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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她,思虑片刻,执着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青辰却是把他拽回自己的身边,轻轻捏了他一下,示意他自己有办法,然后以坦荡的目光看向孟歌行,“你以为,你当真聪明到令大明朝毫无办法了吗?”
孟歌行看着眼前的人,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嘴角的笑意却是慢慢有些僵了,“唬我啊?”
“你别忘了,两年前在云南你就斗不过我,如今,也还是一样。”
他不错眼地盯着她,而后又勾唇一笑,“沈大人聪慧不凡,我自然是没有忘。”
何止是聪慧,还有勇敢、细心、敢于担当……否则何至于令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大年三十桃树下的俊俏身影啊,如今到底是变成了清冷端持的大明官员,一心捍卫大明的江山与百姓,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青辰直视着他,冷静地继续道:“孟歌行,我实话告诉你,我今日来,是来招安的,但也是来劝你的。你若是不想谈,那么不谈也罢,我们这就走。”
孟歌行打量着她的表情,一时也不辨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大明朝是危局已定,可她也着实在不是一般人,他倒是也想听听,她一张嘴,能说出什么乾坤来。
思虑片刻后,孟歌行把腿从桌子上收了回来,搬了把椅子坐上去,“谈——怎么不谈呢。”
按孟歌行的意思,陆慎云被暂且带出去了,护卫他的六个壮汉也一并退去,帐子里就剩下他与青辰两个人。
等她在自己面前坐下后,他忍不住又去打量她,分别了一年多,他着实是想她。
“这一路打上来,你不觉得太过顺利了吗?”青辰端起茶喝了一口,开门见山道,“嗯?”
他眼皮轻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青辰不解释,却是换了个角度又道:“原来我还在云南的时候,你就说过,至少还得再等两年,你才有把握打上来。可这回我才走了不到半年,你就迫不及待开战了。如今你根本就不是按你最优的计划来打,打的时候,难道一点也不心虚吗?”
孟歌行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从南打到北,这一路上,你可曾遇到什么顽强的抵抗?”她循循善诱,静默片刻后终于道,“你中计了,孟歌行。”
“蜀中之地你几个月前才打过,那是大明最易守的地方,可却让你轻易打下来了。你就不觉得,这太奇怪了吗?”
她说的没错。
在青辰边陈述的时候,孟歌行已在脑子里回忆曾经作战的情景。他不是有勇无谋之人,举兵前,他也曾四处查探过大明的兵力。尤其是在打四川之前,对于这块几乎无人镇守的空虚之地,他确实是曾经犹豫过。不过彼时凯歌高奏,又是杀红了眼,以为大明是无力回天人心溃散,便也没有过多在意。
这里面竟会有诈?
不可能,大明要是有兵,早就全力抵御他了,何至于让他打到京城?
青辰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在想,你一路从南打到北,大明要是有兵,早就派出来了,何至于让你打到京城?”
停了一下,她才继续道:“那不过是皇上的计谋,想将你瓮中捉鳖罢了。你跟朝廷斗了这么多年了,皇上他烦了,所以才想了这一策,诱你们深入,然后再前后夹击,彻底剿灭你们。只是……他没有想到你们这么勇猛,战线只好一路往北移,一直移到了京城脚下。”
大明朝形势危急,可不幸中的万幸是,孟歌行并不知道蜀王有私兵,想趁乱谋反。所以她才能以此来做文章。
孟歌行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消失了。青辰是了解他的,知道他最是自负,难以忍受彻头彻尾的失败,也知道他最是听不得朱瑞的名字。
她继续道:“你现在已经打到了保定,固然可以围着京城打,耗那么一年半载,京城自然是你的。可是蜀王的十万援军已经在路上了,你围着京城的时候,那十万人也正围着你。城里的我们拼死抵抗,怎么也可以守两个月,可你就不同了,腹背受敌,到时候粮草跟不上,只有死路一条。”
“那十万人已向京城进发了,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到开封,再来就是济南、保定。你大可以派探子去查看。”她道,“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唯有接受招安。”
孟歌行是个聪明的人,行事又谨慎小心,她知道让他相信她并不容易,可她只有尽力一试。这大约,是最后的一条路。
营帐内,一时沉默。
*
与此同时,乾清宫。
皇帝朱瑞收到了徐延让人递来的一封密函。
待看完密函后,朱瑞愤怒地将那密函摔到地上,浑身气结道:“好个奸臣贼子,竟敢勾结蜀王威胁朕!”
太监黄珩默默地去拾起了密函,为天子奉了杯茶水。
过了好一会儿,愠怒的朱瑞才无奈地开口道:“传朕的旨意,让三法司即刻开审吧。”
徐延与蜀王勾结,逼他按他们的意思裁决贪污一案,他若是不答应,他们就要里应外合,逼宫弑君。
他不答应,也只能答应。
徐延浸淫朝廷二十多年,眼下虽已下定决心另奉他主,可徐家的荣耀到底不能毁在朱瑞手里。他知道朱瑞胆小怕死,又心存侥幸,无论如何也会答应他的这个要求,是以也不惜与朱瑞撕破脸,摆明了威胁。
太监黄珩犹豫了下,提醒道:“皇上先前好像答应了沈大人,要等他回来了再审……”
“朕知道。”朱瑞蹙眉道,“朕知道他一心记挂着他的老师。只是这一回,朕也无能为力,只能对不起他了。”
第168章()
白莲教军营;孟歌行的教众正在周围有序地巡逻;对于营中的主帐;更是有重重护卫保卫着。
他们手执刀剑;身披革甲;额头上系着白莲教统一的白色布巾。九个多月的奋战;在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疲惫。他们的眼里有光芒;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和憧憬。
帐子里,红烛已经烧了一半。
夕阳透过窗缝落进来,照亮了高低起伏的沙盘。沙盘上插着各色的旗子;在重重城墙环绕的京城外围,插着一面面白莲教的鲜红色小旗。
那是孟歌行九个多月奋战的成果。
孟歌行凝视着这些旗子,慢慢地;目光又挪回到青辰身上;“前后夹击,瓮中捉鳖……今日这一局;你好像又赢了;沈大人。”
就像青辰了解他一样;孟歌行也一样了解她;不用派探子去查;他知道她不会撒谎,蜀王麾下定是还藏有十万大军。其实打下蜀中的时候;他就觉得过于顺利,彼此只以为是朱瑞贪生怕死;将各地的藩王看得严;却不想……
青辰的心微微一动。
“招安的文书就在地上。”她以下巴示意了一下,“你看看吧。”
来之前,她其实没把握他会相信她。不过不论他信不信都好,不论大明王朝是存是灭,他与那十万人终归有一场仗要打。而他所处的位置并不占优,若是按兵不动的话,粮草补给势必跟不上,若想全身而退,只能接受招安。
孟歌行不说话,只是以目光锁着她,俊逸的脸庞蒙上些阴霾,毫不理会那招安的文书。
命该如此吗?之前在云南的时候,他几次三番都没能赢她。到了今时今日,他再是无往不利,在她面前也还是赢不了。
“你本来就准备得不充分。”青辰继续道,“应该知道,这一番起义,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的。所以若是输了,你也应该能承受得起。”
他看着她,半晌,声音沙哑道:“你走吧。”
她抿了抿嘴,才想要说话,他就打断了她。
“今日叫你来,本也不是要谈判的。其他的话,我现在也没兴致说了。”
成王败寇,赢了天下,才有资格去抢心爱的女人。
“孟歌行,”青辰眨了眨眼,柔声道,“接受招安吧,至少你还能活命。你手下还有这么多教众,他们随你出生入死,你便是不在乎自己,也想想他们。”
“我是不会受降的。”他冷眼看着她,眸光里有着某种粗糙而韧性的气质,“你滚吧,沈大人,不必再劝。”
她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劝道:“孟歌行,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比我更清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此番非要一战,势必会造成死伤无数。你失去了双亲,可你还有个弟弟,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谁来照顾他?有没有想过有很多人会变得跟你一样,失去至亲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
“够了!”他忽地打断他,粗声道,“不必你来告诉我这些。我的路,我自己来走。”
“你等着,我不会输的。”
“……”
青辰其实也清楚,凭他的性格,她必是劝不住他的。
他的前面是京城的重重城墙,后面是蜀王的十万大军,他不肯降,那就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
青辰:“你再考虑考虑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也可以派人告诉我们。那我们走了。”
他微眯了下眼,望着她却冷声道:“把陆慎云带进来!”
很快,两名壮汉将陆慎云押了进来。
“孟歌行?”她微微蹙眉。
孟歌行不说话,却是走上前去,猛然从手下的刀鞘里拔出了刀,架在陆慎云的脖子上,“陆大人,我们斗了很多年了。我的教众骚扰了你那么多年,你也追查了我那么多年,今天,才算是见着了彼此的正脸。”
青辰紧张地看着他们,“孟歌行,你要干什么!”
他回头睨她,阴冷道:“杀了他。”
“我说过,你可以走了。但我没说他可以走。”他继续道,“他是大明第一武将,骁勇善战,勇猛无比。我若是现在杀了他,他日战场上,就少了一大障碍。”
“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他皱着眉头看她,“我行事本来也没有下限。朱瑞对我不仁,我就对他的人不义。等我割了陆慎云的脑袋,送给朱瑞下酒。”
“动手吧。”沉默的陆慎云终于开了口,眼睛都不眨一下,“杀了我,放了她。”
话音才落,孟歌行一下就揪住他的前襟,执刀的手略一使劲,刀刃立刻嵌入了肉里。陆慎云的脖子上,一下多了道鲜红的血痕。
青辰浑身一震,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陆慎云依然冷着一张脸,薄唇紧抿,“你若还是个男人,记得,杀了我后就放了她。”
孟歌行看着他,又转头看唇色已发白的青辰,少顷,豪迈而苦涩地一笑,把刀丢到了地上,“滚吧,都滚吧。”
扣着陆慎云的壮汉急道:“老大,这可是大明第一武将,别放他走。”
“让他们走。”
放虎归山诚然不智,但是男人的问题,就得在战场上解决。
*
回京的路上,青辰与陆慎云同坐在马车里。
尘土飞扬的路口,黄沙漫漫,夕阳如血。马车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不。”
她蹙了蹙眉,“你总是这样,疼也不说疼。”
一身锦衣卫的黑袍下,裹着一个热血而铁骨铮铮的汉子。陆慎云,你知不知道,你是这么好的人。
天快黑了,帘缝透进来微弱的光。他轻轻摸了摸她的鬓