段小江陪着楚谣坐在马车里,试探着问:“夫人,您认识那位小姐?”
“孟筠筠,虞清亲舅舅的女儿。”楚谣与虞清前阵子聊天时,还曾聊到她这位表妹。
孟家和虞家一样世代军户,并非世家大族,孟振邦与虞康安,都是凭着本事赚来军功,坐上浙福两地军事一把手的位置。
孟筠筠今年十九,岁数也不小了。从前一门心思的非虞清不嫁,虞夫人实在没办法,将“表哥”其实是“表姐”的真相告诉了她,才算死心。
十七岁时,许配给了福建总督之子,不过这亲才定下不久,她母亲去世,如今正在孝期。
“看样子,这麻烦不想惹也得惹了。”段小江头疼。亏得楚谣脑筋转的快,不与她相认,藏在暗处更容易行事。
“听她的意思,虞清似乎正在赶来接她的路上,咱们还不知虞家究竟出了什么乱子,她去福建估摸着与此事有关系,岂能不管?”楚谣听着暴雨拍打在车窗上的声音,胡乱捏着手。
面对这样的局面,寇凛不在身边她心里实在没谱。
马车没走多远,停在对街一间稍小的些的客栈门前。要了间临街的客房,楚谣伫立窗前,推开些窗缝,透过雨幕远远可以瞧见孟筠筠歇脚的客栈。
这暴雨瞧着短时间内不会停下来,她们估计会在客栈中住下,也不知夜间时那两帮人会不会动手。
段小江守着她,姜行又出去查探,回来之后道:“两拨各有十来个人,瞧着像是江湖黑道势力,武功都不弱。”指指段小江,又指指自己,“我俩肯定打不过。”
楚谣沉吟道:“姜公子,你能在不被他们发觉的情况下,潜入孟小姐的房间么?”
“悬。”姜行琢磨着,“小江应该可以。”
“夫人想让属下去提醒孟小姐?”段小江问。
楚谣道:“顺便问一问情况。”
段小江道了声“可以”:“但是夫人,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说。”
楚谣理解:“你想说若是情况危险,你不会插手。”
段小江讪讪道:“因为属下必须以夫人的安全为主。”
“我知道的。”楚谣嘱咐道,“尽力而为,无需勉强。”
能救则救,不能救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虞清会谅解的。
留下姜行保护楚谣,段小江离开客栈。
姜行撩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笑着道:“夫人,寇大人给我金子,只让我背着您,保护您,这些事儿按规矩不归我管。”
楚谣也不多说,她斗篷下有个夹层,里头装着一沓金票和银票,是寇凛出发前塞进去的,让她路上有需要时拿出来用。
他一直也没拿出来过,这会儿取出来,姜行一双眼睛都看直了。她轻若无骨,背着并不吃力,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一路竟背了座金山。
楚谣抽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银票:“这是刚才探听消息的酬劳。”
“夫人真是爽快人。”姜行连忙将这一百两银票收下,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稍后再做事的话还有酬劳,“不过,您就不怕我顺手把您给打劫了?”
楚谣将一沓票据重新收回去,笑道:“姜公子极是厌恶朝廷中人,肯赚我夫君的钱,也是因为在诏狱里被打怕了,我是很放心的。”
姜行嘴角一抽,将身子转去一边不说话了。
两刻钟过后,天色逐渐转入傍晚,暴雨依旧倾盆,段小江归来。
楚谣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
段小江沉沉道:“夫人,虞家这次是摊上大麻烦了。”
楚谣蹙起眉,段小江常年跟在寇凛身边做事,能被他称之为“大麻烦”,这麻烦程度可想而知。
段小江道:“这孟小姐在金华府爱慕者众多,其中就有浙江布政使司内的一个经历姚冲,这姚冲在知府酒席上与人说起孟小姐,言语轻浮了些,恰好孟小姐还未满十六岁的弟弟在场,与姚冲发生争执,那小子武将世家出身,兼之年轻气盛,失手将姚冲打死了,随后打伤官府衙役逃走,不知所踪。如今孟指挥使已被浙江巡抚停职软禁,各类弹劾的折子正往京中送去,孟指挥使怕稍后局势难以掌控,才将女儿送去福建。”
楚谣稍稍有些不解,先前楚箫被冤枉谋害永平伯世子,她父亲也被弹劾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但尚未弹劾,就将一省都指挥使停职软禁?
“夫人,您别看姚冲只是个从六品的经历。”段小江解释道,“他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姚耿的亲侄子。”
楚谣微惊,经过阉党祸乱之后,东厂被废除,圣上打压宦官打压的厉害,但总有那么几个宦官深得圣心,就比如说这位姚公公。陪着圣上走过了四十几年岁月,平素里安分守己,不掺合任何争斗。
她又问:“孟小姐可知虞总兵出了什么事?”
段小江道:“她也不清楚。”
楚谣几乎不用多想,孟小公子打死姚公公侄子这事儿,不可能是意外,背后定有人设计。
先前虞清就说有人私下里弹劾她父亲拥兵自重,惹得圣上忌惮,才会进京给袁首辅送礼的。
现在这股势力正式朝虞家下手了,八成是想拿下沿海的军政控制权。不是袁首辅,也不是她父亲,不知是否和天影有关系。
“还有件事情。”段小江道,“又来了一拨人,现在是三拨,几个带头的坐去茶楼喝茶,似乎想要达成某种协议。”
楚谣想不通:“他们抓孟小姐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分析朝局时,姜行不插嘴,现在才道:“肯定是黑市出了赏金。”他也有几分跃跃欲试,瞧一眼楚谣,“看这情况,赏金必定不低,这孟小姐可比夫人贵多了啊。”
段小江并未辩驳,可见是认同的:“孟小姐说让夫人先走,莫要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