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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乌木翘头案上斟好了新沏的峡州茱萸茶,两碟桂花藕粉糖糕。
申屠四十出头,方脸上一双眼睛像野鹰般炯炯有神,见到青鸢行来,他起身微微揖手道:“鸢姑娘可大好了?”
青鸢客气的一福:“有劳屠爷。叨扰贵府多日,阿鸢不胜感激。”
二人主宾落座。仆从们都主动的退了下去,静静的阖上门。大魏道上二主,屠鸢密会,每一个决定都可能搅动大魏风云。
“本公子是鸢鸢夫子,也不能听?”方陵朔不满的叫道,不过也毫不留情的被人赶了出去。
“老夫真是老了,对老夫不敬的贱人,直接抹脖子就是。没想到鸢姑娘还能搅动大魏金银,闹出这般动静来。”申屠为青鸢斟了新茶。
青鸢微微一笑,啜了口茱萸茶:“我青鸢的刀,不是来砍苍蝇的,而是,弑仙的。”
惊天骇俗的话堙没在茶水里,只有十月金桂飘香,雁阵鸣叫。申屠些些眯眼,似叹似赞,盯着青鸢的眸色有一些异样,这是和他申屠,平分天下的女子。
青鸢仰头,感受着秋日晴空太过明亮,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让黑市以百倍差额,高价交易黄金。”
大魏坊市,虽然有官家的市令管辖交易物价,但也有碰不到的暗地。那就是道上掌管的黑市,连官家都不敢探水,那里的一个决定就可以颠覆一州商贾。
屠鸢微微发怔。眼前的女子,语调轻柔,可是字里行间,却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放佛就算仙人在她面前,也只有垂首听令的份儿。
“日后得利,你六我四。”青鸢平静的续道。申屠并不应答,反而眸底略有危险的盯着青鸢。似乎在等着下文。
“你这个老头子,还是那么谨慎。”青鸢莞尔,透过窗纱看向檐下立着的方陵朔。俏皮又得意的浅笑划过她唇角:“以此为质,如何?”
“不错不错。鸢姑娘果然是遵守道上规矩的。黑市的事,鸢姑娘放心便是。申癸,送客。”申屠哈哈大笑起来,让长子申癸送走二人。
“鸢姑娘请。招待不周,莫见怪。”申癸客气的送了青鸢出来,还不忘嘱了侍女送给青鸢几盒桂花藕粉糖糕。
“有劳了。”青鸢接过包裹回礼道。正欲踏出门槛,忽听得身后,申癸有些莫名的发问:“鸢姑娘很讨厌方陵朔方夫子?”
青鸢远去的身影没有丝毫凝滞,悠然的回答从秋风中传来“自然”。这让申癸的目光有些异样。
另一边。重新安静下来的上房。
申屠面容一肃,小心翼翼的恭敬。他趋步走到方陵朔跟前,伏地拜倒:“参见吾主。”
“罢了,准备好东西。本公子要去活动活动。”半晌,方陵朔才幽幽道,目光全全黏在了青鸢的背影上,瞳仁中流光溢彩。
九月底。大魏,秋意渐浓,暗流汹涌。
幽州。大魏北疆重镇。古九州及汉十三刺史部之一。
九月廿三。州城内已有了腊月的寒意。明镜样的天空,有鸽哨阵阵。
辽西坊。一幢万宝楼,重重的侍卫把守。三楼的一处雅间,侍卫如云,严阵以待。
“幽州多靺鞨、突厥、高丽等族,谓之大魏万国汇聚之州也不为过。公子请看,此乃名镜‘碧金仙’,这是靺鞨特产海东青和银貂皮,高丽成型的野参。汉人多礼节,这些就当是本汗予公子的见面礼罢。”一个中年汉子朗声说道,身形魁梧,铜铃目不怒自威,高挺的鼻梁褐色的眼眸,迥异中原。辫发,宝石金花冠,小袖花锦紫貂裘长袍,通身华贵。
对坐的青年公子,头戴昆仑青玉面具,赫然是昆仑公子。他似笑非笑道:“若是两国通商,可汗便利岂至于此。”
西域汉子竟然是突厥可汗,达头。若旁人见了,定然惊疑,两国水火不容,昆仑公子名大魏九州无双,竟然密会突厥汗王。
达头可汗嘿嘿一笑,道:“公子的意思,想让我突厥变更战术,进攻凉州。可凉州位于祁连山南,我突厥攻入会有难度。”
昆仑公子淡淡一笑,往琉璃三足杯里斟满葡萄酒,应道:“突袭之兵,神来之笔,岂不是更有胜算?作为交换,本公子会庇护边境所有商贾往来。”
大魏因为与突厥交战,商贾不通。但是万国来朝之风,魏民尤喜西域奇珍宝玩。其中获利,几乎占了突厥半壁国库。
达头可汗眸色动了动,微眯了眼:“本汗从不知,公子有如此大手段,一人掌控西陲贸易。大魏的官家如此不中用来。”
昆仑公子朗声一笑,气势逼人的妖娆:“可汗送吾见面礼,吾怎可不礼尚往来。”话音刚落,就有童仆呈上一个花锦四方小箱箧,放在了案上。
达头可汗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随从上前来替他打开。木棉绒垫上,一颗鲜血淋淋的人头,还冒着热气,是一个男子。
达头可汗勃然色变,脸色发白,诧异道:“这。。这莫不是大魏重臣,安东都护府大都督?”
昆仑公子点点头,眸色依旧静然:“听闻此官太过拘泥,禁严两国通商,给可汗惹了不少麻烦。可汗若不中意此礼,后面还有。呈上来!”
达头可汗有些发怔,就看见呈上来又一颗冒热气的人头。这下,他说话都有些嘶哑:“大魏幽州节度使!”
大都督,节度使,俱是镇守大魏边疆,一品重臣。此刻却像小麻雀般,被连着端上来。
达头看向昆仑公子的目光已带了惧意,他一声清咳,咧了咧嘴角:“昆仑公子手段通天,乃是真英雄。本汗应了。公子护我突厥通商路,我突厥改变战线,从凉州进攻大魏!”
“敬可汗!”昆仑公子噙笑向达头举杯致意,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着幽暗的冰冷。达头目光瞥到男子手中的名镜,找了个话题问道:“公子好这名镜?”
昆仑公子的眸色些些加深:“女子会喜欢这个?”
达头略一思索,应道:“若是寻常闺中女儿,自然欢喜,若是巾帼红颜,怕是不好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昆仑公子眸色愈深:“突厥的鹿尾酱如何做得?”
达头一愣,旋即朗声笑道:“原来是我突厥常见的吃食。区区小事,本汗就送公子一名厨子,最善为鹿尾酱。保管让公子满意。”
昆仑公子也没应答,默默地将壶中葡萄酒一饮而尽,眸底有了分醉意。
第28章 棋局乱()
秋风十里,朔地幽州,枯草上凝了一层白霜。
九月底,含元殿再次秋风苦雨。封疆重臣安东都护府大都督、幽州节度使同日暴毙。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凶手的猜测都无。二者镇守边境,两国战事胶着。皇帝为了稳定民心,生生将擒凶的奏折压了下来。
于是坊间酒肆,流传有狐妖害人、鬼怪噬魂一类,倒是听得诸人津津有味。
九月廿八。出使南诏的郑家世子,郑麟竹回京。从七月初到九月,整两个月的出使,不仅带回了南诏王书函,还有南诏公主蒙氏,为两国和亲友好。
帝旨:重赏郑麟竹。封南诏公主蒙氏从一品昭仪。并定于年关为两国友好举办盛宴。
十月初一。大魏西京。洛阳。
天下名城,繁华之都。城门固若金汤,周廻百余里。香车宝马川流不息,一派繁华昌隆。
青鸢立在城门口,小脸被寒风刮得有些通红。今日一大早,她就辞别桓夜,下了崤山,来赴昆仑公子之约。
那日关中平原上,周鸣海引动天斧刑罚,差点要了青鸢性命。还是昆仑公子莫名其妙的救了她一名,这趟赴约,虽然吉凶难料。但青鸢念着好歹也要正式道谢一番。
“喏,入城一两金子。”城门处一个侍卫拦住青鸢,不善的觑眼道。
青鸢这才发现洛阳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似乎是进城要交金子,一个个老实交了才能被放进去。几个没钱的贫民畏畏缩缩的跪在一边,向侍卫叩首恳求着。
青鸢蹙眉。天下名都,洛阳城进城收金子,闻所未闻。只怕是因了她弄出的金价之乱,这批侍卫中饱私囊,定下了这规矩。
“还从来没人敢拦本姑娘的路。”青鸢冷冷的勾起嘴角,大踏步的往城门走去。
诸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颇是可怜的瞧着青鸢。从九月初开始,金价疯涨。洛阳守城的侍卫就开始私自收金,月余了也没见得上面过问。
“姑娘,别去。这金子一半都拿去孝敬了,上面的也不管的。若是没金子,等下一批侍卫换班,好些说话,也能进去的。”城门旁一名女子好心拉过青鸢,柔声劝道。
青鸢回头,看清女子一袭鹅黄色衫子,喜道:“你可不是落英?”
落英亦是欣喜的拉住青鸢手,又似乎乍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多了分不自然:“落英见过鸢姑娘。”
青鸢拍拍她的手,唇角真诚的上翘:“罢了罢了。莫见外,姐妹相称即可。”
二人正是故人重逢。旁边的侍卫恶狠狠的声音传来:“两个贱女人!没金子还想进城!过来舔舔大爷我的鞋底儿,瞧着你姿容不错,本爷收了你做小,自然领你进去!”
那个侍卫头子愈发得意,甚至一把撕开了自己的衣襟,不怀好意的抚着自己的胸膛,似乎已经认定了青鸢是砧上之鱼。
可下一刻,他的笑脸就变为了惨白。旋即场中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
“贱女人!你!我的脚!老子的。”诸人惊恐,定睛一瞧。侍卫头子瘫坐在地上,双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割去,更甚的是,两股间的“宝贝”鲜血淋淋的躺在一边,原地只余下了一个血窟窿。
“大胆妖女!给我上!杀了她!把她的眼珠子挖下来!把她买到窑子去!爷要让她生不如死!”侍卫头子声嘶力竭地喝道。周围的侍卫都赶了过来,狠戾的目光,闪着幽幽的杀意。
“鸢姑娘。”落英似乎有些惧怕,拉了拉青鸢衣袂。
“靠近我。”青鸢有些生疑,她废了侍卫头子,这群属下怎么丝毫不畏惧,就像被人指使,一定要为难她。
“杀了她!”数十名侍卫手执刀戟,恶狠狠的刺过来。青鸢身轻如燕,先是飞身一跃,夺走一名侍卫的长剑,回手反刺如花,剑花挑起鲜血如雨,刷拉拉就放倒十数人。
一名侍卫蓦地刺向青鸢左肩,青鸢陡然抓住戟尖,玉手顿时拉开血痕。她猛地往身前一拉,同时左手抄剑从下往上刺去,便听见侍卫一声嚎叫,捂住两股裤裆瘫倒在一边。场中寂静。诸人都看呆了,前时还没人看好的贫民女子,此刻身法高超,出手狠辣。似乎是由了那侍卫头子的冒犯,她并不杀人,反倒一个个把侍卫废了。
“贱女人!你跑不掉的!”侍卫头子阴冷的笑了声,兀地,一抹黑色东西模糊了青鸢的视线,不待她看清是什么东西,便觉得双腿似乎被什么缚住,一个大力把她硬生生往地上砸去。
原是一根手臂粗的铁链,一端被侍卫们合力拉住,一端缠绕住青鸢小腿。那铁链上还铸有倒刺,俱俱刺入肌肤,青鸢稍一动弹,就疼痛难耐。
“姑娘!”落英带了哭声,想扑过来,却被侍卫擒住动弹不得。她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叩首道:“各位大人放过姑娘罢。姑娘不是恶人,奴为大人做小,求大人饶了姑娘。”
“你?长得也不错,但性子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