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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如他一般望龙门而兴叹者不知反几,他们虽泯然众人庸碌一生,但却不能因此否认他们为之奋进的抱负。
刘拂抬眼看他:“小弟幼时极爱与老农攀谈,也是因着曾与庄稼人来往,才对此事起了兴趣。”
张秀才举杯:“张某敬你。”
刘拂遂含笑回敬。她愈发兴起,待要再饮,就被徐思年压住了手。
“松风兄?”刘拂微愣,抬眼看他。
第十七章·道歉()
第17章
徐思年没有应声。
从进门之后不;应该说是从她向小宋先生自禀家世后;徐思年似乎就一直压抑着什么。
不明所以的刘拂蹙眉;再次问道:“松风兄?”
徐思年微微低头;凑近她耳旁;压低声音犹疑道:“阿拂;你将自己套了个湖州籍贯;可是因为汪兄?”
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啧啧啧。
刘拂反压着徐思年的手,正要开口辩解,就被不知何时靠过来的谢显打断。
谢显惊呼道:“拂弟竟与汪兄相识?”
他明显只听到了最后几个字。
而在座只听到谢显惊呼的人;也全将视线聚集过来。
这是刘拂化解谢显对自己身世误解的好时机。她在想好措辞后摸了摸下巴,先望望徐思年,又看看谢显;脸上神色奇异;做足了气势。
不料还未等她开口,那边一副看好戏模样的王书生就已笑道:“松风兄素来与道涯兄水火不相容;没想到在刘兄这里竟是个意外。”
后到的书生李迅也笑着磕了磕徐思年僵硬的肩膀:“松风兄;你与道涯兄相争的那个花娘;可有谁得手了?”
徐思年大惊失色:“李兄慎言!”他牙关紧咬;只死死盯着李迅;看都不敢看向刘拂;“李兄,碧烟姑娘因故流落风尘,但洁身自爱仍是清白之身;女子名誉万不可随意玷污!”
“你将那小皮娘捧得这般高。”李迅醺醺然;完全没看出徐思年的不对,“也难怪久久不能入帐中——嘿!”
在小宋先生起身准备打断时,刘拂已一杯清酒直泼过去。
李迅抹去脸上酒水,怒道:“你这小子!我是哪句话戳了你的肺管子?”
刘拂挑挑唇角,安坐于位,自下而上地蔑视他:“我素来敬仰平康女弯弓一羽落残阳,见不到人空口玷污那些可怜女子。”
她用指尖敲敲桌子,眼中寒光一晃而过:“你若生在宋时,与护国夫人易地而处,恐怕不等你出言讥讽金兵,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你!竖子无礼!”
小宋先生轻咳一声:“李迅,谨言慎行!”
声音不高,但立时阻住了欲要上前扯刘拂领子的李迅。
从醉酒轻狂中惊醒,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眼见徐思年神色不对,又有与他相熟的同伴嘀咕什么“当今最是崇敬先护国大长公主,万不可对女子如此无礼”。李迅左思右想,到底抹下脸面,对着徐思年拱手致歉:“松风兄,我有口无心,还望勿怪。”
却是依旧对刘拂怒目而视。
刘拂两指捻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以冷笑回敬。
徐思年满心恼火,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发散的时候。他冷着脸点头:“还望李兄日后,说话时多开个心窍。”
然后紧张兮兮望着刘拂,早前眼中的压抑,早就变成了惊慌无措。
徐思年紧紧拉着刘拂的手,想要自辨,又因场合不对强自压了下来:“阿拂,阿拂,你且信我。”
原来她真不是粉头,而是彩头。
刘拂摸了摸鼻子,有些好奇知抢到她“芳心”的人,能否讨得个好吉利。
眼见气氛因着自己方才那杯酒变得生硬起来,刘拂暗自记下李迅一笔,到底不好毁了谢显的诗会。
她清清嗓子,突地升起些玩闹心思,先是对着徐思年安抚一笑,又在对方慌乱地注视下将握着酒壶的手抽出来,顺道给王书生斟满:“王兄有所不知,正是表兄将我嘱托给松风兄的。”
众人:???
“我出门游历时正巧碰到表兄回家定亲,是以表兄才将我交托松风兄。”她倒满一碗酒,推到徐思年面前,挑了挑眉,“我那汪表兄与松风兄哪里是水火不容,明明是风流水性志趣相投。只不过碍于面子,才总是相争不休。”
想起汪然与徐思年一般无二的风流性子,众人静默。
她说着又向众人笑道:“因怕你们笑话,才将我身世秘而不宣——却没告诉小弟要保守秘密,这才露了馅。”
“这事虽不是我的过错,但我这作为弟弟的,总得替兄长们向大家配个不是。”刘拂抿唇一笑,被酒气染红的脸颊看着分外娇艳,“小弟斟酒赔罪,接下来的,就看松风兄的了。”
徐思年方才狂跳不止的心,在这一笑间先是安生许多,又愈发狂乱的跳动起来。
他举起酒碗,干脆利落地仰脖,喝得涓滴不剩。徐思年倒转酒碗,深深望向刘拂:“情非得已,各位有怪莫怪。”
刘拂愉快的发现,谢显看向她的神情,又恢复了初见时的亲和。
***
酒足饭饱后风雪也渐消,围在亭外的厚重帘幔被仆役们慢慢卷起,簌簌白雪映红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人们眼前。
金陵最好的梅园,与难得一见的大雪,融合得恰到好处。
天地造化,非人力可媲美。对于在场的一众江南士子来说,这已是平生仅见的美景。
有人轻声问道:“刘兄,不知在京城,是否能常常见到如此景色?”
措辞极不婉转,但语气中的向往绝不会让人误会。
刘拂扭头看向发问人,脑中滑过对方生平,似是终其一生,都在闽南做着父母官。
她深吸口气,冰雪的清凉深入肺腑,驱走昏昏然的醉意。
“我虽在京中多年,但今日也是头遭得见。”刘拂大袖一挥,指向被远处被白雪半掩着的红梅,轻声道,“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各位仁兄,莫不是惊叹莫名无法自拔,准备要小弟拔得今日头筹?”
在一片哂笑声中,众人的目光,都似有似无的看向了小宋先生。
仅有刘拂留意到,张秀才等人,却是第一反应远远望向了梅园进口处。
还有旁人要来?是谁让他们如此紧张?
刘拂心下盘算,再想不出有哪位达官显贵,是在建平五十二年的腊月初七抵达金陵的。
庸人才会自扰,刘拂揉了揉眉心,放弃在此事上多费心神。
不论如何,他们等的人都会在到来之后,给她一个答案。
眼见着大家都已步入飞雪之中,刘拂也起身整整衣袍,准备跟上众人的脚步。
然后她去摸自家斗篷的手,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刘拂抬头,正撞进徐思年的眼眸中。她抽了抽手,被捏的死紧,一动不动:“松风兄?”
徐思年弯腰,替她拿起斗篷,又小心披上。
两人间的距离极近,衣角相贴,可以嗅到彼此身上淡淡的水香。徐思年深深望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小巧的鼻尖微尖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腔子。
当系带被系好后,他才收敛好心情,深吸口气后开口道:“阿拂,方才他们所言,俱不是我真心,我只望你信我。”
刘拂微愣,继而笑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她抬手将兜帽带上,长长的风毛遮了大半张脸,瘙得脸上痒痒的。刘拂重新摘下帽子,揉了揉发痒的脸颊:“徐思年徐公子虽游戏花丛,却高洁傲岸品性端方,自不是玩弄女子的纨绔子弟。”
抿唇一笑,刘拂正色道:“松风兄,我从未疑过你的真心。”
见徐思年神情放松下来,刘拂也跟着舒了口气:“薄厚深浅,情致不同,你若不趁着变化多端的时候多融情于景,难道要等傍晚交卷前再急中生智么?”
今日她作为新面孔,为了不遭人妒,所作诗文既不能平平无奇,又不能一鸣惊人,头筹注定了不是她的。
既如此,让徐思年夺去才是对她最有利的。
照猫画虎,学着徐思年方才的样子替他也系好斗篷,刘拂笑道:“你放心,实在不行,还有我替你捉刀。”
徐思年:
他能感受到,自己化作春水的心,不消一刻就被凛冽的寒风冻成一块冰晶。
望着徐思年气势汹汹大步而去的背影,刘拂突然想起一事,低声问道:“松风兄,令尊可有说起,这几日是否会有贵客抵达金陵?”
第十八章·比试()
第18章
贵客?徐思年摇头。
他微微抿唇;艰涩开口:“阿拂;不论你所求为何;我都会尽心竭力帮你达成。”
“我只盼着你能知我心意。”
话音未落;徐思年就已大步走进和风细雪之中;他说话时从头至尾都没回头看向刘拂;只留给她一个隐隐透着仓惶的背影。
刘拂叹气;咽下还未出口的话。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心中的歉意一晃而过。
饶翠楼在靠天香宴打响名声之后,还能如原来一般得享安宁;实在是多亏了几乎日日来吃席的徐思年。但徐同知已在任上四年,后年春天回京述职后将平迁回京中,就算当时徐思年已得中进士;也再护不住远在江南的饶翠楼。
她既决心帮饶翠楼找到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徐思年就不会被列入人选之中。
更何况,她也不想做对方的小妾。
刘拂自认知情识趣;并不是不通情爱之人;她不是看不出徐思年真心;但也只能在心里道声抱歉。
重新坐回桌边;刘拂拿起已凉的酒杯轻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水顺着舌尖滑进嗓子;带着火辣的气势直落胃底。她连饮几杯;让白玉似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清明的眼神也变得醺醺然。
酒醉三分,正助诗兴。
她望着亭外纷纷扬扬;拾起一根筷子轻敲杯沿;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
刘拂挑起唇角,轻轻一笑。也不顾滑落的斗篷,拎起半满的酒壶,转身出了亭子。
巧的是,当她迎风走至梅树下时,方才还如指肚大的雪花骤然小了,变成细密密软绵绵的冰晶,轻飘飘地落在肩头。
白雪红梅,绿衣公子,相映成趣。
众人闻声回头看去时,只觉得天地间仅剩下这三样颜色。
一阵风起,雪花伴着飘落的红梅花瓣,沾染上刘拂的乌发与肩头。青翠衣摆滑过地面,似是步步生花雪中春。色。
树上地下铺了厚厚的雪花,反射着暖洋洋的日光,照在她脸上。衬得刘拂愈发唇红齿白光彩照人,本就夺人眼目的精致眉眼,也愈发冷艳迫人。
“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我今日才知,什么叫‘江梅红绽雪野寒空’”
“天姿灵秀,浑似姑射真人。庄子撰逍遥游时,恐是真的见过这掌雪之神”
“徐兄,待过两年刘兄再大些,只怕金陵城中姑娘小姐们的鲜花帕子,再不会是你的了”
听到耳边窃窃私语,徐思年心情极其复杂,又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又是自家宝物被人窥探的不适。他不搭一言,含满笑意的眸子紧紧锁在少女身上。
一直被徐思年注视着的刘拂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偏头回以一笑。
所谓冰消雪融,所谓天仙化人。
那些精致妥帖的世家闺秀,那些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那些妩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