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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青楼改作业-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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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思年闻言放下茶盏,回首望她。

    室内静静,无人作声。

    与预想的情况实在不同,便是天子动怒也能淡定自若的刘拂,也难得地起了些忐忑。她拽拽衣襟,蹙眉道:“不妥?”

    说着就转身,准备回去。

    徐思年心中一悸,急急拦她:“阿拂误会了!”

    刘拂停下脚步,奇怪的望向他:“松风兄?”

    徐思年见刘拂停下脚步抬眸看向自己,恍如雷殛般愣了愣,腾地涨红了脸。

    “松风兄?”

    少女一袭烈烈红衣,与平日冰雪般的冷艳完全不同,大开的坦领露出白嫩的纤细脖颈,红唇开合间柔声吐出他的表字。

    徐思年只觉心眩神迷,眸光乱颤撒手后撤,心中又是羞窘又是失落,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枉他号称花中常客,自诩金陵第一风流人,今日竟是同个没见过女子的憨小子似的,面子尽失。

    可这样的阿拂,却让他觉得陌生的紧。

    浓艳多情顾盼生辉,与十数日前的风流不羁完全不同。明明只是换了身衣服打扮,却像是换了个人。

    只觉自己胡思乱想,徐思年尴尬不已,干咳一声:“阿拂”

    刘拂袖手而立,笑道:“我还以为是吓到了你。”

    “怎会!”

    刘拂近来打着为登台做准备的名头,其余客人一概不见。而此时临近年节,汪然早已归家,于维山身为金陵首富更加忙碌,早在一个月前就提前向刘拂赔礼,说要到明年二月才能抽出空来相见。

    是以自诗会之后的十几日里,整个金陵唯一见过碧烟姑娘的外人,就只有徐思年一个。

    她心知徐思年定也繁忙,所以没有要事从不邀他。今日请人过来,实在是因为对扮龙女时的打扮有些彷徨。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天文地理风土人情,刘拂无一不通无一不晓。唯一苦手的,就是如何打扮自己。

    因着她不想错失与那三子交好的机会,在与春海棠交谈过后,就写信延迟了那日见面的时间,准备自花车游城后立时换装,与他们在秦淮河畔会面。

    为了不暴露身份,两套扮相的差别越大越好。

    春海棠与望日骄用心为她挑了几身衣衫,如今身上的这套,与她本人最不搭调。

    就像为牡丹配上寒梅的冷香,不是不好,只是奇怪。

    “松风兄。”刘拂原地转了个身,站定后颇不自在地又扯了扯袖子,“会不会太奇怪?”

    哪里奇怪?哪里都怪!

    徐思年苦笑:“我听你本意,是为了不让方兄等识破身份?”

    刘拂点头。

    “那就不必担忧了。要不是我亲眼见到,只怕那天也认不出你。”

    刘拂大笑:“随心所愿,就定这套。”她见徐思年脸色不对,便携着对方的手将人引至桌前,又斟了杯热茶与他,“可是近日累着了?早知就不麻烦你了。”

    同知之职在地方仅次于知府,徐思年身为徐大人的独子,节前为了应付往来连功课都暂时停歇,可见繁忙。

    刘拂也曾疲于应付各方人马,很是同情地拍了拍徐思年的肩头,笑道:“这茶中放了安神的瓜片,若真累的不行,不如在我这里小憩片刻。”

    她说的自然而然,不含丝毫旖旎情思。随手将松散的头发拨至耳后,见徐思年仍愣愣坐在那里,刘拂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松风兄?”

    这般随性洒脱的,才是他的阿拂。

    之前的若有所失荡然无存。徐思年惊觉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不由哑然失笑。

    皮囊皆是幻象,是他入了迷障。

    徐思年遮掩道:“近日白天烦乱夜晚苦读,确实有些不济。方才一时走神,便将思绪困在了昨日所温的书上。”

    大半年时间,终于将话题引到了科举书本。

    刘拂眸光晶亮,很是欣慰。

    “竟如此刻苦,徐大人不是已放了你的假?”她坐到他对面,状似无意般问道:“是哪一句?竟能让徐大才子为难。”

    徐思年笑道:“三日不读面目可憎,人人羡我可得碧烟姑娘青眼,你若因此将我拒之门外,岂不让他们看了笑话。”

    刘拂大笑:“你且放心,这门总是为你开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带丁点儿暧昧的话,却让人怦然心动。

    见徐思年又在愣神,刘拂戳了戳他:“说正事呢!莫发呆了!”

    想起她所述幼年经历,想起诗会上她的惊才绝艳,徐思年只觉得口中泛苦,为她不甘。明明天生聪慧,只因女子的身份和一个愚钝善妒的老子,自此沦落风尘安乐不再。

    阿拂处处皆好,唯一的错处,就是没有选择出身的机会。

    也难怪她听到诗书会这般欣喜激动。

    徐思年看向刘拂的眼神中更添三分怜惜。他清清嗓子,随意捡了一段不甚明悟的:“乃‘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一句,是”

    他看着刘拂那张明艳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在这一句上纠结许久。

    因这短短十个字,已成了他的心魔。

    那日在诗会上,徐思年就已看出刘拂所求为何——她要用自己的能力本事,为饶翠楼,为她自己找一个坚实的靠山,好让浮萍般的女子有枝可依——而这本事,绝不是色相与肉。体,而是能压得张智、李迅哑口无言的才学。

    徐思年深知自己的处境。作为同知之子,他自能护佑一个妓子,却无力在父亲迁任之后,还能继续护住她们。

    诚然,他纳阿拂为妾,定可保她一世安宁,可

    徐思年捏紧了杯子。

    可他现在只是这么想想,就觉得是对阿拂的亵渎。

    “松风兄,你又走神了。”

    徐思年将视线移到刘拂面容上。

    “能”与“多”是他,而“不能”与“寡”

    能干如何,多知又如何?即便他赢了方奇然和蒋存,即便他的学识胜过金陵众学子,在阿拂所求之事上,依旧帮不上半点忙。

    就是因为看得分明,所以哪怕他心不甘情不愿,也依旧为阿拂送信,为她搭桥铺路。

    徐思年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咽下所有不甘:“这句书是”

    刘拂抬手掩住他的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抢答道:“是出自泰伯第八?可对?”

    此句虽属论语,但也算得上生僻。徐思年先是目露惊讶,想起刘拂出身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愈发心疼,点头道:“阿拂果真博闻广记。”

    “松风兄谬赞了。”刘拂见徐思年眼中满是困顿,犹豫片刻后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以所长击所短,松风兄是否太过纠结了呢?”

    几如顿悟,被嫉妒蒙住的眼前,突然清明起来。

    徐思年微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抬手握住刘拂的手腕:“阿拂”

    “嗯?”刘拂偏头一笑,春光灿烂。

    见着这笑容,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青年的柔肠百转,全不在刘拂的预料之中。

    她见徐思年凝望着自己却不说话,不觉疑惑道:“又魔怔了?说起来,你往日不是要先生喊着撵着,才肯好好读书?怎得突然如此刻苦。”

    徐思年尴尬一笑:“原是以为自己天纵英才,现在才发现还不如你一个小小女子,岂能不再上进?”

    哪里是与她比,该是送信时与那三人切磋,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刘拂只当没猜到,撇嘴颇不屑地哼了声。抖抖手腕站起身来:“你既已寻了借口出来,还是睡会,我去为你铺床。”

    “我这便回去了。”徐思年忙拦住她,他扳着刘拂肩头,将她推进内室,“花车的事你且放心。凭本公子阅尽百花的神目,才能看清你的原型;那帮凡夫俗子,绝看不透你的画皮。”

    刘拂大笑,微微后倒,任由他推着自己前行。

    关门更衣的刹那,徐思年望着那个即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手指紧握,留下方才隔着衣衫感受到的温暖。

    他垂首轻声道:“阿拂,我从未有一刻如此后悔。”

    刘拂并未听清,疑惑地“唔”了一声。

    徐思年轻笑:“我没说话,是你听岔了。”

    他是真的后悔,后悔去岁竟因一场大病,误了秋闱。

    假使没有那一场耽误,他如今定已进士及第,若是拼上一拼,若是让父亲见识到阿拂的好,若是

    徐思年张开手掌,空空如也。

    若是如此,他也无缘与阿拂相识。

    ***

    除夕那天饶翠楼没有开门迎客,姑娘们难得早起,一起将楼中打扫得干净整齐。

    到了晚上,则是不论仆妇龟奴,还是姑娘丫头,全都围坐一起,一人亲做一道菜品,不拘好坏,全都摆在桌上,连春海棠都不例外。

    晚宴开始前,众人看着焕然一新的饶翠楼,脸上都满是喜色。哪怕是前一日还对刘拂横眉冷对的娇杏,此时脸上也和缓许多。

    这样其乐融融的除夕宴,是刘拂自晓事以来就从未经历过的。

    她幼时便失了父母,祖父身为忠信侯必得进宫领宴,家中孤冷清净,只有自己坐在饭桌前对着满满的菜色。到了进宫陪读时候,就是与从晚宴回来的圣上聚在一起,互相依靠,畅想着从未见过的父母。及至后来,她为人臣得天宠,自也逃不过那冷冰冰的宫宴。

    待从畅的气氛中醒过神来,刘拂看着屋外渐亮的天色,轻轻挪开枕在自己腿上安睡的望日骄,从贵妃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环视四周,与春海棠相视一笑。

    春日已来,日后自会更好。

    上元佳节当天,刘拂早早就被望日骄强拉起来。

    刘拂咕哝着往温暖的被子中缩去:“好骄儿,且让我再睡会儿”

    然后她赖床不起的行为,被望日骄与春海棠一同镇压。

    对着已梳妆打扮妥当的刘拂,春海棠轻声道:“安危重要。”

    刘拂心知,在春海棠心中,那些达官显贵都如猛虎般凶猛。她又是好笑又是熨帖,点头应是。

    今晚最值得担忧的,一是蒙面的纱巾是否足够有效,二是她去赴约时,有没有将脸上的妆容洗净。

    毕竟那三人,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

    ***

    如徐思年所料,观音的风头,全被刘拂抢去了。

    迎着凛冽寒风,站在高高花车之上的刘拂颤了颤。这身衣服哪里都好,就是太单薄了些。

    她接收着所有人的注视,或倾慕,或贪婪,或欣赏,或鄙夷,或嫉恨,百人百态各有各样。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刘拂都依然故我,高高在上立在花车之顶,带着仿佛睥睨终生的自信与骄傲。

    现在以纱覆面的她,可以脱下名为“饶翠楼碧烟姑娘”的伪装,放纵一下久经束缚的心情。

    她曾身居高位,哪怕沦落风尘在世为人,也依旧是那个少而不凡的刘云浮。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刘拂的目光晃过花车下的周行,与他有了个短短的对视。

    她突然觉得莫名的满足,像是自幼时起就隐秘埋下的理想,在这一刻以奇怪的方式实现。

    周行祁国公周家第三子,周默存的族兄。刘拂清楚的知道,她是把他当作了周默存。因此在短暂的满足之后,刘拂心中就升起一丝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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