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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不看小生薄面,也得看着方小公子的。”刘拂直视狱头;笑声朗朗;“当年饶翠楼中日日苦读,亦不止是春老板与方小公子一人的情面。”
便是抗得过方家一家;他一个小小狱头;又怎敢直面周、蒋、谢、徐四家?
方才的客气是客气;但真摆起谱来;又有谁摆的过曾身居高位;自幼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刘拂呢。
果不其然;那狱头接过荷包,苦笑道拱手:“小公子折煞在下了。”
“不过是个酒钱,何须如此计较。”刘拂轻笑一声;“时候不早;咱们走吧。”
她跟在狱卒身后,目不斜视神不晃,向着关押着春海棠与谢妙音的牢笼而去。
看似气定神闲,却是步步惊心。
越往前行,那浓厚的血腥味儿就越是让刘拂汗毛倒竖。
当领路的狱卒停下脚步开锁时,跟在后面的刘拂已是僵立当场,怔怔透过一个个碗口粗的木槛,看着里面的场景。
那个背对牢门而睡的背影即便是被棉被覆盖着,仍能看出纤瘦非常。女子揽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似还在瑟瑟发抖。
女牢本就空空无几人,甫一进牢便能嗅到的铁锈腥气,竟是从这一处传来的。
“她”刘拂的眸子涩涩地转动了一下,骤然迸发出激烈的情绪,她一把握住狱卒的手腕,厉声问道,“还有一人呢?!”
这囚牢不大,一眼可以看清,明明白白只关着一个人。
“春、春老板只是从犯,在另一间牢舍”
这伤到无法起身的人,是谢妙音。
刘拂狠狠闭了闭眼,冷声道:“春老板身上可有伤?”
“这小皮谢、谢姑娘将一应罪责都扛了下来,是以春老板她”
“帮我将春老板好好请来,记得说是刘姓故人来访。”
不然只怕会吓到她的海棠姐姐。刘拂一把将狱卒挥开,狠狠闭了闭眼,才举步跨入其中。
身后响起的,是狱卒挣扎着起身连滚带爬跑远的声音。
而身前,则是从一开始听到来人,便瑟瑟发抖,后来听到刘拂声音后,一直挣扎着起身却无能为力的谢妙音。
见好不容易撑起自己的谢妙音险要摔倒,刘拂箭步上前,将人稳稳扶住。
她拂开少女散乱披拂的发丝,露出苍白至毫无血色的脸。脸颊凹陷,目光呆滞,单薄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揽抱起来。
再无一丝当年元宵节上衣带当风如观音现世的纯澈可爱。
这还是还是打点安排之后的景象。
刘拂鼻尖发酸,眼眶也不觉红了起来:“妙音,是我。”
谢妙音终于有了反应。她吃力地抬起手来,用冰凉彻骨的指尖碰了碰刘拂的下巴,小心翼翼地模样,像极了在碰触一个易碎的梦境。
“云浮”谢妙音的嗓音沙哑干涩,哽咽得几难成声,“公子,真的是你”
到了此时,刘拂才晓得于维山铺垫半天的话中深意。
原是自己将她害成了这幅模样。春海棠毫发无伤,谢妙音伤重至此,其中定有于维山的手笔在。他自以为的为她打算,却是害了个真心待她好姑娘。
若当年强势阻了谢妙音入饶翠楼的意,怀中的少女怕是能早日断了那一缕难以着落的情思,拿着安家的银子寻个平常汉子,过上安稳的生活。
绝非如此时这般,成为反王一系用来撼动重臣的最底层一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又有哪个在乎过升斗小民的性命。
曾经的刘云浮,亦是如此。
“妙音,你且等着,我会救你出去的。”刘拂慢慢盘膝坐好,调整了一下谢妙音的姿势,避开伤处,“晚些待我走后,会有人来替你把脉敷药,你只管好好养伤,旁的不需多思。”
谢妙音却并未点头,只用脸颊蹭了蹭刘拂的衣襟。
刘拂已替她粗略诊过脉,晓得她气虚体乏难以多言,便捡着要紧的能说的先交代了,又絮絮将分离这许多年来发生的趣事一一讲与她听。
待春海棠被人领来时,谢妙音无一丝血气的唇角已挂上了笑意。
与此一同来的,还有那狱卒送来的水药。
刘拂先为谢妙音喝下,才转向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的春海棠,向她问起事情端倪与经过。
再没谁能比当事人更能清晰地阐述出整件事的经过,即便身逢大乱,春海棠依旧是那个揽袖扎裙站在饶翠楼前施粥不畏人言的春妈妈,便是话语有些颠倒错乱,依旧将事情讲得大差不差,甚至让刘拂从其中发现了许多可以利用的对方错漏。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仅凭越俎代庖施压一府长官,插手州府事务这茬,就足以让他们翻不得身去。”
安王到底是急进了。
他一心趁着圣上老迈病弱清楚皇太孙身边的左膀右臂,却忘了自己动作越大,破绽也就越多。
这种大开中门不管不顾的杀敌气势,还真是合了史书上对安王‘苍莽’的评价。
“如今证据不全,为日后安全计,怕一时三刻还无法接你们出去。”刘拂轻叹口气,抱歉道,“不过以后再不会如此艰苦,明日我便去拜会谢、徐二位大人,私刑加身这种事,亦不会再发生。”
春海棠气的咬牙切齿,又满是怜惜的望着谢妙音:“我倒无妨,不过狱中走一遭,只可怜了妙音”
“还要海棠姐姐先照料妙音。”
此时谢妙音已饮了食水与提神的药丸,精神比之刚才好了不少,虽仍窝在刘拂臂弯,但眼神已灵动了许多。
她先抬眸望了眼刘拂,才转而摇头叹道:“总要有人经此一遭,能为妙音并不觉得受苦,心中亦无憾。”
眼见天当大亮,谢妙音扶着刘拂手臂,强坐起身来。
方才被刘拂拢好的鬓发又有些散乱,谢妙音低头抬手,将碎发抿至耳后,这才笑望刘拂,轻声道:“公、云浮你且回去歇歇,精神抖擞才好去面见二位大人。”
“小鬼最怕阎王,你这遭来了,就不必再担心此处。”晓得刘拂一路披星戴月赶来,春海棠也劝她不必再陪,“日后还有的忙碌,且为了我们,也得好好保重自己。”
刘拂重重点头,再三保证后才起身出了牢房。
向外走时,她便听到远处传来谢妙音的声音,似是唱着什么曲子,满心欢喜模样。
因已离的远了,只有‘订姻缘’三字遥遥漂入耳中。
想起谢妙音能借此遭苦难脱了贱籍,再有太孙妃手笔加持,日后说不得能觅个真正贴心的好夫君,刘拂沉重的心事也缓解了许多。
走出大狱,婉拒了于府的马车,披拂着星光的刘拂向着蒋存府邸方向走去,听着耳旁早起的民众筹备饭食的声音,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对峙()
第175章
对于熟知汪满性格的刘拂来说;策反对方;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
他心中并非没有忠君爱国;只是被早前的落第坏了底气;加上一股子书生执拗;才会被善于揣测人心的贺子寅迷了心智。
当刘拂将事态铺开讲明之后;这个平日里慷慨激昂的书生就已吓得两股战战;不住求情,将所知之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快倒戈的原因,或许也有虎视眈眈宝剑坐在一旁的蒋少将军的功劳。
待与蒋存从张轩那边得来的消息一对;其中虚虚实实就已可推算个彻底。
贺子寅狼子野心,不止是要拖方家下马,更是要搅乱本届秋闱;再造一次上科舞弊徇私的大案;让天下莘莘学子对当朝离心。
而本届的主考官,正是方奇然的大伯父;方家的未来族长吏部尚书方辰。
只是他们手上并无实证;最多可以防范于未然;对于扳倒安王全无作用;甚至于处理贺子寅这个主导者都不足够。
是以在蒋存陈迟用心备试的同时;三人更是用尽所有时间;四处奔走,寻找着可用的蛛丝马迹。
不过十余日的时间,几乎夜不能寐的刘拂就瘦了一大圈。
当她带着陈迟再入狱中探望春海棠与谢妙音时;脸色竟比谢妙音这个重伤初愈的人还要差上些许。
对上春海棠与谢妙音担忧的目光;刘拂轻咳一声,反岔开话题去安慰她们。
不论如何,事情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春海棠听过便罢,放下了心,便用全副精力去摩挲她即将参加武举的乖儿子:“只盼放榜前能了结此事,免得我乖儿做了武举人,还要被人诟病有个坐在牢中的干娘。”
想起今日收到的周行所书信笺,刘拂唇边溢出一丝笑意:“你们且放心,京中已得到些消息,当可一用。”
谢妙音乖巧点头,两次会面来第一次发问:“周公子他,待你可用心?”
面对与于维山之前近似的问题,刘拂的回答更正面了些:“除匡扶正义外,全副心思在我一人身上。”
看出少女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羡慕,刘拂在心中轻叹口气,握着对方的手,殷切道:“你与海棠姐姐都是有大造化的人,再熬些时候,便可平安喜乐,安然一生了。”
谢妙音垂眸道:“我别无所求,只盼能如骄儿那般,随侍你左右。”
“骄儿已有了心上人,是个陈姓书生,人品端方极有担当。”刘拂摇头轻笑道,“待你觅得良人,就不愿守在我身旁了。”
看着谢妙音黯淡下去的目光,刘拂再叹一声。
她不是不晓得少女心事,当年无心之失,只能硬着心肠当作不知晓。
“最近局势紧张,不好来探你们,此处已打点妥当,最是安全不过,不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兀需担忧。”
想起对面相逢时贺子寅越发露骨的狠厉目光,刘拂眉心微蹙,反复叮嘱。
尽量减少与少女对视的刘拂并未发现,对方的眸色在听到她的敦敦嘱托时,渐渐沉了下去。
也正是这一错漏,成了她毕生憾事。
随着时光飞逝,事态很快进入了白热化的地步。
幸得蒋存府上有当年留下的侍卫,才在陈迟与蒋存出门办事时,保住了刘拂数次安然无虞。
而这一次次的行刺事件,也证明了刘拂的步步紧逼,达到了迫使贺子寅自乱阵脚的目的。
以贺子寅的暴戾脾气与刚愎自用,在被拔了十数个暗钉后就再坐不住。他不晓得的却是,刘拂在抵达金陵的第一天,便在他身边埋下了暗桩。
可成也萧何败萧何,正是这步步紧逼,使得贺子寅放弃了稳扎稳打,开始使用激进的手段。
他身负功名,背后又有世家做倚靠,再加上安王的护佑尚怀新的提拔,非有真凭实据,难以将他下狱。
更难以借贺子寅这个突破口,挖出安王图谋不轨的铁证。
就算是以那些意图取刘拂性命的江湖人士为凭,贺子寅只要两手一摊说不认识,就无法判他。
一击即中的证据,实在太难求了。
刘拂曾想过以自己为饵迫使贺子寅亲自出手,却被蒋存与陈迟一道拦了下去。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时,饶翠楼杀客一案按着律法规定,被再次提上金陵府衙大堂。
这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在刘拂的掌控当中。
“妾身与贺子寅曾有私情,在得春老板相救自卖入饶翠楼后,贺子寅就处处与妾身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