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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宋阅的书房内。
“……你这还没开张,就先招了两个人,我还说你什么好。”
宋阅哭笑不得,“那个小孩也就算了,可这账房先生,能随便请吗?”
“迟早是要请的,况且等开了张再找人,不是麻烦吗。”宋阮道,“我观察过他,他虽然饥寒辘辘,但是进门还要请示主人,先是自报家门,吃完饭后还不忘报恩。我觉得,这人还是可以用的。”
“既然是你挑的人,就得自己承担。”
宋阅见说服不过他,知道答应,“那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之前为了留他,说包吃包住。这包吃还行,包住……”
宋阅点点头,“知道了,家里还有几间下人的房没有住满,你问问他,要是不嫌弃,先住在外院。”
“他不会嫌弃的。”宋阮微微一笑,道。
“那那个小孩呢?”
宋阅比宋阮年长许多,宋阮又比杨苑年长,故而杨苑在他那儿也的确是个小孩了,“他也分到外院么?”
“不。”
宋阮一想今天发生过的事,就对杨苑不太放心,万一弄出个什么岔子……还是放在他身边安心些。
他说道,“他和我住一个院子,要是没地方了,把我房间旁边的那小隔间腾给他。”
宋阅简直是要拍案而起了,“…………他和你住一块儿?”
反正,有人会比他更着急。
他转身就跟着小杂役去了大堂。
堂内,一个穿着简朴清淡的男人正坐在一张角落的桌子里,津津有味地抬头看着墙上的菜牌,而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笑呵呵的、管家装扮的老仆人,正低着头和他的主人说着什么。
宋阮走过去,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这对主仆之间的对话。
“一道脆皮鸭只要三十几个铜板,而一道拌小青菜却要二两银子。”
那男人笑了笑,“莫非这年头青菜还比一个鸭子金贵了么?”
“这位老爷,这东西嘛,自然是贵有贵的道理。”那杂役和气地笑道,“青菜是不比鸭子金贵,但是这味道也是不能比啊。”
男人轻轻地敲了敲桌面,闻言反问,“那你倒是给我说说,这贵是贵在哪里了,我花钱也能花个心安理得。”
杂役心说这是掌柜的定价,他一个小跑堂的怎么知道这些。只是他回答不出来,那男人也不着急,就在那里等着,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模样。
这哪像是一个来店里吃饭的食客形象,倒像是过来踢馆的。
不会又是那牌匾搞的鬼吧?
他心里一紧,还未来得及上前解围,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嘀嘀咕咕地,“嫌贵就别买呗,叽叽歪歪地哪儿那么多废话,都说了,贵自然有贵的道理。”
宋阮微微一惊,看见杨苑忽然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他眼睛微微瞪大了一些,扯住了杨苑的袖子,压低声音问道,“你刚刚去哪儿了?我怎么没见着你人?”
他倒是不担心杨苑『乱』跑,但是如果杨苑『乱』使用法术的话,那就麻烦了。
杨苑给了他一个眼神作为安抚,又指了指柜台,“刚刚在那后面摆了几张椅子,闭目养神。”
宋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见本来该待在柜台里的张书生不见了踪影,可怜巴巴地坐在外面的桌子上,那委屈又不敢言的眼神简直是杨苑恶行的最佳证明。
宋阮:“……”
“聊好了吗?”
那男人脾气也挺好,杨苑这一通充满了□□味的话也没能让他的脸『色』晃动半分,他敲了敲桌子,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既然贵有贵的道理,那么就把你家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吧。”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笑,“钱,不是问题。”
“……”
宋阮微微眯起眼,也许是对方特地强调了钱的问题,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有种奇特的预感,总觉得也许这个男人和王老板还有点关系。
因为是招牌菜,所以只能由宋阮亲自上阵,虽然掌柜的自己没有说,但是为了不窃取商业机密,又或者是因为心虚的原因,两个大厨避开了厨房、闲得到院子里铲青苔去了。
而宋阮现在对于发挥菜谱的的威力已经是炉火纯青,更不用说他已经将可以换的调料全部换成了道具产出的调料,在味道上又做出了进一步地提升。
等到菜出锅,还没完全装好盘,那芳香的气味便从厨房里溜了出去,从两个厨子的面前游走了一遍,像是名满京城的优伶提着一方充满了胭脂粉味和体香的帕子、轻轻地撩过他们的鼻尖,最后却又笑中含情、袅娜多姿地飘去别的地方了。
这股饭菜的清香渐渐地飘进了大堂里,因为距离远一些,所以待在大堂里的主仆一开始也没有这种强烈的冲击感。
直到小杂役擦了擦口水、兴冲冲地帮宋阮把菜上了过来,那客人才发觉、自己平日里挑剔的胃竟然在这香味下发出了令人尴尬地咕嘟咕嘟声。
那客人『摸』了『摸』肚子,脸上一派坦然,他旁边的老奴要过来帮他试菜,却被他拒绝了。
因为他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也吃不下太过油腻的东西,所以他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筷子,先夹了一口青菜,打算先小咬一口。
让他意外地是,他刚刚咬下青菜的一端,调料的味道和青菜本身的清香相互融合,源源不断地从那个缺口向他的口中涌去,清凉爽口,甘味十足。
他忍不住把整个青菜都全部吃下了肚,目光又投向了那盘芳香浓郁的红烧肉,他犹豫了片刻,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抖,还是忍不住夹了一小块肉,放入口中仔细咀嚼了起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盘红烧肉名字虽然听起来让人觉得油腻重口,但是实际上吃起来味道却刚刚好,肉也不肥不瘦,肉质鲜嫩甜软,丝毫不会腻味。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位客人已经把桌上的菜都席卷地干干净净,最后他靠在椅子上、『摸』了『摸』没有丝毫不适的肚子,又拿出手帕来擦了擦还沾着酱汁的嘴角,感叹道,“贵有贵的道理,我现在是心服口服了。”
他顿了顿,看着面前空『荡』『荡』的盘子,无不惋惜地说道,“哎,这么好吃的菜,王老板不好好享用,真的是太可惜了。”
此人一提到王老板,宋阮的心就提了起来,他斟酌了一番,试探地问道,“您认识王老板?”
“当然。”
客人像是看破了他眼中的疑虑,轻笑了一声,“我和他可是生意上的死对头,不过……他现在已经算不上是我的对手了。”
现在已经算不上是对手了。
就这么寥寥的几个字,却提供了宋阮一个巨大的消息:王老板倒了。
他眼睑微垂,低声问了半句,“您是说……”
“掌柜的还没听说么?那一日他回京,马车上装的都是他从外地淘回来的古董,准备高价竞拍出去的。他车上有一尊白玉观音,本来已经由静王府内定了。谁料王老板把货送过去后被静王发现这观音是个假的……”
他说到此处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将假古董送给王爷,这短短的几个字背后要背负多大的罪名,他们谁都不敢想。
“话说回来,这王老板被压进大牢里后,他的家眷便都在传一件事。”
宋阮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抬起头,听见那位客人慢慢地证实了他的答案,“她们都在传,王老板走之前在你这儿吃了一顿饭,原本极为便宜的菜牌被你们施了邪术,变成了五百两。所以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陷害了王老板。”
“……”
宋阮听到后半句,就知道这坏事绝对是杨苑干的了。但是他平时举世无争、无欲无求,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除了就是有点爱护短。
大概是因为前世无依无靠,所以这辈子这个臭『毛』病不仅没改掉、反而还有了恶化的趋势……
他定了定心神,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表情,“怎么能这样呢?”
宋阮微微皱眉,像是真的很生气,“您评评理,这个味道难道不值这个价么?”
“这是自然,掌柜的不用急。”
男人一脸笑呵呵,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宋阮的话当真,“所以我今日来,一是为了试试看掌柜的手艺,这二嘛,也是想来给掌柜的送一桩生意。”
员工宿舍楼有了点年代,隔音效果不太好,宋阮每次下班都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从一间间飘着说话声的宿舍门口经过,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打开门,把自己埋进一片黑暗中。
如今……累了一整天,回家之后,他终于看见有人为他留了一盏灯。
宋阮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是什么情绪,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杨苑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听见动静后快速地把头抬了起来,注视着宋阮的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第87章()
虽然宋阮不太相信皇帝回来; 但其实他早就做了好几套方案来应对,但是不管是plana还是planb又或者是planc,里面都没有一条是关于‘有个酒鬼闹事导致大堂里一团糟’的处理办法。
宋阮脑子当机了好几秒,随后立即高速运转了起来; 他先是让伙计去把那片狼藉收拾好,再去厨房里拿他自制的空气清新剂喷一喷——那东西当初还是因为宋阮受不了厨房过大的气味; 才用水、花瓣等香料调制出来的,味道很淡,却能除臭,而且留香时间也不长,很适合这种场合。
他又安抚了周边躁动的食客; 每桌都附赠上一盘小菜作为赔罪。对于食客来说; 这件事一不是掌柜的造成的; 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而且受损失的还是掌柜的自己,他们要撒气也应该是冲那个酒鬼撒;二来,掌柜的迅速地解决了狼狈的情况,又送了一盘好吃的作为赔礼。
这一番处理后; 又有哪个食客还会不满呢?
很快,大堂里便恢复了平静,个人吃个人的,仿佛半盏茶之前的那件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阮处理好一切; 才带着菜谱过去帮那位‘老爷’点单。
他手上还抓了一块抹布; 过去先是仔仔细细地把本就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又把菜谱翻到了特『色』菜的一页,递给皇帝看,“皇——黄公子,您要是一个人吃的话,一般来说两荤两素一鱼一汤,再上一个甜点就够了。您看这菜在这上面选可还行?”
宋阮翻到这一页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他可不认为皇帝会喜欢红烧肉五花肉辣子鸡宫保鸡丁这种一听就很平民的菜,再加上他之前就听闻皇帝喜好风雅,所以他特地选了白玉开花、松鼠攀桂这种一听就好听、或者是有趣的菜名。
他的小算盘并没有落空,皇帝起初并没有兴趣,只是简略地扫了一眼,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随口赞了一句,“掌柜的好文采啊。我是个新客,不懂你这里的规矩,一切都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话是这么说,可谁敢教皇帝规矩啊??
宋阮不清楚他有没有什么忌口,也不知道他是喜甜还是喜咸,皇帝也没有给出任何的信号或者是暗示,明显就是要考验考验他。
他也只能脸上挂着笑,先给皇帝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