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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老乞丐双手一扬，一只近似透明的线虫在半空缓缓蠕动着。他继续道，“这玩意，是双生希夷的子虫，我从你身上抽出来的。母虫在京城一个小朋友的手里，小子，你的一举一动，吃喝拉撒，人家可都看着的呐。”
陈江海大惊，忙摇头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周若霖冷笑，“你习武短短一年，抵得上人家几十年苦修，你以为你天资很高？还是比别人勤奋？还是很聪明？还是有大把的资源来给你堆成高手？你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没碰上那枚铜指，在碰上那条龙之后就死了。”
少年额头上开始冒汗。
“我这么说大概有点乱，你这憨货怕是越听越懵。还是从头开始说吧。”周若霖坐起身，凝视着陈江海缓缓道，“但在告诉你之前，我得先问你几个问题，这决定着你的大道根本在哪里。”
“你问。”
“还是刚才问你的那一句，陈江海，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少年一时语塞，是什么东西？我才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
乞丐仿佛有读心术般，大笑道：“不错，你是人，不是什么东西。话再说回来，你觉得你自己是个什么人？”
陈江海再次被问住，打渔的，习武的，有自己底线的，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那这么说，陈江海，你觉得你凭什么一年赶得上人家几十年的苦修？”周若霖又问道，“你出身赤寒，天资也不怎么聪明，榆木脑袋一个，还偏偏喜欢耍些小聪明，不知进退，在世俗里为了几文钱几两银子就殚精竭虑，你这样的人，随便在哪个地方捞一百个人来，至少有五六十个比你强，你想想看，你凭什么一碰到修士就抵得上人家这么远？”
陈江海额头开始冒汗，他竟回答不出。
“凭你的那枚铜指？凭你原来的那两把剑？凭你心里碎碎念的那个韩姑娘？”老乞丐又道，“你这样的人多了去，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些至宝，高人，美女凭什么看上你？”
陈江海无言。
凭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缘分？”老乞丐冷笑，“我从下界听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陈江海，你现在就是那头猪，你知道吗？”周若霖神情严肃，“从你得到金人残片，也就是你手上那枚铜指的时候，你就像个玩偶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自知。陈江海，飞起来的猪，也是猪，等猪长瞟了，是会被杀的，你知道吗？”
陈江海脸色惨白，他不敢相信。
所谓运气，所谓气运，其实是个笑话吗？
周若霖又道：“你以为呢？天底下的气运就那么多，你镇压一点，我镇压一点，你积攒一点，我积累一点，世外高手，宗门世家，皇朝权贵，都快占尽了，你觉得，还能分你多少？哦对了，你的生父曾以凡人之躯于海中堵住了域外魔眼，算是一桩功德，能有几分气运应在你身上，我是陈太易那阵子，也有一桩大功德的气运没有耗尽，所以你的命确实有那么一点好。”
“所以，你能碰上那条化龙的蛟，能有一桩对你来说天大的机缘。你错过了，要不是有心人算计，你是得不到那个残片的。不死也会终生贫病困苦。那人在这一手成功后，又牵引那个姓韩的小姑娘到你身边，引你入道，这是第二点。对了，你的韩姑娘，最开始也是在算计你。不过男女间的事情，不是算计能讲得清楚的，她对你上没上心，你对她有没有心，你自己斟酌。”
周若霖摇头晃脑的说着少年自观塘县后的奇遇，简直步步惊心，简直时时刻刻在别人的算计里。
陈江海越听越惊心，他想不到那些看似突兀，或看似自然的事情，竟都是背后有高人或局中人做推手促成。
他不敢相信，也相信不了。
所以他抬头看向周若霖，一字一顿问道：“前辈，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人，扔进人堆看不见人的那种。那么，这些世外高人，为什么要算计我？又或者说，算计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有什么目的？”
周若霖仰天大笑，回应道：“有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后半句我不太同意，圣人之间的手笔，看似以天地做局，众生为棋。倒不如说是以天地做盅，众生为引，养出几条厉害的狗，以确保自家香火万劫永存罢了。而陈江海，很不巧，你就是这次即将到来的量劫里的一条蛊虫。”
“所以前辈，他们在算计我什么？”陈江海抹了抹额头，这时冷静下来道，“前辈也口口声声的说来算计我，又来算计什么？”
第170章 你是信，还是不信？（）
周若霖没有直接回答陈江海的问题，转而说道：“陈江海，我再给你捋一捋。”
少年抬头，洗耳恭听。
“自碰上那条蛟之前，你就已经进入这方天地圣人的视野里。你的出身八字，本来确确实实普通至极，说个不好听的，按常规命理术来断言，即便不会终生贫病，一生也是坎坷波折，难成气候。巧也巧在这里，你这八字格局里，又有旱苗得雨之象，有一线机缘可以一飞冲天。而刚巧，你生父和你哥哥以身饲海，堵住域外魔眼的举动有着不浅的功德，这份功德，转嫁到了你身上。”
陈江海点头，方才周若霖提到过，他也明白了一个大概。
周若霖继续讲道：“而你的老祖宗陈太易，也就是我轮回里的一次转世，当年离证道成圣，也就差那么一点。错过了那一线机缘，但又另外得了一份造化，同样有大功德傍身，气运绵长。那一世我就开始做局，将这份气运牵引到后世血脉上，也就是你的身上。也正是因此，老夫回来后，就不着痕迹的找到了你。”
陈江海疑惑道：“前辈，也就是说，我的气运，其实是为你重生留下的引子？”
“你可以这么理解。”周若霖淡淡道，“但远比这个复杂，而且于你关联不大，暂且不论。”
老乞丐说罢，又继续往下讲去：“你命里的转折点，在于那条即将化成真龙的蛟前来讨封，这本是一桩天大的机缘。你只要说出一个龙字，它就能化龙成功，而你之后的造化也远远不止那两箱障眼法变的财物那么简单。可惜，你错了过去。这也不怪你，圣人在后面做推手，影响你一个凡夫的心智也再容易不过，所以你简直就和买椟还珠的那个蠢猪一样，白白丢掉一桩造化，还差点送命。”
少年大惊，当初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门道？
“你以为，那金人残片为什么要认你为主？还不是别人送你的。”周若霖冷笑道，“你以为，那姓杨的当初为什么喊你去海边探探？还不是想把这残片丢给你。你以为，那姓韩的小丫头为什么会出现在你鱼舱里，又为什么会引你踏上武道？还不是被圣人牵引，迷了心窍。”
陈江海后背冷汗直冒，说不出话。
“蓬莱仙门大开，形成末劫天地。圣人没有踏足这里，不代表这后面没有他们做推手。”周若霖冷冰冰道，“你去三花岛，蓝月岛，蓬莱正岛，好像每次前往的原因都说得过去，但你想想看，这些原因的原因，又是从何产生的？还有观塘县石桥下的那把斩龙剑，怎么偏偏就认你为主？那片桃林里，陈太易的剑怎么就突然成了你的？还有这两把剑里藏的剑道秘典，怎么偏偏就能给你灌输得清清楚楚？”
少年如遭雷击，说不出话。
“你到京城，参悟无字剑经的时候，为什么陈太易的剑还有斩龙剑，还有独孤剑尊的剑意能融合到一块？”周若霖冷笑道，“你就一点都不奇怪吗？”
陈江海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通读了苏少阳玉简里的修行界秘辛，见过三花岛上终日环岛的莲花，见过蓝月岛的通天剑阵，见过蓬莱正岛神藏谷里的种种诡异玄奇，还有死而不僵的狗道尊。他见过那些千里御风的潇洒仙人，也直面过邪气凌然的左道修士。
他对自己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真没想过自己碰到这些事情，能有多奇怪。
周若霖见陈江海不语，仍继续说道：“再说回来，那个青玉皇朝的宁安王，把你抓而不杀，要杀你的时候让你跑了。在你看来，是你自己运气好，还机灵，还有外援对不对？但我告诉你，如果不是有局外人做推手让你成长，单单就是在宁安王的画卷里，你就能死得渣都不剩。”
陈江海好不容易恢复的冷静，再次崩溃在即。
他的嘴唇开始发青。
照这老乞丐的话来说，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基本都是被人安排好的。一个人的一生，如果是被安排好的，那该有多恐怖？
少年的异样，周若霖视若无睹，仍继续道：“再拿刚才你被那二十多个修士围堵的事情来说，即便我不出来，你也不会死。那些局外圣人布的局，已经走上正轨。你在京城参悟那半卷无字剑经的时候，被青玉朝的人中下了双生希夷，也就是这条透明的虫子。”
老乞丐说着，还拨弄了一下这条悬浮在半空快死了的蛊虫。他继续道：“如果我不在场，他们会把你救下来，做一个顺水人情。然后九州试剑里，你会大出风头。这份善缘结成后，会逐步累积。等青玉朝覆灭前夕，你的成就大概也差不多能呼风唤雨了。以你的性子，自然会尽力来挽救青玉朝的气运，一旦这么干，量劫自然应运而开。而你陈江海，就是这次量劫的开劫之人！”
“量劫是什么？”陈江海疑惑道。
“这个等会再和你解释，你先听我讲完。”周若霖摸了摸胡子，似乎对少年的打断有点不满。
他又继续讲道：“量劫一开，自然群雄并起，杀劫不止。九州大乱，生灵涂炭。而你作为开劫之人，这一元会所有众生因果业力，可全都会缠在你身上。再由应劫之人来斩去因果，成功渡过这一量劫。”
周若霖顿了顿，继续道：“在这个过程里，你肯定会威风八面，一呼百应。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你甚至有一线机会问鼎至高，凭着别人给你的心法，给你的宝物，你能得到很多。但最终，你会被应劫之人干掉，身死道消，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真灵会被局外圣人亲自出手抹去。而这些局外人和他们的道统，除了死几个炮灰，等量劫过去后，用不了多久，又能屹立在九州之上，受人敬仰，受人朝拜，受人供奉，受无数新一元会的新生灵们，趋之若鹜！”
陈江海脸色惨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摇晃着脑袋，身体也跟着抽搐。
周若霖这一番话，连在修行界闻风丧胆的摄魂功法都无可比拟。少年不愿相信，不敢相信，但心里却隐隐已经生出了相信的念头。
“陈江海！你是信，还是不信！”少年精神崩溃在即，老乞丐又厉声喝道。
当头棒喝！
第171章 轮回十万年（）
当头棒喝，理应醍醐灌顶。
可陈江海被周若霖这么一吼，信？还是不信？短短一句话，他的心神彻底涣散，连带着，双眼迷离，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若是这番光景落在其他人眼里，必然觉得是即将发疯的征兆。
周若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