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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发红了,嘴上却只说道,“爹娘在说什么?”
“在说茶。”
宋父毕竟是男『性』思维,也没怎么在意宋阮的态度,提到这件事,他就有些愁眉苦脸,“哎,爹被人框了,买了一堆废茶叶。”
宋阮早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布袋,他走上前去一看,里面都是茶叶,模样他是敲不出来和黄山『毛』峰有什么区别,所以他拿了一根茶叶放进嘴里尝尝,这一尝就知道问题了。
他不懂茶,但是若是拿这个茶叶和昨天的来对比,那肯定是远远不如,尖酸苦涩,还有股淡淡的陈茶的味道。
宋母看见了宋阮的反应,转过脸去对宋父道,“所以我说,下回你要买茶叶,叫我陪你去,免得被人家坑。”
“哎,下回再也不和他家做生意了。”
宋父有些懊恼,把布袋扎了起来,打算拿出去按市面上的价格低卖了。
“等等。”
宋阮看着那个布袋,忽然道,“爹,这批茶,你的进价是多少?”
“怎么了?”
宋父和宋母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比出了一个数字。
“……这么多银子?”
宋阮微微皱起眉,“那又买了多少?”
宋父的脸更愁了,他又比出一个数来。
“……”
纵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宋阮,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一斤茶叶十两银子,他爹竟然买了一百多斤!
一千两听起来不多,但是要知道七品知县一年的正当俸禄也只有四十几两的银子。古代茶业基本也是由官府垄断,只有财力极其雄厚的富商才敢接触这行,宋阮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宋府这么有钱……
他心情复杂地抓起一小把茶叶,搓了搓,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爹,这些茶叶先别动,你找个由头把那些框你的茶贩请来吧,我自有办法教训教训他们。”
宋父微微一怔,他转过头去看宋母,从妻子的脸上也看出了困『惑』之『色』,他更不确定了,“阮儿,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宋阮松开手,茶叶便从他的掌心噗啦噗啦地掉了下来,散在桌子上,他笑了笑,轻声道,“他们什么价卖给爹,我便要他们翻倍买回去。”
第六章()
整个京城的茶贩都知道最近宋府出了个大笑话,宋老爹不仅眼睛糊涂、花了一千多两买了一百斤的假茶叶,把假茶叶当成真茶叶不说,还要宴请诸位好友去斗茶呢。
茶商们也津津乐道,宋老爹这回赔的这么惨,整个京城都知道他眼睛瞎、不会挑好茶叶,以后哪家敢上他们那儿买?
“公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丫鬟绿萝复述完外面的传言,脸都皱出了包子褶,她一边给宋阮梳头,一边义愤填膺地道,“这些人嘴怎么坏呢,宋家还没倒呢,他们就敢在外面这么传瞎话!”
宋阮倒是淡定地多,“不用气,也别拦着,让他们传。”
“对,不用——啊?”
绿萝愣了愣,一脸茫然,“让他们传?”
“对。”
宋阮看着面前的铜镜,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传的越来越多人知道,最好。”
五日后。
宋老爹在自家的茶铺子里设宴,邀请了京城里有名有望的茶商们,共十一人,而里面,就有着五名合伙哄抬茶叶价格、来骗卖宋老爹茶叶的茶贩。
还有不少路人听说此处要斗茶,都很有兴趣地凑了进来。
这其中不少人都是想来看看热闹。
毕竟买了假茶叶,那是自己眼拙,按理说谁都该把这件事藏起来,吃了这个闷亏。可宋老爹不仅眼拙,还非要弄得人尽皆知,这样的热闹,谁不想来凑一凑?
“阮儿,”
眼看着客人们已经落座、正在谈天说地,宋母一想到他们之间可能拿这件事做笑料谈资,她的心里便愈发焦急,“一千两银子虽多,但爹娘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你又何必……”
宋阮正不紧不慢地擦拭着他的茶具,闻言,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作为安慰,“娘,不必担心。你去招呼客人便是。”
斗茶是古代富贵人家的一种雅玩,斗茶者可以多人共斗,也可二人厮杀,他们各自取出自己私藏的好茶,轮流烹煮,相互品评,来分高下,三斗二胜。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这些客人们带来的果然是好茶叶,此时正几人抱团,互相鉴赏茶叶。
其中一人和同伴说说笑笑,说到有趣的地方,忽然转过头来朝宋爹的方向,高声笑道,“宋老爹,今天可是你要来和我们斗茶?”
宋爹讪讪一笑,刚要回答,忽然听见坐在一旁的小儿子开口道,“我爹近日伤了手,不能和大家斗茶,故而晚辈来替。”
客人们都是一怔。
宋阮游手好闲、横行霸道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前一阵子还听说这小子去赌坊一趟,输了好几百两银子,还当了一块上好的玉佩,还瞒着不让家里知道。宋家长子来赎玉佩时的脸『色』,那可是他们都瞧见了的黑。
这种小霸王,还会点茶么?别是糟蹋茶叶了吧!
“好小子,那赶紧来抽签子吧,谁抽着了最长和最短的签子,就先来斗一斗。”
那开口的客人也不惋惜自己带来的好茶叶,只招呼他来抽个顺序。
谁料宋阮摇了摇头,很客气地道,“诸位请吧,小子从没和人斗过茶,觉得分外有趣,所以想做个领头羊,先来试试。”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有人叹了一句,其他的客人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宋阮眼睑微垂,仿佛不曾听见他们笑声中的嘲讽之意。
对手很快就被挑了出来,是京城里公认的斗茶好手。
围观的路人们一阵嘘声,宋阮听见一人声音中带了点惋惜,“老赵手艺不凡,听说他师从南春寺照空大师,我见他斗了这么多次,败场我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老赵也有些无奈,他本以为是高手之间的斗茶,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宋老爹伤了手,反倒是儿子上了场,“我比你年长三十余岁,你又是个新手,合该让你一局,你先请吧。”
这意思就是第一局他不点茶了。
宋阮虽然处于劣势,但是脸上也不见波澜之『色』,他伸出了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
老赵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盯了宋阮半响,见他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不由地冷哼了一声,把自己的袖子卷了起来。
斗茶这就开始了。
沸水早在一旁备好,宋阮苦练了这么些天,坐起来也有模有样。
点茶,需先用装着沸水的汤瓶热了热茶盏,然后取了两勺的茶粉,放在里面,注入少量的沸水,用茶筅不断击沸、最后调制成膏。
茶膏调制好,接下来才是点茶的关键。
严格意义上的点茶,需要一手拿着汤瓶往茶盏里点一圈水,另一手拿着茶筅旋转打击碗里的茶汤,这叫击沸。
可宋阮大病初愈,手上也没那么多力气,他便把步骤改了改,先点完水,然后在击沸,这样虽然步骤不太对,但是对他而言却更为简单。
他这一改,周围又是一片嘘声。
甚至有一个客人轻轻笑了起来,摇头叹道,“果然是新手。”
宋阮置若罔闻,点茶是一件很耗费精力和注意力的事情,斗茶者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点好一盏茶。
他按照自己的方法,往茶盏里点了三次水,不断地进行击沸,茶汤的表面慢慢地起了一层均匀细腻的汤花——这盏茶,就算是点成了。
宋阮放下茶筅,慢慢地舒了口气。
“茶汤『色』佳,汤花细腻。”
客人们看他已经点完了茶,都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好手凑近了仔细地看,“盏壁没有水痕,汤花咬盏……是一盏好茶。”
语毕,老赵那边也已经点完了茶。
老赵是老手,点出来的汤花自然也没有散,从外形来看,这两盏茶平分秋『色』。
“既然如此,那便请双方互换,品尝鉴赏。”
裁判的话音未落,老赵便已经走了过来,他自从宋阮点完了茶,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
他坐了下来,在茶盏边轻轻一嗅,紧皱着的眉头便散了开来,他喃喃道,“好香的茶……”
香?
众人微微一愣,方才他们都聚精会神地看汤花,不曾注意到这茶香,现在反应过来,才突然发现,空气中的确『荡』漾着一丝清新的、甘甜的茶香。
老赵一言不发、端过宋阮的那盏茶,也不吹去泡沫,就这样浅浅地抿了一口。
入口茶味醇厚、舌头的第一感触便是清甜,但是仔细一品,却又能尝到其中含着的一丝苦味。
苦,却不涩,就好像是少女的愁思,只是因为丢了一块心仪的手帕,就急得掉下了两滴珍珠儿。这愁思一样的苦味像云、像雾、又像雨,被风一吹就散去了。最后留在口中的,只剩下了一股甘甜。
“……”
老赵回过神来,慢慢地放下茶盏,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宋阮,微微叹了口气,“我输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只留下怔然的众人。
等等……发生了什么?
老赵主动认输了?这怎么可能?!这宋家小子只是一个点茶都不熟练的新手啊!
客人们反应过来,脸上都是震惊之『色』。
宋阮却是一点都不意外,他带着点歉意地说道,“诸位,小子前些日子生了大病,体力有些不济,今日……只能点这一盏茶了。”
他站了起来,抖了抖雪白的衣袍,然后冲客人们点了点头,“告辞。”
他没管桌上的残局,找了个头疼的借口,拉着爹娘回到了茶馆后面的一间厢房。
“阮儿,你头可还疼?”
宋母倒是一点都不关心堂前的那些客人,而是担忧地『摸』了『摸』宋阮的额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宋阮倒了杯温茶,仰脖全部喝了,才感觉身上恢复了点力气,他摇了摇头,脸上有些许疲惫,“头不疼,就是真的累。”
“你看你,自己不出去斗茶,还叫阮儿去。”
宋母不愿意对儿子发火,只好扭过头来,一双凤目像是着了火一样,拿宋父撒气,“阮儿病刚好,就累成这个模样!”
宋父低着头,十指叠在身前,像是被先生训斥的学生,又像是打蔫儿了的叶子,“是我不好,尽想着解气,没想着儿子病刚好……都怪我……”
“娘,你别怪爹。”
宋阮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这是我的主意。”
“要我说,赔了就赔了。”
宋母心里的气仍旧未消,“有什么要紧?咱家家大业大,难道不做茶就不行了么?再者,近几年这行当也愈发难做了,我看,咱们要不趁早转行得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外面闯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杂役,“老爷!老爷!”
宋母眼睛一瞪,不悦地道,“喊什么喊,叫嚷什么呢!”
“……”
那杂役睁着滚圆的眼睛,想进来又不敢进来,十分为难。
还是宋父解了围,他咳了一声,『摸』了『摸』短短的胡须,“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