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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不斜视的走来的徐思年在仰头饮酒时,才一个不小心将视线触及了宋院长身后的小厮。
徐思年微顿的动作,只有他身后的方奇然与谢显能够发现。
当然,还有他面前的宋老院长。
宋老院长捻须,向着台上呵呵笑道:“老朽年高,便带了小徒弟前来,还请大人们勿怪。”
别说此事并未乱了规矩,就算有些不妥,以宋理的年岁与桃李满天下的声誉来说,也算不得无礼。
站在宋老院长身后的刘拂,反倒得了早已与她见过数面,甚至承过她不少人情的大人们的赞誉,李学政自也顺着夸奖有嘉。
向着呆立在那里听人夸赞自己的三人眨了眨眼,刘拂心安理得的受了杯酒。
按着规矩走完全部仪式后,鹿鸣宴才算正式开始。
而在新科举子们可以自由走动,互相敬酒恭维时,便有一布衣短葛的青年从下仆处大步走向大人们端坐的高台。
刘拂看着那人,便是一愣。
她眸光微闪,待要走出桌台拦住对方时,却被拉住了手。
“宋先生”
“此子我曾见过。”宋理借着捋须的动作,掩盖住轻语时的动静,“心性耿直忠厚,文采称得上中上,现观他一脸孤勇,怕是已下定了决心。”
刘拂微愣。
“先生的意思是”
“他此行势不可挡,若想缓和一二,还需另作图谋。”宋院长低沉威严的声音,若非刘拂离得极近,几乎无法听到,“自古民告官,不论告中与否,都难逃重责。”
刘拂轻叹口气,收回了脚步,视线却未从那人身上收回。
她那日在车上,已与刘平江约定了见面,等了又等他却未来见她。而在之前,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对方不要掺和此事,可眼见着刘平江并未听进心里。
关于此事,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保他一条性命。
全不知妹妹亦在此处的刘平江,已大步流星走至官前,拱手道:“学生金陵府刘平江,有事求禀!”
第七十六章·保护()
第76章
民告官;如子杀父;需得先受笞五十;才可递上诉状;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不论是鞭挞还是流徙;其中可运作的地方都有很多;可是若她所料不错;刘平江要面对的,不止如此。
刘拂静静看着越众而出的刘平江,几乎是从他身上看出了用笔墨篆刻在史书上的字句。
建平五十四年九月;江南士子拦轿状告取士不公。狱具,核脏八十六万银,自学政督查李正贤下六人皆死;副考官朱鸿失察革职;斩考生四人,革举人五十八。
六十七字中;对挑起此事者的记述;仅有“江南士子”四字。
江南舞弊案能快速清查;全赖考生一心。都说法不责众;但领头之人到底付出了什么;无人得知。
就刘拂所知的小料传言;都说那拦轿的士子是触柱而亡,以命拼了个科举清白,公平常在。
按着刘平江的执拗;这种事是极有可能发生的。
死不听劝的人;以她的本性,就是任他去死。
可她承了刘小兰活命的恩情,就只能绞尽脑汁相救。
刘拂在心内叹了口气,将视线从刘平江身上短暂的移开,瞄了眼就立在学政督查左前方的石柱。
光洁如新,一看就是为了今日的宴席特意擦洗过的。
血溅鹿鸣宴,实在是太不吉利了点。
江南乡试历来是在巡抚衙门摆宴,她可不想后生们去布政府司衙门那个乌糟地吃席。
转回目光死死盯着刘平江的一举一动,满心躁郁的刘拂放空思绪,决定暂时不再想这件头疼事。
她本以为自己能凭着改变望日骄的人生,来验证下自己是否真的能改变过往,却不想在刘平江这儿栽了个大跟头。
像是苦心筹谋多年的大事,被小儿射鸟儿的石子儿戳破般,平生从未有过的烦乱非常。
刘拂紧紧攥着拳,压住眼底纷杂的情绪,努力将呼吸放得又平又缓,以免在宋院长面前露出端倪。
却不料事情的发展,全不似她想象中的凶险。
“大人请看,此乃学生搜集来的考生钱灿于考前三日所作的文章。”刘平江恭恭敬敬地将东西呈上,又退回远处,“学生状告钱灿使人捉刀代笔,名不副实。”
他一句未提作弊者题从何来,将全部矛头指向了金陵富商钱家独子。
方才喧闹非常的宴会,已变得寂静无声。
一人作弊事小,泄题漏题事大,就算刘平江不提,到时彻查此事时,重点也会放在舞弊一事上。
将供状收进袖中,谢知府偏头望向学政督查:“李大人觉得呢?”
李正贤面色微白:“此事事关重大,不如先将提供者收押”
谢知府正色打断他的话:“李大人此言不妥。”他伸手虚点垂首立在下方的刘平江,“李大人专研学问,想来是不大通晓审案之事。这位刘秀才身负功名,又有状纸凭证,言之凿凿怎可收押原告?”
“但他未敲登闻鼓,擅闯鹿鸣宴,既是藐视公堂,又是不敬圣贤!还请谢大人先待本官剥了他的功名,再行审问!”
刘拂看着色厉内荏的李正贤,挑了挑眉。
很好,她现在只需向少将军借人,以防刘平江被人灭口了。
她知晓这个人蠢,却没想到他竟能蠢到这个份上。难怪钦差到了十几天,便把案子破了。
想来贺子寅与他背后的安王轻易将李正贤诓骗了的时候,也未想到他会如此不中用。
鹿鸣宴自然要继续,只是宴上少了主事的知府谢大人、负责本届乡试的学政李大人、原告刘平江与被告钱灿。
刘平江随在各位大人身后离开时,还抽空给了刘拂一个安抚的笑容。
而跟在他身后的钱财,则是一脸土色,全不似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只字不提舞弊泄题一事,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知府与学政带走,想来刘平江便是吃些苦头,也不会伤了性命。
经此一事,在挖根掘底彻查清楚后,说不定他还能落下个孤勇的好名声。
而在他们走后,刘拂侧目观察,果见一众窃窃私语的新科举子中,有不少人脸色很是古怪。
这一百九十人中,绝不止六十二个有问题。
***
鹿鸣宴结束后,刘拂谢过宋老先生,径直上车,去了“刘小公子”之前居住的小院。
“公子,谢公子与方公子家的马车都在门前。”
马车将将立住,刘拂便听到陈迟的通传。她一点都不意外那五人会来,便轻应了声,挑帘就着陈迟的手跃下马车。
“云浮,那位当堂状告新科举人的刘公子,与你可是相熟?”
刘拂甫一进门,便被劈头盖脸的问题打了个正着。
“大哥还真不与我客气。”
方奇然叉腰怒视,又欲言又止的闭上了嘴。
“小迟,去烧水烹茶。”刘拂吩咐过后,引着在门口久候她的人进了正厅,“我屋中去寻个东西,咱们稍后再说。”
五人都是在这里待熟了的,见刘拂没什么回避意思,也就没再继续逼问下去,顺着她的意稍待片刻,在陈迟奉茶前便等回了找东西的刘拂。
刘拂坐下,将手中锦盒推给方奇然。
不明思议的方奇然打开盒子,才看了一眼就急道:“云浮,我方才就是一问,并非是针对你!”
“大哥想什么呢。”刘拂微愣后轻笑道,“我已收了三哥的宅子,自不再需要这处地方,而且”她话锋一转,又转回之前方奇然所问之事上,“我兄长牵涉进科举舞弊案一事,想来最近一段时日清辉院都会被人盯着,直到重开乡试。”
谢显惊呼道:“兄长?!”
刘拂点头:“亲爹亲妈,嫡亲的血脉。”
面露惊讶的只有谢显与方奇然二人,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其他三个:“你们早就知道?”
就连刘拂也惊奇的看向蒋存:“二哥是何时得知的?”
“两年前你生辰,阿行先行,半路候到你兄长当时是我驾的车。”
这倒真是个深藏不漏的。
刘拂斜睨了一眼周行,强将话题别了回来。她谁也不看,只面向谢显道:“显二哥,我有事相求。”
见她神色郑重,谢显亦正了正面容:“阿拂你放心,刘大哥在衙门里,绝不会有人敢欺。”
话刚落音,便被一旁的徐思年打了下手。
“阿拂。”徐思年插话,“你莫以身涉险,此事事关重大,不像祈雨那般全由民众所为,天子之怒非你可以承担的。”
刘拂笑道:“松风兄放心,我又不是个傻的。”在五人疑忧重重的目光注视下,刘拂清了清嗓子,“显二哥,我只需你帮我传一句话给他。”
谢显表情一松:“你说,传话难不住我。”
“谢知府不会留他多久,待出了衙门后,别再咬死钱灿,只聚集一班有才名有胆气的落第秀才”刘拂微顿,说出的话看似玩笑,神色中却没有丁点玩笑的意味,“让他们,去文庙哭圣人。”
谢显:“哈?”
他惊讶无比地睁大眼,上下打量着刘拂,终于确定了她真的是认真的:“阿拂,我”
如此蒙骗亵渎圣人的建议,让他怎么说得出口啊!
像是知晓谢显心中纠结一般,刘拂轻声道:“只要你帮我传这一句话,我便再不插手这件事。”
她轻而易举的发现,谢显犹豫的眼神坚定了许多。
在圣上大怒特派钦差查案后,江南舞弊案极快结案,整个过程不过十数天,真正因此事而牺牲的,在史书上只有以“江南士子”为代称的刘平江一人。
虽不知那小子为何变得圆滑许多,但是不得不说,在此事上她能发挥得已变得极少。
不待谢显答话,刘拂就已将下一个请求交给蒋存:“二哥,还要托你派些人,保护好他。”
蒋存:“你放心。”
谢显:
刘拂伸了伸筋骨,起身环视众人,放松得笑道:“既然局势已定,那么从明日起,咱们读书的事就重新提上日程。”
白日以备战春闱为理由去书院苦读,夜间在她那模拟考场,若再不能尽揽五经魁,她再不在这堆朽木身上废心思。
莫名被众人瞪视的谢显:
第七十七章·不公()
第77章
果不其然;作为检举人与原告的刘平江第三天就被送出衙门;而名列秋闱第五十三名的钱灿;则被严加看管起来。
与护送刘平江的衙役一同出门的;是带着金陵知府谢大人亲笔奏报的驿站信使;他背着今科举子名录与秋闱或存舞弊之事的折子;使八百里加急密报驰往京师。
又有同知徐大人以游览江南文院为名;拉住心慌气躁、全不知自己所做之事已被上达天听的学政督查李正贤,在金陵城中大大小小的书院中巡查抽检,验看未参加本届秋闱的士子质量。
那被绊住手脚的李正贤;本就是个无甚权势的翰林院执笔文臣,安王从初时用他便是当作弃子,如今局势已乱;他若狠得下心杀刘平江;也不会造反十年最后落得个无人得知。
只要金陵驿站的信使不马失前蹄,圣上的特使不半途生病;刘平江的小命;短期内应该是不会丢了的。
而在刘平江离开府衙的第二日;刘拂就已从陈迟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