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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在病床上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床板上铺着的旧竹席,“也不知道这竹席换过没有,那年我就是躺在这里,用一支圆珠笔弄死了一个大夫。他是个性|虐|狂,当时指甲已经把我这里撕开了。”他微微侧头,露出耳朵下方几道不显眼的伤口。
霍东晖扭过头不敢细看,心里却后悔的无以复加。那年米兰央求他帮忙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点头答应?他冷眼旁观米兰到处跑着找人,心里其实抱着一种等她跑不下去了自己放弃的想法。那时的他,不理解米兰为什么会为一个陌生人操劳到这种地步。
真是后悔。
冯延之前并不知道这里是盛夏曾经住过的病房,眼睛瞪得老大,脸上的颜色却迅速的灰败了下去。
盛夏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在窗台边的墙壁上摸了摸,“呐,这些印痕还在。我每天都用指甲在这里划一道,生怕自己会忘了年月其实这个记录也不准确,因为有时候会一连好些天都不能回来,有时候人在这里,但是神智不清醒,也想不起要过来划一下”
冯延向后退开一步,身体微微抖了起来。被关进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了这一长溜的“正”字。一笔一划之间透出的绝望,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鸿沟,沉甸甸的压在了他的心上。
盛夏收回手,似乎觉得自己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思。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冯延,“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没有的话,我就走了。”这个地方,多停留一秒钟都让他觉得透不过气。
冯延的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盛夏看着他,没有出声。
冯延低下头,“丁浩成知道很多事。盛河川所有的机密事都是通过他去办的。”
盛夏微微蹙眉,这句话有什么必要憋到这里才跟他说?全临海市的人都知道丁浩成是盛河川的心腹。
冯延又说:“你找严桥没用,他来的晚,盛河川对他也不是很信任。他知道的事情不多。”
盛夏微微一怔,随即便有些无奈了。他要说他找上严桥单纯的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务实、生性又踏实的助理,估计眼前这人也不会相信吧。
“陈婉芳知道不少事情,也算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冯延大概觉得自己这么说一个女人不好,叹了口气,“你可以问问她。”
盛夏却知道短时间内自己都不会再去找陈婉芳。这样的女人,就算真的知道什么,在盛河川被踹倒之前,也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能告诉他凯文的事情,估计一是不想把自己得罪的太死,要给她自己留后路;二来也是因为不知道凯文到底为了什么事来找自己吧。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盛夏有些失望。
冯延看着他,神色略有些犹豫,“有些事,我说了你大概不会相信。”
“你说。”盛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盛河川一直很嫉妒你父亲。”
盛夏挑了挑嘴角,心想这还用你来说?盛河川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盛老爷子就发话以后不许他插手公司里的事情,换了谁谁都不会太痛快吧。而且两个儿子放在一起,一个病病歪歪,一个身体健康不说,还聪明能干。
冯延见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补充了一句,“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世事不公,明明他比你父亲更早认识你的母亲。”
盛夏大吃一惊,“你胡说什么?!”之所以盛夏从未朝这个角度去怀疑,是因为他的母亲比盛河川大了将近十岁。十岁啊,再往前推几十年,差不多是一代人的差距了。
盛河川他怎么可能?!
冯延苦笑,“我说的是真的。”
盛夏脑子里嗡嗡直响,除了恨,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
“盛河川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在他的生活中从没有过女性的长辈来教导。或许盛夫人那种强势的女性才符合他心目中对对女性的所有期望吧。”冯延艰难的解释,“他身边的女人没有年纪太小的,你没注意到吗?”
盛夏都被这个消息炸懵了。盛河川是他小叔,他没事儿怎么会去注意他这些私事?!
“这些都是平时听他说的,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冯延揉了揉额角,在病床上坐了下来,“当初你的父母算是奉子成婚吧?所以盛河川最恨的人是你。他一直觉得如果没有你的话,泰莉不一定会嫁给你的父亲。”
盛夏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对你的感觉也很复杂,一方面想弄死你,一方面又觉得看在泰莉的面子上不能真的下狠手。尤其泰莉死后”冯延停顿了一下,“其实当初盛河川没有直接弄死你,就是为了拿你做人质去胁迫她”
“别说了!”盛夏粗暴的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只是知道这些,那我算是白跑一趟了。”
冯延看着他起身,看着霍东晖拉住他走出病房,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对不起。”
盛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你在这里好好享受吧。这是你欠我的。”
冯延无法反驳他的话。
铁门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合拢。冯延像是被这个画面刺激到,他猛然间跳了起来,扑到门口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小夏,对不起!你原谅我!”
没有人回答他。
“是他蛊惑我!”冯延喊着喊着,忍不住号啕起来,“他是魔鬼,小夏,你原谅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害死自己哥哥,逼死自己嫂子小夏,你不信去查,你找最能干的人去查”
冯延越喊越是绝望,他说这些又有什么证据呢?!
盛夏回了一下头,“冯延,有句话叫做自作自受。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并不无辜。”
冯延嚎啕大哭,“你原谅我”
盛夏漠然的看着观察窗口里露出的半张脸,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并不无辜。”
冯延已经哭得形象全无,“小夏,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我出去吧”
盛夏转过身,沉默的跟随霍东晖的脚步往外走。
冯延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从背后传来,凄厉的像是地狱里传来的回音,“小夏,盛河川是个魔鬼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母亲的墓是空的”
。。。
第42章 臂膀(三)()
霍东晖死命的按着盛夏的胳膊,用一种不容他挣扎的力道拖着他往外走。
盛夏挣扎不开,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放开你放开”
什么叫他母亲的墓是空的?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说泰莉并没有死?还是盛河川那个王八蛋把她偷偷葬在了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你冷静!”霍东晖在他耳边低吼一声,“不能在这里闹事!”
盛夏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有一团炽热的血气堵在喉头,整个人都像要炸开一样。
霍东晖猛地扳过他的脸,用力在他脸上拍了一掌,“冷静!你好好想想,这种事情盛河川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
盛夏的手脚僵住,整个人都像是颓败了下来。
霍东晖飞快的瞥了一眼识趣的往前走远几步的小助理,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冯延想拖着你,他的话未必可信。”
盛夏靠在他身上,竭力调节自己的呼吸。
的确是自己不冷静了。因为冯延说的这件事暂时来说是没有办法求证的,他总不可能因为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就去刨开家里长辈的长眠之地。而且冯延这个人也是不可信的,他有前科。当年他能满嘴谎话的把自己骗进了圈套,如今未必就不会再下个套诱着自己饶过他。
盛河川是否会救他,冯延自己也没把握,所以才会拼命扒着盛夏。而对盛夏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父母去世的真相——这一点并不难猜。
盛夏的脸色依旧苍白,呼吸却渐渐平缓下来。
“你说的对。”盛夏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先回去。”
霍东晖隐晦的瞥了一眼身后的病房里仍在崩溃大哭的冯延,一边揽着盛夏快步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想,这冯延现在哭得凄惨,怎么不想想自己是罪有应得?他害死了自己的大堂弟,伤了另外一个堂弟,害了盛夏的同时又间接害死了盛夏的妈妈,他手上沾了那么多的鲜血,却仍觉得自己可怜。
如果他这也叫可怜的话,当初无辜被关进这里的盛夏又算什么?
霍东晖不是善心人,也不觉得盛夏辗转把冯延关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但他能肯定一点,那就是盛夏不是冷血的人。
盛夏坐进车里,闭着眼轻轻舒了一口气,“让他在这里住到年底,住到我逃出来的那一天。我就捞他出来,让他按照他本应承受的惩罚去监狱里完成剩下的刑期。”
霍东晖小心的把他搂紧,“好。”
“我早说过要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盛夏靠着他的肩膀,脸色阴影里透着异样的白,“可是看到冯延受着我当日的苦我并不觉得痛快。晖哥,你说这是为什么?”
霍东晖摸摸他的脸颊,缓缓说道:“古人相信因果,相信前一世的恩怨若是没有两厢还清,会连累下辈子不得安生。我觉得你做的没什么不对,让他把欠你的这辈子都还清,下辈子清清静静的重新做人。”
盛夏无声的苦笑了一下,“我厌恶霍东云的为人,可是为了替自己报仇,却主动找上了他,还亲手奉上冯氏珠宝公司这么一块大蛋糕来跟他合作,就为了换一张精神病鉴定书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霍东晖没有出声。
“我错了吗?”
霍东晖轻轻叹了口气,“做都做了,就别再多想。等到了时间就放他出来。”欠债还钱,愿赌服输,冯延既然亲手做了局,这后果总要去自己去承担。
“嗯,”盛夏点了点头,闷闷的说:“没有冯家做帮手,很多事盛河川都要自己来。他能做的,无非是让我在临海待不下去,还能有什么”要知道“r”的总部和主要的市场都在国外,他在国内只是开了几家专门店而已,就算都毁了,对“r”的影响也是有限。
“小心些吧,”霍东晖说:“没下限的人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他看看窗外,霍东云的助理已经跟张副院长说完了话,正朝这边走过来。霍东晖本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和盛夏的关系,但是看看盛夏靠在自己胸前脸色苍白的样子,他又有些不舍得扶他起来。
这么一犹豫,小助理已经拉开了车门,看见后座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神情怔忪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问道:“霍少,咱们现在是回市区吗?”
霍东晖点了点头。心想算了,霍东云现在还指望着自己跟他合作,就算拿住自己这么一个把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知道就知道了吧。
盛夏从疗养院回来的第二天半夜,“r”在临海市开设的两家专门店都出了事。店面被砸了,里面的货品有些被人抢走,还有一部分被毁坏了,当晚的值班人员因为躲避及时都只受了轻伤。巧的是附近的监控探头都出了故障。而且这些打砸抢的流氓都做了必要的掩饰,值班人员也没能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盛夏亲自跑了一趟医院,对受伤的店员进行安抚。之后带着谭江亲自去了现场。谭江还是他从霍东晖手里暂时借过来救急的,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盛夏忙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