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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谣握了握拳头:“我要见寇大人。”
段小江又咬了一口芝麻饼:“恐怕不行,大人正在养病。”
楚谣态度强硬:“我要见寇大人!”
*
楚谣跟着段小江回到锦衣卫衙门,进入议事厅。
寇凛居于上位,面前的案台上摆放着一摞卷宗。他身穿常服,披着一件没毛的织金披风,精神萎靡,眼圈下一片乌青。
楚谣原本已在心中认准了他是装病,如今一看,是真病了。
段小江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寇凛听罢轻皱了皱眉,头也不抬:“楚百户,你求见本官所为何事?”
“属下希望与大人密谈。”楚谣看一眼段小江。
密谈?再密谈还有命吗?
寇凛烦躁着道:“你当他不存在。”
楚谣道:“属下不会自欺欺人。”
寇凛终于放下手里的卷宗,眯起眼睛看她一眼,许久:“小江,你先出去。”
段小江耸肩:“是。”
“现在可以说了。”议事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寇凛的视线移到了她的腰间,“你的绣春刀呢?”
“刀”楚谣原本满腹心事,被寇凛一句话问的愣了神,才想起绣春刀被她扔进太子马车里了,听闻锦衣卫一人一刀,人在刀在,“大人派刺客行刺太子,属下迫不得已扔了刀,说起来大人也有责任。”
寇凛靠在椅背上,嘴角弯出一抹弧度:“本官派人行刺太子?你可知,单凭这句污蔑之言,本官就能将你拿下治罪?”
楚谣垂首行礼,声音放缓:“属下瞧那刺客轻功诡异,和先前绑架我妹妹的江湖人类似,那叫姜行的劫匪,属下记得大人说过已经被您抓进了诏狱。”
寇凛好笑道:“江湖中善轻功者多如牛毛,你瞧着像就像?本官特准你去诏狱看一看,姜行是不是好端端在牢里待着。”
楚谣不用去看,她知道自己抓不住寇凛的把柄:“当然,大人的本意并不是刺杀太子,不然以对方的武功,不可能将箭射偏,射马车门框上去。您想必是查探出有人想要谋害属下,故意给对方制造机会。从您放出急病的消息,再到惩罚属下出去清理沟渠,闹的人尽皆知,都是为了引对方上钩”
寇凛摩挲着扳指,心道老狐狸生出小狐狸,小狐狸比老狐狸还要精明。
沉默片刻,他道:“本官原本没打算这么做,一直将你栓在衙门里,搁在我眼皮子底下。今晨恰好生了病,才想着将计就计。”
他说的是实话,不设饵,他也本事抓到证据,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至于“气恼”,并不会影响他做正事时的思绪。
何况是他自己好奇心重,非得试一试,也怪不着楚箫。
“这件事,是经过圣上和你父亲同意的,知道太子也出了宫,怕对方会有所顾忌,圣上特准本官斟酌行事,你父亲当时也在场。”
楚谣一愣。
寇凛微微挑眉:“至于你的性命,本官奉命保护你,自然不会让你有事。再者,你愿意日日龟缩在衙门里,还是主动拔去这柄悬顶利刃?”
连父亲也同意,一定是非常信任寇凛的手段,楚谣细细一琢磨,心态平和了不少:“敢问大人,究竟从哪里判定有人想要害我的性命?”
寇凛抽出一册卷宗,扬手扔飞出去:“据本官推测,你兄妹回京时,在寺庙内埋伏你们的人,和出钱掳你妹妹的人,并不是同一伙人。寺庙那些见状不妙服毒自尽的杀手,应是某个势力豢养的死士,目标是你的性命。而想要掳走你妹妹之人,应是知悉他们的计划,想着趁火打劫。”
楚谣上前一步,捡起地上的卷宗,认真翻看。
不一会儿,背后浸满冷汗。
有人想要私藏她,她顶多惴惴不安。可有人要杀她哥哥,则令她万分惶恐。倘若今日哥哥没有晕血症发,经历这一切的,便是哥哥了。
以她哥哥莽撞冒失的性子,当中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楚谣捏紧卷宗,抬头问:“大人可有头绪?”
寇凛徐徐道:“京城里有习惯养死士的多半是些世袭的公侯伯爵,本官基本确定了永平伯,只是缺了点证据,方才抓到的那个,待徐功名伺候一晚,明儿个一早就能请旨去抓人了。”
“永平伯?”楚谣好半响才想起来是谁,她父亲曾想过与永平伯联姻,将自己嫁给永平伯世子,岂料才刚有个苗头,那世子因为争风吃醋在烟花地被人给打死了,“永平伯为何这么做?”
“你们两家的恩怨,本官如何知道?”寇凛摊了摊手,勾起一抹意义深长的笑,“或许永平伯认为自己儿子死的蹊跷,与你楚大才子有关?”
永平伯世子的死,与哥哥有关?
实在想不通,但楚谣知道寇凛不会随口乱说,又问:“那想要掳我妹妹的人,大人可有头绪?”
“有。”寇凛脑海里闪过谢从琰那张冷峻的脸。
楚谣静静等了半响:“大人?”
寇凛却站起身,裹了裹披风,朝议事厅外走:“你与太子很熟?”
楚谣转身跟上去:“属下曾做过一阵子太子伴读,后来因为顶撞了文贵妃,出了宫。”
“恩。”寇凛又不说话了。
楚谣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这位寇大人行事有异于常人,令人摸不着头脑,唯有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走在锦衣卫衙门里。
她平时来临摹山河万里图,总是在夜间,这还是头一回子时之前在衙门里逛。
“大人。”她忍不住又道,“您调查东宫失窃案,为何会对我们兄妹的案子如此关注,莫非您认为两者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现在还不好说。”寇凛回的模棱两可。
“属下想要参与进您的调查中。”
“圣上命你临摹,你做好你的事情就成。”
“但”
“行了,稍后再说。”
说话间,寇凛停下了脚步。
楚谣抬头一看,竟是衙门食所。饭菜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两声,才想起来自己一整天没有吃饭了。
楚谣尴尬着跟随寇凛入内,食所内坐满了锦衣卫。见到指挥使到来,纷纷起身。
寇凛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去正前方一个空位上坐着,且指了个位置给楚谣。
楚谣闷着头走过去,发现众人看她的目光极是怪异,想必哥哥平时吃饭并不在此地。寇凛今晚亲自带她来,不知有什么目的。
是承认哥哥在锦衣卫里的身份了?
楚谣环顾四周,见众锦衣卫都拿起了筷子,她也将筷子拿在手中。肚子又咕噜两声,正准备夹菜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是谁给了我们安身立命之所?”
骤惊之下,楚谣抖了抖手。
听众锦衣卫齐声道:“是寇大人!”
楚谣瞄一眼淡定自若的寇凛,举着筷子眨了眨眼睛,这是唱哪一出?
谁料想这还没完,又听一声喊:“是谁给了我们美味佳肴?”
众锦衣卫:“是寇大人!”
楚谣低头一瞧,这满盘子青菜豆腐,连点荤腥都见不着,也能称得上美味佳肴?
状告()
饭前口号仍在继续。
“是谁给了我们似锦前程?”
“是寇大人!”
“是谁令我们锦衣卫在大梁人敬三分?
“是寇大人!”
“锦衣卫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做人不可忘本,吾等誓死追随寇大人!”
“锦衣卫守则第二条是什么?”
“寇大人”
一番问答下来,楚谣满脑子尽是“寇大人”,提着筷子的手都要僵了,眼睁睁看着菜汤上的热气慢慢消失。
她总算知道御使弹劾寇凛的无数条罪名里,其中那条“饭前十八问,擅改锦衣卫守则,抹灭圣恩,只为自己歌功颂德,或有谋反之心”是什么意思了。
只不过弹劾也是白搭,圣上压根不在意。
大概在圣上的意识里,没有哪个想造反的会这么蠢。
“吃吧。”
“谢寇大人!”
终于可以动筷子了,楚谣夹起一块凉透了的豆腐,仍在为那句“美味佳肴”耿耿于怀。不过看向寇凛那一桌,金盘子里盛着的真真是珍馐美食。
视线再一扫,她惊讶的发现临近几桌每一桌的菜品都不一样。
自己这一桌的青菜豆腐,与其他二十几桌相比,算是极差的,却又不是最差的——有一桌只摆放着一桶米饭,连下饭菜都没有。
楚谣原本以为菜品是根据官位来区别的,可一看与自己同席的四个人中,有副百户也有千户,吃的都是青菜豆腐。
而隔壁桌六个校尉,却有鸡有鸭。
正疑惑不解时,与楚谣同席的千户食不下咽着道:“哎,我上个月家中有事,告了十几天假。”
其余三人也跟着叹气,一个个愁眉不展的。
楚谣从他们的对话中多少猜出一些,众人的俸禄是按照官位给的,但提供的伙食不是,上个月你为衙门做了多少事情,直接决定了下个月你在衙门里吃什么。
根本不管你的出身和官位。
楚谣还是头一回见识,难怪锦衣卫的内部管理饱受御使和礼部诟病,指责寇凛没有规矩,乱搞一通。
楚谣边想着,边默默吃着饭。
身边空位上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是段小江:“哎呀,方才去了趟诏狱,来晚了。”
楚谣微怔:“段大人为何会来这桌?”
身为寇凛的左右手,段小江为衙门做的贡献应该很多才是。
“我从来都是吃这些的。”段小江双脚一蹦,蹲在椅子上,顺手拿了一个白面馒头,语气委屈极了,“怕影响施展轻功,大人只准我吃这些。”
楚谣似懂非懂,放下筷子拱了拱手:“方才的救命之恩,我尚未谢过段大人。”
段小江往嘴里塞着馒头,含糊着道:“奉命行事,楚百户无需放在心上。真要谢的话,去谢指挥使大人。”
楚谣偏了偏头,朝寇凛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托腮坐着,阖上双眼,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应是病体未愈,没有胃口。既然如此,还特意带她来食所,想必是有原因的。
楚谣心头隐隐不安,低头吃饭。
等众锦衣卫吃的差不多了,该离席时,寇凛依然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段小江打了个手势,众锦衣卫不敢乱动,乖乖坐在位置上等待。
半个多时辰过后。
一直不曾出现在食所内的徐功名疾步走进来,凛声禀告:“大人,大理寺卿到了。”
寇凛一瞬睁开双眼:“亲自来了?”
徐功名抱拳:“是的,如您所料,亲自来了。”
楚谣眉头一皱,大理寺卿裴颂之?
寇凛一扫先前的病态,弯起唇角:“请。”
徐功名问:“请来食所?”
寇凛白了他一眼,他噤声退下。
稍后,徐功名领着身穿官服的裴颂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行大理寺官差。一众刚吃饱饭的锦衣卫就这么盯着他们,指挥使没说行礼,众人坐着不动。
裴颂之走上前,虚拱了拱手,说话时,嘴角带着抹冷笑:“寇大人,召集众多手下在此,是在向本官示威?”
两人同为正三品,寇凛稳稳坐着,也虚拱了拱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