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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辰敛目,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赏识。”
“怎么办啊?”他拧着眉头问,口气中有些无奈,有些孩子气,“一会父皇要在奉天殿设宴,他们一定会借机再次提出的。”
“殿下不必担心。”青辰安慰道,“我大明泱泱大国,不必惧怕他这样一个小国,只答应他们就是了。”
朱祤洛有些犹豫道:“答应赛马,若是输了……”
“既然答应了,当然不能输。”青辰肯定道,“所以,殿下不能痛快地答应,等他们逼问您时,您要做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才是。这样他们就会以为我们是在怯战,将大明朝逼到如此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们难免得意忘形,等我们提出有利于我们赛马的条件时,他们才会轻易接受。”
听了这些,朱祤洛的双眼霍然一亮,“你的意思是,我们先假装不敌,只要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条件,我们就可以赢?”
青辰点点头,“正是。”
“那是什么条件呢?”
“一个看起来很公平的条件。赛马的日子由他们来择,但地点,必须由我们来选。”
“你是说,只要挑好了地点,我们就能赢了比赛吗?”
“太子殿下可以这样理解。”青辰继续道,“而且,不仅要赢得比赛,赢回面子,还要赢更多的东西。这才是真正的赢。”
朱祤洛眨了眨眼,“能赢得比赛已是很好了,如何还能赢更多的东西?”
青辰看着他,徐徐道:“这便是臣让殿下不要痛快答应,而是故作为难的第二个原因。我们拖着不答应,察合台汗国一定就更想比试,到时候我们就说,单纯的赛马,只分个输赢,不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这样没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大明才不比。察合台汗国一定会以为,这个说法,只是我们怯战的托词,再加上他们觉得自己赢面大,肯定就会提出加上赌注,逼我们应战。”
“太子殿下想要赢什么,那我们的赌注就是什么。”
朱祤洛听了,半晌没有说话,细细地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她,“我要战马。既然他们的马是世上最好的马,那我就要他们的马,很多很多的马。”
“赌注的分量是相对的。太子不怕输吗?”
“大明与察合台汗等国的朝贡贸易,本来就是厚往薄来以示怀柔的。对我大明来说,只要是输了面子,那就是输到底了,再多一些金银丝绸又何妨,不外乎算做怀柔之物罢了。可要是赢了,我们就有了最缺的战马。表面上,这是一场公平的赌局,但实际上是偏向我们的。我说的对吗?”
青辰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的想法竟与自己的不谋而合。他果然是聪慧的,一点就透。
朱祤洛继续道:“三国时的刘备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你。”他的眼神很坚定,十二岁少年的身上,已是初显明君的端倪。
青辰躬身行了个礼,“臣,定为会殿下好好绸缪。”
*
打东宫出来后,青辰便乘了马车回宋府。
回到宋府时,已是晌午过了,天边已是开始下起小雪。宋越还没有回家。
宫里设了宴,宴请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各王府、番邦之人,身为阁老,他应该还在宴席上。
青辰回到屋里歇了会儿,然后去看了老爹。老爹在屋里睡得很香,她便与专门照看他的小厮说了两句话。小厮说,老沈一天都挺安静的,醒的时候只是呆呆坐着,坐着困了,便又倒下睡觉。
与小厮说完了话,她又回到屋里,为太子赛马的事筹划。
地址的选择很重要,青辰凭着印象,把京城有水的地方都写了下来,又在这些地方里挑选了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不是很静,也没有什么灵感突然迸发出来,选了几个地方总觉得不满意,好像差了点什么。
写写画画了一通,她终是搁下了笔,换了册书来看。
时间缓缓流逝,桌上的烛火慢慢地,慢慢地烧,烛泪漫下了烛台,滴到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青辰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才搁下书,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窗外,天已经暗下来了。
也不知道宋越回来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管事的过来找她,在门外道:“沈大人,膳食已经备好了。您可以去用膳了。”
青辰站起来开了门,“多谢。请问宋老师回来了吗?”
管事的摇摇头,“还没有。按了往年,也得过一会才能回到呢。大人临走前吩咐了,让沈大人不必等他,只先与您父亲用膳就是。”
青辰想了想,道:“我不饿,我再等等老师吧。”
“这……宫里那么多人,宴席后大人说不定还有其他应酬,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您还是先用吧。”
“多谢,我真的不饿。”
管事的先去了。青辰一人坐在屋里,抱了小猫十月,对着烛火发呆,肚子已是开始咕咕叫。
今天早晨出门急,她只匆匆喝了点粥,后来就去参加了朝会,又去了太子的慈庆宫,回来后也没吃东西,一直到现在。
只是饿是饿了,但她并没有什么食欲。
呆坐了半个时辰,青辰便去找了老爹。老爹醒了,她与他说了会话,然后就听见他的肚子在叫。
正巧管事的又来了,劝道:“沈大人,宫里今日热闹,没准皇上高兴,又将宋大人留下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天色已晚,您还是先用膳吧。”
说着,他了看她爹,“这要是让你们饿了肚子,宋大人该怪罪我们了。”
“……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青辰想了想,还是掺着老爹跟着他走了,“劳驾带我们去吧。”
到了昨夜用膳的堂里,屋内陈设几乎没变,窗花还是那么红,菜肴还是那么香,只是桌上少了个人。
青辰伺候老爹吃了些,自己只草草用了一点点,就回屋了。经过庭院时,她往照壁看了一眼,大门口依然没有动静,红绉纱灯笼的光芒淡淡的。
深蓝的夜空中,雪花慢慢地落下,一点点填满了昨日走过的鹅卵石小道。
到了戌时,该是睡觉的点了。
青辰洗漱完,问了伺候老爹的小厮,小厮说宋越还没有回来。
她听了点点头,熄了灯,上床睡觉。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的夜四下蔓延。她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
她睡不着。昨夜已是一夜未免,眼睛明明已是又乏又酸,但就是睡不着,心里好像还有什么事放不下。
翻了好几个身后,青辰微微叹了口气。
该睡了。
这时,门外有个声音响起,“睡着了吗?”
熟悉得恍如隔世。
“睡着了吗?青辰。”他又问了一句,“我听说你没怎么吃东西。”
青辰没有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不想理他,想让他也尝尝等人的滋味。
第83章()
“青辰……”他又叫了一声。
寂寂的黑夜里;他的声音清润而略带磁性;有一种让人泪眼模糊的熟悉感。听到这个声音;她的心;好像是终于回到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在此之前;是忐忑;是烦恼;还是担忧,是挂念?
二十多年来,她好像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她是朝廷炙手可热的新秀沈大人;却笨拙得连思绪都理不清,全然没有了面对学识和公务时的有条不紊,没有了为天子和太子献策时的自信和游刃有余。
她就好像是被老天捏了起来;骤然放到了另一个她不熟悉的轨道;身边的一切都在正常地运转,唯独她不敢前进;也无法后退。迷迷茫茫的;好像一直在等待;却不知道具体要等什么。
现在他回来了;该说什么?
沈青辰静静地侧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会儿自己的心境,半晌轻轻吐了口气。
宋越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她揭开被子起身;披了件外衣,给他开门。
门外;小雪依然在飘落。
他披了件玄色的毛皮披风;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已是转身走出了两步远。灯笼的光恍恍惚惚的,他的背影给人的感觉也是恍恍惚惚的。
听到了声音,宋越驻了足,回过头来,“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他的脸上是一贯的清淡神色,俊逸的眉眼印刻着无双的风华,却是看不出情绪。或者说,非要找情绪的话,只有一种——坦然。
“没有。”亲完就跑,又消失了一天,连半个字都没说。什么人会睡得着。
“今日起得早,累了吧?听说你吃的少,我怕你肚子饿。”他转过身,却并不往前,只是立在原地。
灯笼的光芒弥散到她脚下。
“我不饿。”她掖着外衣,平静道。
饿过头了,也就不觉得饿了。
他注视着她,点点头,“那就好。天冷,快把门关上吧,进去好好睡一觉。”
“好。”她扶了扶衣服,“那我便先睡了。老师也是。”
“嗯。”
说罢,青辰便向后退了一步,当着他的面合上了屋门。冷风嗖地一下窜进屋里,还挺凉的。
静立了片刻,她走回衣架子前,缓缓脱了外衣,搭在上面。看到一旁的朝服,她不由伸手摸了摸。总归,她还是大明官员。
这时,屋门再次被叩响了。
青辰的心微微一悸。
她静静的立着,听着这不真切的叩门声。
“青辰。”还是宋越的声音。
她走到门边,吸了口气问:“老师还有什么事吗?”看他的样子,方才不是该说的都说完了么?
“想说会儿话吗?”
静默片刻,她问:“说什么?”
“身上穿的够吗?你冷不冷?”
“……刚才脱了外衣,挂到架子上了,有一点。”
“那就再去取了外衣,披上吧。”
她迟疑了一下,应了声“嗯”,然后又回去披上了衣服,走回到门口,“好了。”
他却是没有再接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青辰贴着门,头微垂着,又问:“老师站在外面,冷吗?”
“不冷。”
青辰一时不知该接什么。怎么明明是他说要说话,却变成是她发问了。
宋越的声音终于又传来,“今天朝会后,本想下去与你说话,身边道贺的人太多了,半天也没走下去。”
“老师身居高位,是内阁辅臣,在那等人多的场合,自然免不了有很多应酬。”甚至是应酬到半夜,别人都睡觉了才回家。
片刻静默后,他忽然道:“我想再看看你。现在。”
“……”她的睫毛微眨了一下,只觉得心跳陡然又加快了。
这样的话,一点也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平时的他是那么成熟稳重,那么淡然清举,总是一副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让人觉得他无时不刻不能收放自如。
何曾说过这种克制不了的话。
青辰开了门,看着他。
宋越站在檐下,风吹动了他的披风,灯笼的光淡笼着他的身子,勾画出挺拔的身形。
他的一双黑眸看起来很是深邃,睫毛上有一点点雪花。
“进来吧。”她侧了下身,“外面冷。”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吹熄了灯笼,搁下,进了屋。
青辰还没来得及点灯。门关上后,屋内倏然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