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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江南文风昌盛,如此佶屈聱牙的东西,台下百姓估计也没几个听得懂。
也不知那商朝便已获封的显圣灵源王川后,能比百姓们多懂几个字。
她等了又等,才等到道家祈雨流程中的重点。
乘云道长木剑沾朱砂,挑起祭台上摆着的灵符,辗转腾挪间舞剑的动作行云流水,全不似一个古稀之龄的老人。
剑风赫赫间,剑尖处挑着的灵符就已无火自燃。
而在此时,也恰好来了一阵清风。
震惊不已的百姓们纷纷掩口,抬头仰望着白须白发宛如真仙的乘云道长,不敢发出丁点声音。
乘云道长闭目凝神,左手捏诀右手执剑,口中念念有词: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泽润,辅——”
“等等!”
打断乘云道长的声音绵绵多情,让人听了耳根发热。婉转柔媚并不十分尖利,却极富穿透性,在仅有一乘云道长发生的秦淮河畔格外引人注意。
刘拂一听便知晓,这是她海棠姐姐的声音。
大红的盖头遮挡了刘拂的笑容,也遮挡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揶揄。
听海棠姐姐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这几日怕是真的喝大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听到下面错乱的脚步声,刘拂无声地叹了口气。
要从千百人中突围而出,实在是难为海棠姐姐了。
祭台上的乘云道长闻声只是微顿,便继续他的动作。桃木剑上的符纸仍在燃烧,似是无穷尽般,而刚才那阵微风,却未再起。
“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
乘云道长再次被打断。
“等等!等等!”春海棠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已破开人群,冲开漕盐两帮守卫的人,拎着裙角一路小跑到了祭台下。
她高举着的手中,挥舞着一沓微黄的薄纸。
在春海棠宛如私语让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音中,乘云道长终于停下动作。
“允那妇人,可知误了吉时会引来多大祸患!”
不待百姓被乘云道长的话驱动,春海棠便继续举着手臂,高声斥道:“你若不听我言,才会惹来天大的祸患!”
“这不是饶翠楼的鸨母么?”
“她一个妓。女,来这儿做什么?”
“怎么了?听说今日祭神的,全是花娘”
“你们没听说么?十八个新娘里就有她们楼中的碧烟姑娘”
“那姑娘还亲自为我打过粥,要不是那满满的一碗,我怕是”
此时,百姓中终于有人认出春海棠是谁。
议论声越传越远,越传越大。
春海棠踏上台阶,振臂高声道:“你送与河神的女子全是妓子,即便有些尚存清白,就不怕惹怒神灵么?”
此言一出,为了求雨急红了眼的百姓扑向春海棠的动作全都滞住。
“道长仙风道骨远离尘世,自想不到这许多。”春海棠晃着手中的纸张:“这,是台上十八位河神夫人的身契。”
“尚有一刻钟的时间,待小妇人一一烧了这些红尘羁绊,还夫人们一个自由清白身,道长你再做法也不迟!”
即便忘了些义正言辞的词儿,即便一不小心喊破了音,海棠姐姐这会依旧正义凌然极了。
刘拂忍下笑意,很是可惜视线几乎全被盖头遮挡,看不见春海棠的英姿。
除了透过那一丝儿缝隙张望的刘拂外,谁都没注意到,乘云道长背在身后的剑尖上的符纸,仍在燃烧着。
再离近一分,就要烧着他的道袍。
第六十五章·玉瓶()
第65章
刘拂身旁想起隐隐泣音。
台下春海棠握着的身契;便是台上少女们一生凄苦的由来。
可惜她能救他们性命;却不能让她们真的脱离苦海。
她们并非暗娼;而是正经在官府处转了贱籍的妓子;若想重回往日平常生活;该走的程序一个都不能少。
毕竟若非料定了祭神必死;各家鸨母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身契都交给春海棠。
烧身契只是权宜之计;从刘拂将计策一一写在薄绢上封进金簪时起,就已知晓她会给她们带来一场空欢喜。
刘拂轻叹口气,压下心中不忍;静心听着春海棠的动静。
如同她嘱咐地一般,春海棠在用言行压住乘云道人后,就紧攥着卖身契上了高台。
刘拂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视线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
微微摇头又轻轻点头;被盖头遮住所有表情的刘拂,只能以这简单的动作;来鼓励春海棠。
她听见春海棠深吸口气;清唱起了江南民间有名的还乡曲。
此曲年数已不可考;却是江南百姓人人耳熟能详的曲子。还乡曲一曲多意;可哄幼年梦魇的孩童回神;可嘱离乡的游子早归;还有一用,则是唤客死他乡的离人魂归故里。
这首歌谣由春海棠甜腻的嗓音唱出,在此环境下;被渲染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奇诡愁绪。
刘拂失笑;若非场景不对,定要为海棠姐姐浮一大白。
她这才明白,春海棠方才为何不听劝地一直望着自己——恐是忘了自己教她的词。
不过
当听到此起彼伏的啜泣声时,就连刘拂也不得不佩服海棠姐姐的急智。
所谓歪打正着,想来便是如此。
照着她的写下的语句来煽情,恐怕达不到如此效果。从来事事周到的刘拂,第一次感受到“不可预测”的魅力。
似是感受到刘拂的轻松闲适,她掌下谢妙音怎么也暖不热的手,也渐渐回温。
随着春海棠的歌声,烛火点燃了身契。
纸张焦糊的味道传到鼻端,使得满心惊惧的少女们再也忍不住哭泣的声音。
十七张身契被依次点燃,化作飞灰腾上半空,打着旋儿消散于天际。
所有忍的目光都被空中仍带着火光的纸烟吸引,只除了四个人。
这四人挤在一同前来的书生中,全都紧紧盯着台上自右往左数,身着一身并蒂金莲嫁衣的少女,他们满心焦躁苦闷,却只能死死压抑,等待着那个约好的、不知是否真的会到来的时机抵达。
而他们的贴身小厮,则围在旁边,努力将他们与人群隔开。
“她的话你如何确定她不是在哄咱们?”
周行冷笑,一个眼神都不给徐思年:“亏你与她相识最久,难道还不知晓她的脾性?”
见两人间的气氛愈发生硬,便是心中再如何不安,方奇然也只能硬着头皮劝解:“徐兄是关心则乱,便是不信咱们的准备,也该信她的为人。”
徐思年抿唇不言。
方奇然捅了捅蒋行:“你也不说句话。”
“我说什么?”蒋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我现在只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抢下”
他浑身崩得笔直,早已蓄势待发。说着就愈发克制不住冲动,将手搭上身前挡路的小厮。
站在他身旁的周行抬手,直接拦下了蒋存。当胸给他一拳后,才冷声讽刺道:“单枪匹马冲动妄为,我不想与你在此缠斗。”
脚下一滞,蒋存到底收回了将要跨出的步子,不甘道:“若非我身边侍卫”
“你已全借了出去。”
蒋存一噎,恨恨握拳于身侧。
他们此时能做的,确实只有等待。
***
春海棠便是一拖再拖,也不过拖了半盏茶的时间。
她紧紧捏着最后一张身契,张了张嘴,再难发出一声。
“吉时将至,莫要耽误贫道施法!”乘云道长抚了抚长须,向台下与春海棠带来的侍卫站成一团的漕盐二帮打手示意。
眼见着要起冲突,春海棠只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善信若舍不得,不如让老道来帮你烧。”乘云道长上前一步,伸手欲要抢夺。
“道长!”春海棠身形灵活,急忙避开。
她满脑子都是刘拂绢上所书,要尽量将时间拖到巳时三刻。
却全忘了那一句慎之又慎的“尽力就好”。
听着春海棠慌乱的脚步声,刘拂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一把将红盖头扯下,在台下众人的惊呼声中大步向前,轻笑道:“我自家的东西,还是由我自家来烧的好。”
说罢便将春海棠护在身后,并从她手中夺过那纸文书。
薄薄的卖身契被她夹在两指之间,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台下已乱成一团,而那些想要冲上来的漕盐帮众,都被可以一敌十的将军府侍卫拦了下来。
“大家别急。”在众人的谩骂声中,刘拂拔下发间金簪,抵在喉头,“祭神祈雨,祭神的是我等,祈雨的亦是我等,新娘子死了,河神岂不大怒?咱们可不要为了打鼠,碎了玉瓶。”
别说慌乱的百姓,就连漕盐二帮的打手都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看着刘拂,生怕她一时激愤自戕当场。
“为祈雨献身而死,可谓死得其所。我不惧死,只怕含恨而终道家祈雨咒算不得多难,区区不才,倒还会点皮毛。”
自卖自夸的刘拂莞尔一笑,躲开骤然袭来的乘云道长,反手抢过他手中仍燃着火的桃木剑,一脚将人踢开。
灵符上的火,并未在转手后熄灭。
刘拂一身烈烈红衣立在台上,明艳如骄阳。
第六十六章·四刻()
第66章
“立证为凭;建平五十二年三月;金陵刘义因身患沉疴;卖亲生女儿刘小兰入饶翠楼为妓;自此死生不计。”刘拂素手微扬;展开身契;缓缓念道;“妾乃刘氏女,建平三十九年二月初二辰时三刻生人,时年十三;自愿卖身救父,生死与人无尤。”
她声音清亮,语气平和;不带一丝慌乱;像是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般。
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刘拂就着剑尖的火焰;将卖身契点燃。
正巧一阵许久不见的清风袭来;将纸灰瞬间带至高空。
灰烬蜿蜒成一线;像极了墨龙腾空。
惊讶于此风此景的百姓回神后才发现;之前在乘云道长做法后长燃不灭的符火;于刘拂手中依旧燃地旺盛。
刘拂前一刻念出的生辰八字;此时似是仍环绕在耳边般,让人忍不住多想。
他们忍不住回想,她刚刚是不是说过;自己是会道家祈雨咒的?
若说初听时只觉得荒唐;那此时,荒唐就已化作八分真。
最先发出声音的,是嚷着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能为祈雨罔顾人命的书生。
周行冷着脸,高声向着台上质问道:“烟儿,我与你亲厚无间,你若早说自己生得这般吉利,便是被我纳进房中也无不可,又何必遭此劫难?”
再不忿周行语意轻佻,徐思年也只能强忍住情绪,按着早就商议好的路数接话:“建平三十九年?可是庚辰年?怪不得道长选了她。”
他们都是金陵城中的有名的才俊,不说身世显贵才貌双全的周行,光徐思年一人就早已是金陵家喻户晓的第一才子。
而二人为了饶翠楼国色姑娘相争近两年的事,亦是街头巷尾间传遍了的。
两人一开口,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又有方奇然掐指一算后冷笑道:“春龙节落草,还是辰时正中生人,怪不得当年碧烟姑娘未做观音,而是扮成龙女。”
他声音算不得很大,但对于听到的百姓来说,不啻于平地一声雷。
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将视线从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