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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这栋楼似乎不太高,四楼以上黑着灯,也不知是不是就到了顶。
三层高的楼梯很快下到底,一道栅栏门锁死了楼梯间通往外面的路。
盛夏刚才还觉得他走下楼的过程有些太容易,看到这道栅栏门才知道是自己想的太容易了。全部都是重症患者的地方,安保设施都是有国家标准的,怎么可能会在这方面偷工减料。盛夏扶着栏杆,暗暗思索他能不能寄希望于值班的守卫辨识不出路永川的脸
盛夏还没做出决定是过去叫门还是另想出路,栅栏门两侧就闪出了两个身材壮实的守卫。两个人穿着统一的短袖制服,腰上挂着高压警棍。看到盛夏,眼中浮起疑惑的神色,又不约而同的转为警觉,其中一个喊道:“你过来我看一下证件”
盛夏转身往楼上跑。
“等等”身后的守卫喊道:“你是谁”
盛夏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往上跑。他并不认为他能顺着楼顶逃脱,但是在已经走不出去的情况下,他总要干点儿什么,比如说跑到顶楼看一眼周围的环境以及设施。他总不能费了半天力气,结果一无所获。
警报声在头顶轰响起来,身后是栅栏门打开的声音,杂沓的脚步声追了上来。再远一些的地方,有人在尖叫,也不知是病房里那些或真或假的病患们发出的叫声还是行凶现场终于被人发现了。
在这一团混乱的噪声中,盛夏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也终于顺着楼梯爬到了顶楼的天台上。通往天台的门并没有上锁,因为天台的四周架着高压电网,想跳楼寻死都无法实现。
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风里夹杂着林木清新的香气和海水淡淡的腥咸。这里或许离海边不远,然而遗憾的是夜色掩盖了一切,稍远一些的景色就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盛夏只能看到自己身处的十号楼和另外同样规格的三栋大楼首尾相接,严严实实的围起了一个四方形的圈子,圈子中央是一片空地,空地上有跑道,还有篮球场和网球场,圈子外面是一道高墙,墙头围着电网,时不时窜过的电流在夜色中令人心惊肉跳。
高墙的外面似乎还有房屋和防护设施,隔着很远的距离,盛夏看到了一团团模糊的灯光,那些灯光都掩映在树影之中,斑驳陆离,让人看不清楚。
再远的地方就是黑色的山脊,凸显在黑色的天幕之上,像一道沉默的剪影。
盛夏抬起头,贪婪地凝望着头顶上深邃的夜空。
天台的门被大力撞开,拍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盛夏有些遗憾的想,他才刚刚呼吸了一会儿自由的空气。
脚步声很谨慎地停在他身后三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的声音很谨慎的咳嗽了一声,“c320,你在做什么”
盛夏无声的笑了一下。他想说他只是在看自己距离自由有多远,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c320,”身后的男人说:“请你马上回病房。这里并不对患者开放。”
盛夏没忍住,笑了出来,“哪里是对患者开放的怎么我从来不知道。”
“咳,”身后的男人又咳嗽了一声,“有室内活动室,还有下面的运动场,都是可以的。院里也安排了一些体育活动,你好好表现可以向你的主治医师申请”说到后来,他自己都磕巴起来。他们彼此都清楚这就是一通废话,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盛夏慢慢回身,看着将他围成一个半圆形的几个人:医生、护士、守卫,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盛夏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良久之后,轻声说了句,“人在做,天在看。你们都会有报应的。”
医生护士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一旁的守卫冷笑了一下,冲着医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不要动手
医生一时有些迟疑。他并不是这栋楼的主管医师,因为交换到十号楼的负责人路永川死了,而十号楼原来的主管医师乔治王又恰好不当值,所以他才被临时拉过来充数。他并不了解眼下这位闹出大动静的c320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重症区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他可不想没事儿惹一身骚。
医生想要息事宁人,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气一些,“这都半夜了,有事儿明天再说,你先回病房去吧。乔治王明天就回来了。”
盛夏站着没动。早在上楼之前他就知道今晚最好的结果就是自己走回病房去。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奸商,最擅长做的事就是踩着别人的底限讨价还价。要是他们挥着警棍直接动手也就罢了,这会儿摆出一副要跟他和和气气谈判的架势,他忽然又不那么想妥协了。然而这想法也只是冒出来闪了闪,又被他压了回去。比起讨价还价,更重要的是要看清形势。无论现在他跟这些人谈妥了什么条件,可是转眼他又变成了被困在病房里的囚徒,难道还能指望这些人跟他讲诚信,讲契约精神吗
僵持中,盛夏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哨音。规避危险的本能令他向旁边一闪,有什么东西紧擦着他的肩膀飞了过去。下一秒,大腿上倏的一痛。
是麻醉针。
一种辣的感觉顺着被扎中的地方迅速蔓延开来,盛夏腿一软,身体踉跄了一下。守卫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他按在地上。他们这一晚被盛夏折腾的鸡飞狗跳,真要让他跑出去,他们这些值班人员都逃不掉干系,故而这会儿下手也就格外狠。
盛夏被人踩住肩膀,双手被粗暴的扭向背后。跟医护人员的软底鞋不同,守卫都穿着硬质的短靴,这人前脚掌踩着他的肩膀,粗大的鞋跟直接轧到他的脸上,将他的脑袋死死压在天台上,脸颊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火辣辣的疼。
然而身上疼痛的感觉慢慢变得模糊起来,盛夏知道这是麻醉药剂开始起作用了。他曾经听到有护士在走廊里聊天,说他们这里的麻醉药起效特别快,药劲儿也大,很可能是兽用的。盛夏如今亲身体会,觉得这或许不是玩笑。
领头的守卫在他背上用力踹了一脚,脸色阴狠的啐道:“在老子地盘上也这么能蹦跶,真以为你能蹦上天别他娘的做梦了。”
站在他身后的医生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动作都快一点儿。”
还有人似乎松了口气的样子,低声嘀咕,“折腾大半夜,可算抓住了。”
盛夏昏沉沉的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在不停地旋转,远处微弱的灯光和天台上的地灯交织在一起,在他的视网膜上忽远忽近的闪烁。他所能看到的景色都被挤压成了不规则的形状:人、灯光、头顶上方无边无际的星空。
盛夏的世界再一次变成了一团旋转的黑雾,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神智。他有些悲哀的想,就算早已看出今天最好的结果是自己走回病房,可他还是没能抓住那个最好的时机来为自己争取这个结果。他的母亲泰莉曾经就他的行事风格委婉的提出过建议:做事情全力以赴是好的,但用力过度就不好了。做人做事,讲究的是张弛有度,过犹不及。
盛夏知道她说的是对的,然而性格里有些东西注定了难以改变。他终究还是在这一点上一再的栽了跟头。
盛夏被守卫粗鲁的从地上拖了起来。走在旁边的医生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他一把,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见盛夏在昏迷中轻声呓语,“救我妈妈,救我”
医生看着他,神情略有些复杂。
。。。
第3章 夜与昼(三)()
盛夏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手术室里。麻醉药的药效正在消失,越来越清晰的痛感从他的手指一路传到大脑。
盛夏无意识的呻吟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正被固定在手术台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处理他断了的手指。
“别动。”白大褂察觉到他已经清醒,头也不抬地说:“再拖下去的话,你的手指就真要落下残疾了。”
盛夏稍稍有些意外。这个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在天台上劝说他,想要息事宁人的那个医生。
“是你。”盛夏放松下来,躺回去侧着头打量给他做手术的医生。他的年龄看上去并不大,视线微垂的样子显得极其认真。盛夏微微挑了挑嘴角,“你是我在这里看到过的最像医生的医生。”
医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苦笑了一下,“我能理解成你在夸奖我吗”
盛夏点点头,“可以。”
医生摇摇头,略有些自嘲的说:“其实我不是医生。我只是个助手。”
这一点对盛夏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他的手指断了好些天了,没有一个医生为他做点儿什么。
“对我来是,你是。”
医生叹了口气,“不是我比别人更有医德。而是我出身寒门,做任何事都习惯了给自己留后路。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得罪不起。”
这一次,换成了盛夏苦笑,“我现在只是c320。”
医生耸耸肩,“那又怎样”笼中虎,仍是虎。他很清楚在这个社会严苛的生物链上,自己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盛夏沉默下来。
医生摘掉口罩,转过头来嘱咐他说:“尽量小心,不要再碰到。”他解开固定在盛夏手腕上的皮索,自己走到一边去洗手,“我会按时给你换药的。”
盛夏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刚才躺着还不觉得,这一坐起来觉得浑身都疼,脸颊上擦伤的地方更是辣的,牙齿也有两颗松动了,张嘴说话的时候都会扯得疼。
医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别碰,我刚给你上了药。”停顿一下,眼里微微浮起一丝笑意,“放心吧,不会留疤。”
盛夏没出声。
守卫在外面咣咣砸门,“好了吗”
盛夏小心的抬起包的像猪蹄似的爪子看了看,站起身朝外走去。
“不要有负担。”医生在他背后说:“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盛夏笑了笑,转过头看着他,“你叫什么”
他脸上带着伤,伤口上还涂着药水,但微微一笑时眉眼之间的风华仍然会让人透不过气来。医生怔愣了一下,忽然觉得路永川死的不冤。
“叶凉。”医生微微颌首,“很高兴认识你。”
这是盛夏来到这里之后,头一次有人把他当做一个人来相待。盛夏压住心里那点儿可笑的感慨,点了点头说:“盛夏。很高兴认识你。”
守卫又砸了两下门,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儿”
盛夏拉开门,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出来了才发现这间手术室就在三楼,紧靠着楼梯间。
人高马大的守卫见他走的磨磨蹭蹭,冷着脸拿警棍在他背上敲了一下,“动作快点儿”
这一下敲得不是地方,正好打在之前的伤口上。盛夏的身体一缩,咬着牙死死忍住。在他身后,半开的房门后,看到这一幕的叶凉微微皱眉。
作为大家族的孩子,盛夏很小就开始接受各种训练。相对的,他对伤痛的忍耐程度也远比普通人要高得多。然而他前面二十二年所受过的外伤加起来还不及这半个月多。盛夏从未这么深刻且痛恨的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以及权势的重要性。
他要离开这里,他要把暗算他的人揪出来,还要把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一样一样变本加厉的还回去。但在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