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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孙四五,那是萝卜……你那眼神就别拍大人的马屁了。大人的寒梅印雪图还是拜你所赐呢,如今大人不同你计较,你便该烧香拜佛了。”
说着,大家又起哄道:“沈大人,叫他总是乱说话,罚他喝酒,罚他喝酒——”
青辰笑了笑,端起碗接过他的萝卜,看向他,“那你就……喝两杯?”
气氛这么好,她便也加入他们,一起玩闹玩闹。众人一听,登时击掌叫好。
孙四五二话不说,左右手各端了一杯酒,接连灌入吼中,然后倒扣空杯道:“大人……我喝完了。”
“好酒量!”青辰微笑地夸奖他,给他也夹了块萝卜,“那再多吃一点吧。”
席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和融洽,大家似乎都忘了,在这府邸的不知道哪个角落,还遗漏了一个他们的同窗。
……
等吃得差不多了,众人便开始商议一起去给各路官员敬酒。青辰不便,就悄悄地离了席,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顾府内有一水榭,上有一座吊角小亭,亭边有一片竹林。此刻池水已结冰,竹叶却依然是绿的,只是穿了层雪色外衣。
青辰忽然想起了宋越的那盆紫竹。那盆在夏天因为她两次搬家,与她见面如“势同水火”的小竹子,也不知道冬天到了,它可还安好。
这时,竹林的另一头,忽然传来了两人的对话,是两个女子。
一个声音清亮,兴致高昂,“今日为顾少恒加冠的,真的就是宋越?早听闻他风姿非凡,我还只道是世人以讹传讹,因其身居高位而美化罢了,没想到,他竟真是这般风采□□,只方才在游廊一瞥,我就……”
另一个也抑制不住激动,只压低了声音道:“你就如何,动心了?”
“我实话告诉你,从前我也听许多人提起过他,只我那时觉得他年纪偏大了些,便是生得再好,只怕也不及顾少恒这样的英挺少年。只今日一睹真容,又听说了他加冠时说的那番话……唉,果然是传闻非虚。”
“听说他向来只一味忙于朝事,鲜少出入世家侯门的,今日要不是他的学生行冠礼,只怕咱们到现在也见不到呢。顾少恒随是青年才俊,可毕竟才初出茅庐,论才学能力,为人处事,仕途前程,里里外外方方面面,哪里及得上已在官场屹立多年的阁老啊……”
“如何不是。对了,听说他还没成亲吧?”
“没有没有。京里但凡是有名的官媒,都上过他的门,只是到现在也没有一桩成事的。定国公的女儿对他一厢情愿,都等了八年了,你不知道?”
“是了,原我倒是听说过,日子一久倒忘了。欸,你说,这般好的男儿,他是不是有什么要求?”
“这点倒没听说。只怕他天香国色也见过不少,就是好像没有能入眼的。怎么,吕姑娘也想……凭你的家世和容貌,想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你回去同你爹说说,让他帮着使使劲儿,没准哪天我就得唤你一声阁老夫人了。不过你也得赶早,今日之后,只怕不知有多少姑娘都要找爹了。”这人说着,掩着嘴笑了笑。
“我,我就是问问罢了……”
青辰呆呆地看着眼前结冰的水面,等回过神来,两个人竟是已经走远了。
竹叶上的雪化了,滴到了她的肩上,她都没有察觉。
察觉到这些的,反而是刚走过来的徐斯临。
“你怎么在这里?”他望着她滴落到她肩上的雪水,犹豫要不要解下自己的披风。
青辰蓦地回过头,只见他淡漠地站在她身后。薄雪上有来自远方的一排脚印,直直地对着自己,止于她的脚边。
他的脸颊微红,喘息也有点重,双眼中氤氲着一层醉意,一看就是喝了酒的。
“我过来走走,消消食。”她道。
“你站出来点,有雪。”
青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小块,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谢谢。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顾少恒今日没有让我跟你们坐在一起。”他皱着眉道,“我坐在一堆老头中间,听他们不停地说那些早年的话本,也插不上什么话……无趣得很,喝了几杯我就出来了。”主要是他惦记着找她。
看他困惑地抱怨的样子,青辰不由微微弯了下嘴角。
“你笑什么啊?”他好奇地问。
她忍着笑,“没什么。”她的那一席气氛欢快,他却是跟一群老头坐在一起。这个顾少恒,越来越有“能耐”了。
两人正说着话,徐斯临的肩膀忽然被“袭击”了,不知哪里来的雪球砸中了他的肩,登时化为满天碎末。
青辰怔了一下,回头去看,只见两个孩子在追赶玩闹,奔跑的小脸红扑扑的。两个打雪仗的孩子自知砸错了人,互相埋怨地叫了两声,然后就又跑远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打过雪仗了。曾几何时,她也像这两个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回过神来,青辰正想与徐斯临辞别,结果一个小雪球已是砸到了她的身上。
对面那人弓着身子,双手已是又在团着雪,不羁的俊脸笑得有些得意,“我小的时候,打雪仗最是厉害,一扔一个准。敢不敢交个手?”
“……”
两个这么大的人,在人家府邸里打雪仗?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你快回去吧,有不少人等着向你敬酒呢。我也要回去了……”
正说着话,又一个雪球迎面砸来,青辰躲闪不及,脸颊边和脖子中了招,雪碎还迸进了嘴里。
她忽然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
徐斯临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敛去了,“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准……”
她还是不说话。
“又生气了么?”他的睫毛眨了眨,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做错事的无措。
青辰抿了抿嘴,忽地弯下要来,拾起一个雪块,二话不说就往他扔过去,“我告诉你,我小时候打雪仗也很厉害!”
谁还不会打个雪仗是咋地……
第70章()
徐斯临反应不及;俊脸上才因紧张而凝滞片刻;下一瞬;青辰扔出的雪块就直击了他的鼻尖。
“啪”地一声闷响;雪块破碎四溅;就像朵花儿一样绽放;拂过他整张脸。
他睫毛眨了两下;摸了摸冰凉的鼻尖,“你……不是生气?”
青辰拍了拍手上的残雪,微笑地看着他;“谁说我生气了?我这个雪球比你刚才那个扔得准多了。”
盛雪的茂竹下,结冰的池水旁,她的脸上是淡淡的竹影;微微弯起的眼睛里透出温和的目光。沈大人的话语间;颇有一丝得意的意味。
她真的没有生气。
回过神来,徐斯临眉毛一挑;咧着嘴道:“……看我今日怎么收拾你!”说着;便快速弯下身;竟是又团了个雪球。
“不不;徐斯临。”青辰摇着头道;“不闹了。我们各扔了对方一次,算是扯平了。今日少恒行冠礼;府中这么多主人宾客,再闹下去就有失体统了。”
说着;她理了理衣袍;提步往回走,“我要回去了。”
徐斯临一怔,原是好不容易的独处,见她从自己身边走过,酒气正盛的他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等等……”
他的手因摸了雪,很冰冷,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她本能地挣扎退避,“徐斯临……”
这时,顾少恒打不远处冲了过来,奋力地推了徐斯临一下,激动道:“你想干什么?!”
徐斯临始料未及,趔趄地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黑靴搓起细碎雪花,四散飞扬。
看着自己的愤慨的同窗,他睫毛眨了一下,低声道,“我没有。”
青辰一愣,忙出声道:“少恒……”
顾少恒却是不听,打断道:“我他妈都看见了,你现在敢做都不敢认了?!那日在酒馆你就是,现在到了我的府邸你还是,喝了点酒就拉拉扯扯,心怀叵测,无耻之徒!”他激动地说着,神情愤燃,藏青色的镶毛披风随风扬起,一张新冠下的俊脸带着鄙夷之色。
“……不是你想的那样。”徐斯临微微低下头,酒后的脸颊泛着红晕。
“少恒,真的没什么事。”青辰一听苗头不对,立刻出声劝道,“刚才我是与他打雪仗,如此而已。可能是他喝了点酒……”
“青辰,你别怕他!”顾少恒依然不客气,“我知道他喝了酒。上次推你下楼的时候,他也是喝了酒的。就是怕他喝了酒乱来,我才特意没有将你们安排在一起,没想到就算是这样,他也能找到你,欺负你!”
换了别的时候,顾少恒也许都不像今天这么气急败坏。
可今天他是才行了冠礼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不论是谁,要是在今天对他的兄弟动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原谅。再加上,他自己也喝了不少酒。
徐斯临缓缓抬起头,皱着眉头看向他,“原来你是故意隔开我。”
面对顾少恒一点面子也不给的话,他并不在意,在意的只是他与沈青辰故意被人隔离开来。
“是又如何?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徐府。我想让你坐哪就让你坐哪。你要是不喜欢,大可以不来啊,你走就是了!”顾少恒越说越激动,竟做了个‘请’的手势,“对不起,恕我直言,因你酒后失礼,今日这里不欢迎你!”
“你是徐延的儿子又怎么样,敢在我的府上搅局,我一样将你扫地出门。”
青辰怕他们冲动下撕破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少恒!他喝了酒,你也喝了酒,你们两个都不冷静!既然大家都是酒后说胡话,还是不要再说了。本来也没有什么事,不要吵架!”
顾少恒歪着头,沉默地盯着徐斯临,呼吸一下一下的,仍是略显浓重。
徐斯临也不说话,只是微蹙着眉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青辰抓顾少恒胳膊的那只手上。那只手手指纤长,指节分明,在这雪光满地的环境里,皮肤仍是白得欺霜赛雪。
三个月前在翰林院的讲堂,也是这只手,一件件扯下了她的衣裳。那件轻纱缓缓飘落,像雾一样蒙在自己的眼前。半个月前,这只手环在他的腰上,用她瘦削的身子给他取暖。
冷风吹过他们身后的竹林,竹叶上的雪便簌簌地往下掉,露出细细的黄褐色的枝桠。
他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提步,往园子门口走。经过青辰身边的时候,他略停了一下,“我刚才……没想怎么样……我走了。”说罢便又继续前行。
青辰微怔,看了看顾少恒,顾少恒闷着头不说话。
她忙追了两步,“徐斯临,少恒他也喝了酒,说的是气话!咱们都是同年,难得有这般缘分情谊,你们不要这样。徐斯临——”
她一边叫着,他却一直在走,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雪地上留下他的脚印,一如来的时候那么直。
他这般出身,惯是养尊处优的,今日竟受了这样扫地出门的羞辱,也不知道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
青辰轻轻叹了口气。
顾少恒皱着眉头凑过来,“他做了这样的事,本来就不受欢迎,爱走就走罢。你别劝他了!是我将他赶走的,日后有什么事我一力承担,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