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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卓澜慢慢坐回到轮椅上,平静的脸上蜕成如月般的皎洁。
“你问吧。”
白卓寒闭了闭眼睛:“你还爱阿笙么?”
这个问题,白卓寒以前问过。当时白卓澜只有十四岁,不到喝酒年纪的他完全是不需要喝酒的。
因为他是那么的坦荡,那么真诚。无论什么问题都敢直视正确答案。把自己火红赤诚的内心世界扒出来示人,全无畏惧。
可是这一次,白卓澜怔了有好几秒。
最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拒绝回答的东西,往往表达最真实的答案。
白卓寒想,你就骗我一句‘不爱’有这么难么?你就说一声,唐笙是你嫂子不是你的菜,有那么难么?
“既然这个问题你不肯回答,那么你要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白卓寒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
雪停了,明天一大早,本是答应了小希望一块堆雪人的。只是不知道,他这双已经注定要染至亲至爱鲜血的手,还能堆出带着笑容的雪人么?
“那个男人的尸骨,他不是奶奶的情夫,他是白瑞方最好的朋友,当年在巴尔干,他们曾并肩作战。”白卓澜的话没有说完,白卓寒便挥挥手打断:“这个算不得秘密,我知道。我知道白靖瑜是奶奶的遗腹子。
两人去,一人回。活着的那个,不仅接管了共同的财富。还接管了暗恋已久,但已成朋友妻的女人。
就这样过了二十年,谁曾想当年那场修罗地狱里,爬出死而复生的冤魂。
如果你是白瑞方,你会怎么做呢?平分家产给曾经的朋友?还回妻儿,让人家一家三口团聚?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地,一枪崩掉一个,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
“我?呵呵,如果是我,从一开始就不会要别人的女人。”白卓澜哈哈大笑,“就比如唐笙嘛。好女人有的是,小南一样可以为我生孩子,一样对我非常好。就算退一万步来说,要杀人,那也斩草除根嘛。留着白靖瑜一个活口。你看看,给我们白家惹了多少麻烦事?”
“你倒是聪明。”白卓寒点点头,再次倒满酒杯,“这个不能算秘密。所以我必须还要再问你下一轮。认罚么?”
白卓澜像猫一样狡黠地笑了笑:“那你问个轻一点的,我身体不好,真的不能再喝酒了嘛。”
白卓寒想,那就问个轻点的,至少不打你的脸。
“当年,我们两个在那场车祸里。你为了救我。是不是自愿把腿截下来的?”
白卓澜想,高斌那个贱人,果然是不能相信的啊。
抬着红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不稳。白卓澜看着酒杯里那张苍白的倒影,慢慢凑到唇边
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一刻他已经深深看透了白卓寒。
这个男人最真实的可怕,就在于此。
白卓澜是有点欣慰的,他想,自己最担心看到的那一幕。应该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所以他认罚。
“你看,我完全可以做到不感动,不愧疚,不领情。白卓澜,在你眼里,我凭什么不能冷血无心呢?”
白卓寒走上前,他把脸紧紧贴在白卓澜的耳畔,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带点戏谑的口吻对他说:“你赢不了我的,即便把起跑线拉得那么高。你还是没有我知道得更多。
卓澜,你以为你是在保护我。其实,你只是想证明你也有比我更强大的时候吧。
你把我的女人带在身边,与她并肩作战。表面上看起来处处为我着想,其实你更享受把我蒙在鼓里,自己逞英雄的那个感觉对不对?
你一厢情愿地把我当个傻瓜一样保护在你的身后。只可惜,给我带来的,就只有更无能无力无助的绝望感!
白卓澜,我想告诉你,其实这场战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是我一个人的战场了。你乖乖地给过呆在一边看着就好。再插手,我就把你这双手也剁下来,让你摆着当花瓶!”
白卓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按照规则抿下了几口红酒。
“你又输一轮。这一次,你准备告诉我什么秘密?”
“呵,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么?”白卓澜无奈苦笑。
他脸上很少有这么认输这么认命的表情,可是他并不后悔。
白卓澜曾坦白地对唐笙说过别把他想得那么高尚,他不是为了白卓寒,只是为了他自己。从一定层面上来说,他的守护和牺牲都是自私的。
因为那个男人,最不能被人触及的除了爱人和孩子,还有尊严。
“我”白卓澜长出一口气,漂亮的眼睛转了转,“那我,就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吧。”
也不知是烈酒灼烧的不适,还是自己的身体一次次逼近极限。
白卓澜单手扶住餐桌,另一手按住胸腔里一波胜似一波的痛楚。
临出院前。他亲笔签了医院的无过失责任风险书。因为主治医生的意思是,我日你姥姥的你这个身体还想出院?
你日吧你日吧,我不仅出院了,我还喝酒了靠!
“哥,如果不是我身患绝症,真想好好并肩同你共战。虽然,你可能并不相信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因为,我自己也不信呢”
白卓澜说。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簌簌烟花。火树银光。
白卓澜想等这个释然的微笑,已经等了好久。
就像年少时,拉着哥哥的衣角,不小心用烟花棒引燃了仓库,却依然不会心惊胆战时的微笑。
他一直都相信,强大的哥哥总会有办法保护他不受伤害。
可是轮到关起门来,该有的责罚却是一点都不少。
白卓寒说,他的弟弟不懂事,只有他能教训。很多时候,他教训起来反而更狠。但是别人,休想碰他一下。
“哥,那我这次还算犯错误吗?”
白卓澜的身子慢慢倾倒下去,仿佛支撑他生命力的最后一根脊梁已如窗外破碎的烟花。
白卓寒抱住弟弟的肩膀,分明不用费力就能拎提起他羸弱不堪的重量。
可是当眼前越来越汹涌的鲜血沿着少年惨白的唇角溢在他手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遗憾的坚定,守护的信念却一直不肯随着黯淡消失。
绝症
这两个字比烟花还有冲击力,一波一波汹涌着白卓寒已经快要饱和的大脑。
“哥,我从没想过超越你。我只想活着成为你得力的左膀右臂。可是如果,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那你,至少不要为我这个没用的弟弟伤心”
“不会。”白卓寒捧住他的脸,鲜血攥满掌心,“白卓澜,我依然不会后悔对你所做的一切。”
因为,我生气的话,我后悔的话,就要罚酒了
***
生活就像一个怪圈,今年的除夕夜逃过了警署跨年,却终是逃不过医院。
这场无边无尽的诅咒,爆竹去不散,烟花烫不穿。明明已经不用面对敌人了,伤亡依然不歇止。
小希望躺在唐笙的腿上,睡得香香的。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他们,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
“开颅后发现,溢血面积要比扫描影像大很多。手术清除十分困难。而且他本身的病症致使凝血功能奇差。要不了多久。身体各项脏器也会开始慢慢衰竭。”
“那如果现在可以找到适配的造血干细胞,还来得及么?”唐笙问。
医生看了看她:“就像我上次说的,合适的移植手术可以做。但是他的并发症”
“很有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是不是”唐笙低下头,小希望正好醒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眯,笑得像个小天使:“妈妈在说谁醒不过来?小希望早就醒啦。
妈妈,今天新年是不是可以穿漂亮的新衣服了?”
抱着女儿的小脸蛋亲了亲,唐笙用湿巾擦擦女儿睡得口水横流的痕迹。淑女要随时保持端庄的风范呢。
“乖,小希望到里面的休息室陪陪小南阿姨。爸爸跟妈妈有话说。”
小南从来医院起就呆坐在手术室外一言不发,抱着大大的肚子,脸上平静的怨念让路过的医生病人都觉得心惊胆战。
唐笙怕她太劳累,也知道她是一刻都不肯离开白卓澜身边的。于是跟医院租了一张病床,坚持要她去躺一会儿。
把女儿送进对面的小屋,唐笙凑到白卓寒身旁。
想要伸手去暖他微微颤抖的掌心,却被他不客气地移开了。
“你等这一天,等得也蛮辛苦吧。你早就知道他生病,就是为了准备在这一刻,告诉我不用自责是不是?”
唐笙:“”
“那真抱歉,让你失望了。”白卓寒用湿纸巾擦拭手上的血迹,“我一点都没事。最后一轮战斗,还没有结束。”
“卓寒!”唐笙想追上去,但白卓寒身上那层抗拒的保护膜已经加厚到防爆程度。她被远远弹开,就连泪水都无法腐蚀。
就在这时候,隔壁休息室里就听哇一声,孩子哭得响亮至极。
唐笙拔腿就冲了进去
“小希望!出什么事了!”
“妈妈!妈妈不好了!小南阿姨她”
135 这世上的爱情,不是只有你们最苦()
“小南?!”
此时的小希望泪眼汪汪的,她攥住唐笙的衣角,身子往后躲了又躲。小手肉嘟嘟地指着休息床上平躺的小南。
“妈妈,小南阿姨前面还在跟我说话,但突然就不动了,我推了推她,可是她不起来……”
这半年多来,小希望懂事了不少。她甚至开始明白什么叫睡着了,什么叫再也醒不过来了。
多余的经历让她更加成熟,也更加敏感。
“妈妈……小南阿姨是不是死了……”
“别瞎说,怎么可能的!”唐笙将女儿揽在身侧,往小南脸上望过去。
她的双手环抱着肚腹,两眼紧闭。瘦寡非常的脸颊,呈现出一股怪异的紫青。
唐笙首先想到一种可怕的情况会否因为白卓澜这一次凶多吉少,小南也不愿独活了呢?
每每守在急救室门口,等着医生推门出来宣布答案。
她祈祷了这一次,却又不知下一次该用什么去跟上天交换?
白卓澜的生命在一天天消耗。而她肚子里那条救命血脉。越是被寄予厚望,就越容易面临失望。
唐笙不难想象,小南也许真的是崩溃了。人一旦崩溃,生死不过就是一线之间。天知道她是吃了什么药?
“小南!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唐笙抱起小希望,推开休息室的门,大喊救命。
“大夫快来救救她,应该没过多久,一定还来得及!”
她以为小南是服毒之类的。
然而医生只做了初步的诊断,便告诉唐笙说。
小南眼底青淤泛红,唇边有抽搐过的咬痕。心悸,盗汗,再加上初步尿检中漏蛋白的症状和血压心跳来看
“是妊娠高血压。”
妊娠高血压?
唐笙觉得,光听这几个字好像也没那么凶险啊。
高血压而已,现代人谁没几个三高亚健康的?
“医生,那她这个情况要不要紧?妊娠高血压不是只有高龄产妇才会得么?”
“这不一定!”医生一边忙一边解释,“高龄产妇概率大,但妊娠高血压突发有随机性。跟产妇的心情,身体状况,肝功甚至遗传因素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