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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蜿蜒,青原连天。兀地,异变陡生,这样的安宁也瞬间被打乱。
青草原远处突然传来一片骚动。马蹄声、呵斥声闹成一片。数百兵马飞驰而至,威风凛凛,瞧着山道上的二人,握紧了手中刀戟,目光冷冷地闪着寒光。
熙徳长公主,李沁华;赵家小姐,赵宛月;周家小姐,周素琼。还有个不认识的公子。
诸女的目光当先被桓夜吸引过去。剑眉星目,英拔冷严,一袭玄色衣衫更衬出身形颀长,宛如寒夜中一轮冷月。可惜的是浑身气质太过冰冷,眸子更是无情的淡然,让诸女心中暗暗生骇。
青鸢一挑眉,浅笑低语:“桓夜,日后在旁人面前,必先易容。”
桓夜展眉莞尔:“是,日后真容只有小姐见得。”
桓夜的一抹笑意映在诸女眼底,瞬时惊华,诸女玉颈泛起了粉色,周素琼还故意抚了抚双耳的红玉银花坠子,一举一动极尽妩媚。但三花争艳,并没有吸引去桓夜一丝一毫的注意,男子只是凝视着身前的青鸢,一刻也移不开的目光。
李沁华神色一凛,看向青鸢的目光恨意愈浓,转头对那男子喝道:“吴雁棠,此女乃妖女青鸢!你还耽搁什么!”
雁棠,取自“鸿雁棣棠”,为八大世家之一,吴家族徽。
原来这名年轻武将,也是天意选中,吴家世子。
吴雁棠着玄色细鳞甲,他对李沁华一揖手,向青鸢大声呵斥道:“妖女青鸢,天意所弃,不祥祸种,速速拿命来!”
青鸢的目光瞬时冷透。几个贱人,自己为了天下棋局,才暗暗忍耐到今天,反倒让她们如不知天高地厚的苍蝇,阴魂不散。
“我的命,你,要不起。”青鸢朗声应道,一字一顿,眉宇间凛冽又清傲。
吴雁棠不由地愣了愣。一旁的周素琼慌忙接话道:“青鸢贱妇,生为不祥,死有余辜!”
李沁华嫣然莞尔,轻飘飘道:“若不是跟着那位黑衣公子,本公主还寻不到这偏地儿来。”
一句话掷地有声,分明是挑拨青鸢和桓夜的关系。可只换来青鸢轻蔑的一笑。天下人都可能弃她而去,唯有桓夜她永远不会怀疑。李沁华自以为聪慧,不想是愚蠢至极。
“小姐,是桓夜疏忽。”桓夜的声音带着歉意,话音刚落,压抑的怒意迸发,便如风一般飘忽跃出,腰间长剑游龙引凤,向诸女刺去。
“长公主小心!”吴雁棠足尖一点,执剑迎上。可还没到半路,就被桓夜随手射出的竹刀,打落了手中剑。
冷剑毫无凝滞,向着当首的李沁华疾驰而去。诸人来不及反应,就眼瞧着长剑就要削下李沁华的人头。
李沁华却忽地,幽幽一笑。她不急不慢地取出一张符箓,双手生疏的结了个法印,忽见得符箓熊熊燃烧起来,一条火焰拼成的青狼,獠牙森然,身高一丈,张牙舞爪地往桓夜扑过去。
青鸢陡然变色。桓夜功夫高超,她再信不过,可是说道仙人法术,那可是连还手之力都无。
“桓夜!退下!”青鸢发疯般向桓夜跑过去。可是一切都晚了。火焰化作的青狼瞬间吞噬了男子的身影。片刻后,衣衫烧成焦黑的桓夜从半空中落下,任凭青鸢怎样唤他,都再没了动静。
再也不会起来把青鸢抱在怀里,再也不会为青鸢做荷芽鸡菘卷儿,再也听不到他一声声唤她,她一声声听不厌的“小姐”。
青鸢脑袋里顿时空白一片。她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一丝生气。瞳仁如冥府长夜,幽深得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倒影。
诸人顿时愣住,甚至生起了惧意。这样的神色,这样的女子,让她们浑身发寒。
李沁华最先缓过神来,不屑地眉梢一挑,骂了句“虚张声势”,便是玉手一番,又一张符箓打出。一块磨盘大的巨石从符箓中幻化而出,一下往青鸢砸去。猝不及防下,青鸢被砸倒在地,筋骨破碎,让她无力地阖上眼帘。
没了桓夜,屠鸢如何,世间如何,她只是想睡一觉,醒了能再听见唤她“小姐”的声音。
白日喧嚣转瞬即逝。夜色降临。
崤山苍山幽谷中,不知何时建起了数顶军帐,莹莹火把点亮了半空夜空,主帐中,琉璃杯斟满葡萄酒,胡姬的拓枝舞妖娆美艳。
“长公主,雁棠不才,竟在在谷中迷了路。不过,敢请公主屈尊一晚,待到明日天亮,雁棠必寻得出谷道路。”吴雁棠单膝跪地,抱拳向主座的佳人道。
李沁华拈起一颗紫玉葡萄,柔声道:“雁棠乃吴家世子,天意选中,何言不才。”
下首的赵宛月咯咯一笑:“还是长公主蕙心兰质,提前向淑妃娘娘求来符箓。不然凭那黑衣人的功夫,怕是吴世子要受些苦头。”
李沁华赞许的瞥她一眼,应道:“淑妃和我母妃同出王家,说起来,我还要叫她声表姐。皇帝哥哥虽好,但终归是异母兄妹,若说血脉至亲,无疑是淑妃了。”
周素琼也噙笑应和:“小时候和长公主一起玩,似乎长公主犯了什么错,圣上龙颜大怒,也总是王淑妃娘娘为公主担着。”
吴雁棠恭敬地为李沁华斟满御酒:“说来那妖女,真是玷污了我们八大家世子的名头。雁棠敢请公主,将妖女车裂凌迟,以谢天意!”
李沁华朗声一笑,优雅地将紫玉葡萄放进嘴里,檀口轻启:“那个女人,活着,就是罪。”
主帐欢闹如斯。这厢,军帐冷僻的一角。马房。
柴桔垛上,拴着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拴在一名女子腿上。女子周身惹满血迹、泥土、柴草,裸露的双足凝了厚厚的血痂,青丝散开,白如金纸的小脸上,眉眼死死地闭着。一匹骏马踱过来,蹄子一扬,把女子踢到一旁。女子翻了几个滚儿,还未结痂的伤口,汩汩的鲜血又流了满地,浸湿了整个柴桔垛。
忽地,瞧得不远处,一个女子蹑手蹑脚地摸过来,赫然是赵宛月。
她举着手中宫灯探了探青鸢鼻尖,见着还有气,她忙塞了粒药丸让她吃下。
“妖女,快醒来!这是宫中最好的伤药,据说是紫微宫的仙人赐的,你还留着口气,命大死不了!”
“桓夜,不要叫了,我再睡会儿。”青鸢费力地睁开眼,面前的佳人凤目红唇,赫然是赵家小姐,赵宛月。
“桓夜呢,你帮我叫桓夜来,好不好…”青鸢突然像个孩子,拉住赵宛月的衣角,颤抖着哀求着。
她不再是两京黑道之主“屠鸢”,也不再是天赐青云彩鸢的异数,只是个失去了唯一温暖依靠的孩子,无力地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赵宛月嫌恶的瞧着扯出被印出血印子的衣角,强压不欢:“他肯定活着。符箓是长公主向淑妃求的,长公主只是临时学了手法术语,三脚猫的功夫,不至于让那人丧命。”
停了会儿,赵宛月又瘪瘪嘴,道:“若不是有事求你,我也不会大发慈悲。我以下说的话你听好了,照做我就放了你。可好?”
青鸢的瞳仁渐渐清明,些些恢复了神智。她疑惑地蹙眉,但现下,逃出寻找桓夜才是要事,况且,一只苍蝇,屠鸢随便就灭了,也无甚顾忌。她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
“人人皆道,熙德长公主贤淑有德,却不知她是一个婊子性儿。圈养面首,私通王臻。王臻虽说是王家人,却只是个家生奴才,故赐名王姓,一介贱民罢了。”
青鸢一惊,王臻,赫然是行宫那晚,侮辱她又被她一刀杀死的黑衣人。
赵宛月咽了口唾沫,续道:“贱民私通公主。这样的丑事,就算王淑妃是李沁华表姐,位居正一品四妃,淑妃也不敢包庇她。”
青鸢冷漠地一勾嘴角:“怎地,你要我揭发李沁华?你不是素来,是李沁华的忠狗么?”
赵宛月陡然色变,扬手便欲掌掴过去。但她似乎瞬间想起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不甘,终于放下手:“王臻死了,你瞧李沁华可有一丝哀伤?这样的心性儿,只怕追随她的人,迟早都是刀下鬼。我赵宛月虽不是好人,也不是她人的垫脚石!”
青鸢眉梢轻挑,似笑非笑道:“你赵宛月不是个好人,这句话倒是对头。这个忙,我帮了。”
见青鸢应允,赵宛月欢喜得也不去计较她的讽刺。忙取出钥匙,解开铁链,让她趁夜离去。
第10章 神医渊()
夏日的夜空繁星万里,没有一丝云彩。皎洁的月光映照着幽谷。
青鸢穿行其中,屏息凝视,小心翼翼地避开侍卫,灵巧的身影如暗夜的萤火。可她却忽略了自己的赤足,血痂被砂砾划开,殷殷血迹像一条蛇蜿蜒开。
“大胆!什么人在那里!”一个侍卫的惊呼惊醒了夜色。无数的火把依次点亮。整个营地顿时亮如白昼,喧嚣起来。
“有刺客!”喧闹声响彻上空。越来越多的侍卫执刀警戒,簇拥过来。吴雁棠指使着众人仔细搜查,更是亲自跃上了高处,俯视着场中每一个角落。
青鸢的秀眉些些紧蹙,栅栏高达数丈,满身伤痕的她无力越过,反倒是越来越严密的搜查,迟早会发现她。正在危急间,忽地一双手抓住了青鸢衣襟,一个大力,青鸢被提出营地栅栏。那人双手一翻,顺势青鸢抱在怀中,继而几个轻盈的跃步,瞬息离营地数里之远。
青鸢以为被吴雁棠擒住,正想取袖中匕首。忽地感受到男子胸膛气息,便是簌簌落下泪来。
熟悉的温暖,差点就失去的安稳。桓夜。
“小姐哭什么,等回了崤山,两笼荷芽鸡菘卷儿,桓夜决不食言。”一如既往宠溺的声音,深处却藏着重伤的苍白。
青鸢抬眸,一时也不知该哭该笑。只是小手撒气似的锤着他的胸膛:“桓夜!”
“嗯?”
“三笼。我要吃三笼荷芽鸡菘卷儿。”
“好。”
桓夜带着青鸢离开了营地范围,远远的火把已经模糊。眼前是一脉平川,呜咽的晚风吹拂着黑乎乎的灌木丛。
忽地,震天的马蹄声划破平静。尘烟漫天,大地轻颤。百余匹骏马飞驰而来,转眼间已到二人跟前。各色衣衫,男男女女,拿刀的提剑的,纷杂不一。一样的,是每个人眼中的冷冽,是属于从腥风血雨中滚爬过的人,才能镀上的寒气威压。
当先的几个人翻身下马,奔到青鸢跟前,倒头便拜:“飞龙帮帮主马萑参见鸢姑娘!”
“江鬼派门主司马晦给鸢姑娘请安!”
“灭心宗宗主阎摩给鸢姑娘磕头了!”
“鸢姑娘,小的一斗米派掌门单浑头,接到桓公子意思,疾驰一天一夜赶来,给您老问安!”
。。
随后的人马陆续赶到,又有十几个男男女女上前参拜。一一报上自家宗门。身后,数百人伏地叩首,熙熙攘攘却鸦雀无声。
大魏暗夜之主,申屠、青鸢。平分天下,尊号“屠鸢”。
青鸢嗔怪地乜了眼桓夜,怪他阵势搞得太大。这简直是把长安、洛阳一半的道上老大都叫了过来。不像是救人,倒像是造反了。
忽地又有一位白衣男子上前来,并没有拜倒,但也客气的揖手道:“在下申屠长子,申癸。听闻鸢姑娘遭逢歹人,家父也很是挂念。便让在下一道前来,看有什么帮得上忙。”
青鸢嘴角一弯,伤痕累累的纤细身子忽地迸发出慑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